李桂花右手臂上隨意掛着一個黑色的布包,袋子裡其實裝着三十面仿古水銀鏡;左手任由吳秀娘挽着,其右臂同樣懸着一個布包,裡面裝着一瓶玻璃瓶裝的定製版幽蓮魅夫精油沐浴露。
兩人看似鎮定,東看看西瞧瞧,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嬤嬤在隨意逛街一般,但其實心裡十分緊張,生怕橫生枝節,只想快點找到買家換銀子。
好在二人良好的儀態和不俗的穿着最大程度地給予了她們方便,並沒有人不長眼去招惹她們。一聽她們想去城裡最好的胭脂鋪子,一個帶着孫子的老婆子立刻坦言相告。
這回,李桂花沒有阻止吳秀娘給銅板,反而有些贊同。
“這孩子真可愛,拿着,去買塊飴糖吃吧。”
按照那婆子說的路線,兩人又走了一會子,終於到了今日的目的地,傾城胭脂鋪。
鬆了口氣的同時,這才驚覺已然出了身臭汗。
狀似不經意地用餘光一撇,胭脂鋪近在咫尺,李桂花暗暗拉了拉吳秀娘,兩人旋即昂首挺胸,拿出在啓明星培訓時的儀態,輕邁腿,高傲而優雅地邁了進去。
見兩人打扮得體,面容平和,齊齊走進店裡,其中一人右臂上掛着個黑色的布袋,卻又故意留了條縫隙。
陽光一照,從裡面散發出亮晶晶的光來。
而另一人的雙手小心翼翼護着一個大大的透明的琉璃瓶,裡面是隨着她的輕慢走動而緩慢流動着的紫色的液體。傾城胭脂鋪的大掌櫃蒲道富眼睛都直了,撥弄算盤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嘴也張得大大的。
那亮晶晶的玩意也就罷了,看不見廬山真面目,但這琉璃瓶卻是透明的,只是裡面裝得也不知道是什麼金貴的東西,散發着致命的迷人魅力,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好看。
而那琉璃瓶,乖乖,似乎是個整體的,一氣呵成的,通體透明,連個氣泡都看不見,絕對稱得上極品。
“不知兩位嬤嬤如何稱呼?”
“她姓吳,我姓李……”
說着,兩人便毫不客氣地走到店鋪盡頭,一個坐在蒲道富慣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另一個則把另一把椅子也霸佔了,還故作嫌棄地看了一圈鋪子裡的東西。
這樣的行爲在蒲道富看來十分傲慢無禮,卻不知兩人只是一半裝,一半真的累了,需要坐下鎮定和喘息。
片刻後,李桂花氣息喘勻,深呼吸後不再害怕,這才故意瞪着眼睛朝蒲道富喊話。
“都說這是無極縣最好的胭脂鋪子,可要我說也不過如此。要不然爲何我們來了這麼久,竟是連一杯潤口的香茶也沒有?還是說,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哎,罷了罷了,吳嬤嬤,我看我們還是去天香樓吧!”
天香樓也是無極縣著名的胭脂鋪子,各方面只比傾城稍遜一籌,是傾城最大的對手。
見李桂花作勢就要起身,惱得蒲道富立即裝腔作勢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白圓臉,一副狗腿子伏低做小模樣。
“對不住啊兩位嬤嬤,實在是你們這通身的氣派把小的給鎮住了,這才怠慢了兩位……嘿嘿,不知道兩位嬤嬤今日來傾城有何指教?”
這些大戶人家的管事嬤嬤可得罪不起,而且今日一來就是兩個。大多數管事嬤嬤掌管着一府上下大大小小奴婢丫鬟們的胭脂水粉購買權。
一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銀錢。
這還是小的,那些個得寵的,比如陪嫁嬤嬤,甚至連夫人小/姐們的吃穿用度也歸她們管,算是尊不大不小的財神,根本不能得罪。
而大戶人家的嬤嬤一般互相認識,互相暗中通氣。若是今日有不好的名聲傳出去,那便是自己的過錯了。
只是,這兩個嬤嬤卻是眼生的,暫時還不熟悉,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管事嬤嬤。聽兩人方纔的意思,竟像是剛剛搬來無極縣。但甭管哪一家,不能得罪就是了。
當即親自倒了兩杯好茶,小心奉上。
茶確實是好茶,是蒲道富平時都捨不得喝的、只拿來招待貴客的那種,但李桂花和吳秀娘也只是隔着杯蓋聞了聞,細細抿了一嘴,便丟在那裡再不看一眼。
無極縣有漕運碼頭,南來北往的尖貨自然不少。
這茶在無極縣裡確實算得上好茶,但與她們在啓明星裡喝的一比,只能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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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掌櫃是吧?那,閒話少說,我還忙着呢,一會子還要去一趟縣衙辦事。我們是一個姐們兒推薦過來的,她總說你們鋪子的好話。”
“是是是,這是蒲某的榮幸。”
“別說不給你發財機會,只瞧一瞧這個……”
說着便傲慢地站起來,從布袋裡取出一面水銀鏡來,瞬間鎮住了自詡見多識廣的蒲道富:原來布袋裡散發出亮晶晶光線的,便是這玩意兒!
