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是不想回神經病院,我害怕在那裡遇見武松那廝。《 無廣告》可是無論我怎麼解釋,公人就是不答應我的請求,無奈,我只好跟着他往外走,心沮喪得就像當初武大郎從黃州回家的感覺。怏怏地被公人押着走到衙門外面,我擡頭看了看天,頭頂上是整整的一大片雲,像個大鍋蓋。滿是泥垢,烏黑烏黑的,讓我感覺壓抑得不行。雲下被歪歪斜斜的夕陽塗上一些紅色,從頭頂到天際都是漫長而完整的黑紅兩色。我孤單又無助地站在門口的一抹斜陽裡,背後是陰森森的衙門,眼前是寬闊熱鬧的大道,路上飛奔着的車輛有些減少了,喧囂的城市也寧靜安詳了許多,閃爍着的窗戶玻璃帶有一份閒暇地反射着絢麗多彩的晚霞。可是在我的眼裡,那條寬闊的大路實在是糟糕,它慵懶地在那裡毫無拘束地伸展着,有些地方寬,有些地方窄,像吃了很多東西的蛇一樣,拖拉着,糾纏着,讓我的心一下子變得黯然起來。
公人往外送了我兩步就不走了,敲敲我拿在手裡的痰桶說:“自己走吧,醫院的人在路口接你。”
這還是要送我回神經病醫院,暫時回去呆着也好,省得這樣到處亂竄被人折騰,我橫下一條心,快步前行。
走到另一個衙門口的時候,我看見比干正蹲在一間屋子的地上接受審訊。
一個公人問他:“你有什麼理由說你沒嫖娼?我們可是全都看見了。”
比干說:“休得胡言亂語,我堂堂國家工作人員能幹哪事兒?你們那是看花眼啦。”
一個公人拿着一隻羊腸子似的東西在他的眼前抖摟了兩下:“沒幹?這是什麼?”
“皮手套啊,”比干把眼一翻,悶聲道,“我是醫生,這是我們治病救人所必備的工具。”
“你們家的手套一個指頭嗎?”公人噼裡啪啦地抖着那東西,哭笑不得。
“這你們就不懂了,”比干連筆劃帶說,“神經病院有些病人需要吃奶,這是奶嘴式手套。”
“放肆!”公人不高興了,啪地把羊腸子摔在他的臉上,“惡意狡辯,罪加一等!”
壞了,這罪名大啦,估計比干難逃此劫。果然,不大一會兒工夫,比干就被五花大綁地押了出來。公人手裡提溜着那隻單指手套,一下一下地往牆上甩着,氣哼哼地走在前面,比干垂頭喪氣地走在後面,脖子橫成了一個挨刀的姿勢,邊走邊輕聲嘟囔道:“正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啊,沒想到啊沒想到,小神一世英名,竟然毀於一旦!蒼天,你善惡不分枉爲天。”
公人從後面踢了他一腳:“嚷嚷什麼嚷嚷什麼?我們是不會冤枉你的!你不是說你是什麼財神嗎?財神還幹這個?”比干掃他一眼,長嘆一聲,大聲唱道:“我不做財神好多年,我不愛**的牀沿,不要逼我承認,不要逼我流淚,我會翻臉。我不做財神好多年,我只想好好嫖一回,時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後悔,坐牢還是罰款?忘了法術就完蛋,只恨自己太冒險。我不做財神好多年,我只想好好嫖一回……”他唱得悲悲切切,如泣如訴,我忍不住喊了一聲:“比干兄,你這是咋了?”
比干猛一轉頭,見我肩掛痰桶站在門口,一下子羞得滿臉通紅:“西門賢弟,你怎麼也來了?”
我一時悲從心頭起,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我跟你一樣啊,也是被人抓來的。”
比干回頭對公人說:“同志啊,執法要嚴謹,你說你們這不是胡鬧嗎?怎麼連神經病也給抓進來了?”
我勃然大怒,到這般時候,你還污衊我是神經病啊?我拔腿就走,不管這個老小子啦。
怒氣衝衝地走到街口的時候,我聽見比干在後面號啕大哭:“西門兄,等着我,我會去找你的!”
我強忍着淚水,把痰桶一扔,箭步衝到了路邊:“taxi!taxi!ta你孃的xi!”
