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宵”的菜品果然名不虛傳,不論是稀奇少見還是家常皆有的食材,他家大廚都可以處理得收放自如,一道道精心烹飪的食物端上桌後,帶來的滿足感絕不在於“飽腹”,而在於品嚐一時的感官享受,綿延出長久的愉悅回味。
榮嬌鮮少在外面的酒樓裡用餐,她本就是個喜好美食的,對名聲在外的“在雲宵”有幾分嚮往亦是情理之中,這裡的食物烹製與欒嬤嬤的愛心料理有着截然不同卻又同樣可口的相似處,或異香動人,或精緻綿密,或入口獨特回味悠長,總之,她吃得眉開眼笑肚皮滾圓。
而玄朗,雖是常客,對着她那幅厴足的模樣,胃口也好了幾分。
賓主盡歡,直到與榮嬌告別後,回到府裡的玄朗,眼底還存留着絲縷的笑意。
更衣淨面,着一身家常袍子在書房處理公務,看着堆積在書案前的各類公文,似乎也順眼了許多。
惹得到書房回事的阿金連連偷覷他的臉色——阿金被派了別的差事,今日跟着玄朗出門的不是他。
公子心情很好!
素來清淡疏離的眉宇間沾染着一種難以描摹的柔和,襯得本就俊美的面龐愈發地耀目奪人,整個人彷彿都閃着光似的……
小樓公子的確與衆不同,自從公子與他認識相交後,就好象謫仙慢慢有了人間煙火氣息,公子雖長了張大梁城數一數二的俊臉,卻沒人將公子往美男子上聯想,更多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名。
公子自己也是,一板正經的,連玩笑都沒得開。再有趣的話題,他也不過象徵性地扯扯嘴角——想來若不是爲了給講笑話的人面子,連扯動嘴角這樣的動作,公子也深以爲是多餘,懶得做的。
看看,自從在南城門撿了個弟弟,亦兄亦父。那叫一個操心!衣食住行。無不過問,連他是誰家的兒子都不知道呢,查都不讓查。只正經當大哥來了。
得,早知道公子有如此愛心,弄幾個小豆丁兒跟着他,七情六慾早都有了!
話說。小樓公子給公子灌了什麼湯?怎麼吃頓飯下來,公子就又英俊了許多?“在雲宵”他又不是沒去過。後廚房都是對公子開放的,以往怎麼沒見有這般神奇變化?
公子目泛柔光,是喝酒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呸,呸呸!小樓公子又不是美嬌娘!
得虧他不是女子。不然弟弟變妹妹,公子這個大哥還怎麼做?
阿金盯着玄朗發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公子長得真好看!詞窮的某隻在心裡反覆唸叨:公子真好看!特別好看!難怪公子偶爾出現,那些張口規矩閉口規矩的貴女們也忘矜持。只顧面紅耳赤看呆了眼……
“我臉上有字?”
玄朗頭沒擡,邊批閱着手裡的公文,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啊?沒,沒有。”
阿金沒想到偷窺被抓包,慌亂地搖頭否認。
“你沒用午飯?”
玄朗繼續不擡眼,語氣淡然。
“用了。”
阿金老實規矩地答道。
“那你爲何對着我流口水?”
玄朗這次擡頭瞥了他一眼。
“啊?!”
阿金被唬得差點跳起來,舉起袖子就在嘴角臉邊胡亂抹了幾把:“屬下流,流口水了?不,不能吧……”
哎呀,慘了!
難得是公子秀色可餐,男色撩人,自己想得太入神,以至於垂涎三尺了?
“唔,差一點,下次注意!”
玄朗淡淡掃了他一眼,埋頭繼續處理公文。
這個阿金!
整天不知道哪來那麼多不着調的奇思妙想,剛纔對着自己傻笑要流口水的樣子,沒準兒是對着他想到烤雞腿了!還以爲他沒感覺?那般目光灼灼如賊,焉能沒有感覺?
之前阿金私下裡在其他幾個面前猜測小樓是他私生子的賬,還沒跟他算呢!以爲事過境遷就完事大吉了?
再這麼不靠譜天馬行空地瞎猜亂想,就將他派去刑部幫忙,專門審查偵破那些疑案難案死案!
咦,氣場不對呀……自認已逃過一劫的阿金縮了縮脖子,眼睛滴溜亂轉,明明無風,怎麼忽然就來了一股涼意?
“好了,別杵在那裡了,有事就說吧。”
再繼續充當背景,只餘眼珠子亂瞟,玄朗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趕人了。
“是。”
說到正事,阿金神色肅然認真,渾身上下的氣質陡然間象換了個人,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張薄紙侃侃而談:“公子,屬下整理分析了近期都城的資料,包括六部及內宮動態,朝野局勢……”
玄朗垂目靜聽,十指交插拇指對攏,眸色隨着阿金的彙報有些許輕微的變化,或凝神或微斂,間或飛快地閃過或諷刺或讚許微芒。
“哼,他倒是機靈!”
聽到阿金說到在皇上的三令五申下,近期文武間的交往,似呈緩和趨勢,而王來山與池萬林兩家更是私下裡結爲姻親,玄朗的嘴角微翹,露出似笑非笑的諷意。
“公子所言極是!”
阿金頗爲贊同:“雖說摒棄文武成見是國朝喜聞樂見的大事,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從上而下倡導,多方軟硬兼施,但多年的認知差異不會在短期內冰消雪融,緩和交好之舉,多不勝數,現在就結兒女親家,變數太大。成親與朝堂政事不同,分分合合,吵吵嚷嚷皆是常態,上一刻可能老拳相向,下一刻又能笑泯恩仇,聯手合作,夫妻焉能如此相處?”
“……王來山並非冒進之人,怎會有如此舉動?”
這人人皆知的道理,浸淫朝事多年的王來山怎會不知?他那個嫡子王豐禮,也非不學無術之輩,王來山用他聯姻,其意爲何?
“王來山雖向來以純臣自居,不過屬下認爲,他此舉雖迎合了聖意,但未必就沒有別的目的,若王家或王來山本人已站隊,則也有可能是幕後人授意……”
自太子薨斃,東宮無主,皇長孫年幼體弱,成年的皇子,難免心思浮動,表面上不管是靜觀其變的還是蠢蠢欲動的,看似平靜的朝堂下,奪嫡的暗流已然暗波洶涌。
“哦?可知他與哪方親近?”
王來山雖非六部尚書,但他背後站了一個太原王家,是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屬下手頭情報太少,暫不敢妄言。”
手頭已掌握的情報不足以得出結論,這種大事,阿金不敢無憑無據地亂猜,若是他猜錯了,誤導了公子,關鍵時刻影響了公子的決策,是最要不得的。
“將他列入關注名單,”
隨即玄朗又問起另一方:“依你方纔之見,素以孤臣自居的池萬林也未必就是揣測了聖意,才與王來山一拍即合的?”
“屬下先前並未懷疑池萬林。”
阿金據實以告:“他與王來山不同,背景簡單,身家輕薄,祖上並無底蘊,蒙聖上恩典纔有今日的地位,眼下聖上春秋鼎盛,他不可能昏了頭去站隊吧?”
“嗯……也是個薄涼的!”
玄朗露出涼涼的嘲諷之色:“不論原因爲何,此貪功冒進之舉絕非慈父所爲!”
王家老三是男兒,將來尚有餘地,池家的女兒就可惜了,可回寰的餘地盡乎沒有!
“公子,那池萬林要不要列爲關注?”
“不用,常規即可。”
他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道貌岸然之輩,不足爲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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