“呀,這……這……”
剛剛還一頭霧水,不知道李桂花想做什麼。但一瞧見這面玻璃鏡,蒲道富的聲音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
乖乖,這到底是什麼仙家寶鏡,照得一切物事纖毫畢現,直接甩鋪子裡所有的銅鏡十條街。
不,是一百條街。
在李桂花的示意下,蒲道富抖着雙手捧起一面鏡子,照了照自己,又照了照店裡的東西,越看越滿意,漸漸地也醒過神來,對方今日來是要同自己做買賣,而不是來採買胭脂水粉的。
這就有得談了!
見蒲道富確實想買,李桂花也不弔他胃口,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一面鏡子賣到了五十兩銀,三十面鏡子便是一千五百兩。
在縣裡買個三進的大宅子足夠了!
思及於此,李桂花這才真正的放鬆了。
只是,置辦宅子的銀子解決了,但她們四人總要活下去啊!再說了,以後還有那些苦命的孩子要養。這可是城裡,不是鄉間,一應衣食住行甚至連喝口水都要銀子。
“蒲掌櫃,你再瞧瞧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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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因爲有了一千多兩銀子的交易,多少算是半個熟人,指不定日後還要打交道,李桂花的態度便刻意好了一些,先讓蒲道富打溼雙手,又當着他的面,大拇指按在壓泵上只輕輕一按,一滴不大不小的紫色沐浴乳便神奇地出現在了他的手心裡。
雖未化開,但是已經好香啊,清新優雅,芳香迷人。
“別愣着不動呀,你搓洗一番便是……”
聞言,蒲道富趕忙照做。
慢慢地,一股子霸道的幽香隨着他的搓洗蔓延開來,整個鋪子全是這個香味兒。而他的雙手滋潤極了,還全是可愛的紫色的泡沫。
“多少錢,請李嬤嬤直說,蒲某要了!”
李桂花剛剛那番操作他是看在眼裡的,這玩意兒使用起來竟是那般方便!不用倒,不用摳,只需輕輕一按。
他一定要買下來,屆時再搞個小型競賣會,保管縣裡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搶破頭爭紅眼。
什麼皁角,什麼木槿葉,什麼草木灰……在這瓶瓊漿玉液麪前,那就是一文不值的狗屎。
就這樣,一瓶精油沐浴露就賣出了三百兩銀子!
李桂花也明白,蒲道富之所以願意出這樣的高價,連眼睛都不帶眨的,一半是沐浴露本身,一半則是瓶子值錢。
哪怕沐浴露用完了,這瓶子也是好的。可以用來裝皁角水,也可以拔掉那根管子用來插花。
等拿到一千八百兩銀子,貼身妥善放好,李桂花也不裝了,誠懇地對蒲道富說道。
“我家大人遠在京城做事,這些寶貝皆來自海外,卻並不想讓人知道出處。蒲掌櫃,我們今天沒有來過傾城,你明白麼?”
“一定,嬤嬤的吩咐,小的謹記在心,就是……”
“有什麼話,蒲掌櫃不妨直言!”
“那蒲某就直說了。若是兩位嬤嬤以後還有此等寶貝出售,能不能優先考慮我們傾城胭脂鋪?價錢方面你們只管放心,我便能做主。”
“這個……嗯,可是可以,只是下一回也不知是何時。這樣精貴的舶來品,尋常根本見不着。”
“好意提醒一句,這琉璃瓶身美則美也,卻最是脆弱,蒲掌櫃可以爲其量身定做一個精美的盒子……”
李桂花點到即止,帶着吳秀娘慢慢離開。
以蒲道富的精明,自然知道精美包裝的意義,要不然就不會有買櫝還珠的故事了。
因爲懷揣鉅款,兩人不想冒險被人盯上,又故意多繞了一圈,確定沒人跟着,這才走回板車處,瞧見了一直守在原地、一臉淡定的顧小玉。
及至二人走近,靠着板車歇息,顧小玉輕聲問了一句。
“賣了多少銀子?可夠我們姐妹過活的?”
“呀,小玉姐,你怎麼知道我們順利換到銀子了?”
聞言,李桂花點了點她的頭,言語輕快了不少。
“你瞧你這臉上的笑意,誰還看不出來?小玉姐儘管放心,無論是宅子還是過活都不成問題,就是不知道小荷那面辦得怎麼樣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吳秀娘在臉上輕點了一下,彷彿回敬她方纔的“取笑”。
“那不是小荷姐麼……小荷姐,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