別笑話我罵得粗魯,我們宋朝的罵法已經夠文雅的了,你比比看,現在的人都怎麼罵人?說實話,在這裡我都不想說了,總之,比這句難聽的多了去啦。還不說現實中,你就說網上吧,什麼jb,什麼sb,一水的外國字母,你想都想不出來在生活中應該怎麼音。第一個還好說點兒,雞逼?或者擊斃,夠狠的吧?第二個不但音困難,意思就更不敢恭維了,愛死逼,或者死逼,怎麼意思?不甚明瞭。我覺得應該是愛上某個女人下身那玩意兒吧?或者是不喜歡那玩意兒,咒那玩意兒是死的,不會動彈。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詛咒那玩意兒,死的還是活的,你自己的心裡自然有數,整天掛在嘴邊豈不成了老和尚與小和尚背媳婦的故事?在我眼裡,那可是個好東西,它讓我每天保持充分的活力,讓我感覺生活是那麼的美好。
你不得不佩服我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剛來沒幾天,我就學會了瀟灑。taxi!taxi!哈,多麼有派頭的語言啊。這也應驗了我曾經的一個夢境,在那個夢裡我坐過一輛烏龜改造的出租車,它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也這樣喊過——taxi,taxi。後來我在陽谷街頭也這樣taxi的時候,把花子虛、應伯爵、謝希大、孫天化一干人等羨慕了個一塌糊塗,見了公雞踩在母雞背上也大呼taxi,恨不能將母雞當成出租車。有那麼一陣子,連賣炊餅的武大郎都學會了,他挑着炊餅擔子,一上街就喊“賣taxi餅嘍——賣taxi餅嘍——”。後來我得手了潘金蓮,跟這幫兄弟聊起潘金蓮的趣事時,應伯爵便把這個外號按在了潘金蓮身上,見了潘氏就喊:“taxi來了,taxi來了!”潘金蓮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還以爲是喊她西施呢。
當下,我乘了正牌taxi,對司機道聲:“兄長,送我去宋朝陽谷縣城”。
司機一聽,立時剎了車,他不想拉我,他說我是個神經病。
我當然很不滿意,你憑什麼拒載?行業規範你不懂嗎?我下了車,執意要拖他去見官。
司機是個犟種,揪着我就要開打。我是幹什麼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啊。
結果,我剛亮開架勢,他就趴在地上了,吐了一地綠水,連苦膽都嚇破了。
因爲司機把車是停在路中央的,所以別的車開不過去,這樣,人便越擠越多,裡裡外外密不透風。而且大家都向着我說話。大家說,這個司機真不象話,跟一個神經病嘮叨什麼?趕緊送他去神經病院啊,別在這裡瞎耽誤工夫。我說,就是啊,趕緊送我走啊,耽誤了上班你給工錢呀?司機已經不行了,趴在那裡跟一條蛆似的,光蠕動,起不來,吐出來的苦膽水彎彎曲曲,直往低處流,惹得一羣蒼蠅哇啦哇啦地繞着飛。我有些害怕了,可千萬別出人命啊,當今的律法可不含糊,連逛個窯子都能抓到官府裡去,出了人命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萬一他們把我抓到牢裡,死不死另當別論,時間我也耽擱不起呀。我說聲“有種你就繼續裝”,一甩手,拔腳就走。
我沒敢回頭,我害怕一回頭,那司機爬起來揪着我去神經病醫院。
就在我拐上另一條馬路的時候,突然就看見對面呼啦呼啦開過來幾輛敞着棚子的大卡車。
我擡眼望去,只見卡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這些人一律被手銬拷着,臉上戴着一隻大口罩。
我有些納悶,莫非又是哪個女子被包辦婚姻傷害,愁掉了身上的汗毛兒,那些毛兒被風吹起來,人們怕被毛兒嗆了嗓子才戴上口罩的?仔細一想,又不太像,因爲他們沒有必要戴着手銬,還坐上卡車呀。我閃到路邊,張眼細看,這纔看清楚了,原來車上站着的全是一些美貌女子,很少的幾個男人站在旁邊。我正在納悶,開路車上的高音喇叭就開始吆喝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明白,原來喇叭裡說,這個朝代的皇上即將南下,深圳特區要嚴厲打擊**行業,除高調掃蕩尋歡熱點“三沙一水”外,昨日分別在福田區的沙嘴村及上沙村,將一百名賣淫嫖娼者抓獲,今天開始遊街示衆,這裡麪包括十名已被行政拘留十五日的港人嫖客。被捕者再不是單單囚禁在拘留所十數天了事,衙門裡推出新猷,要他們遊街示衆,在衆目睽睽下公開審判,令他們**裸地面對人民羣衆的厭惡眼光。哈,這可有點兒意思了,我得好好看看。
此時,大街上聚攏了不少人,人們潮水般跟着車流奔向一個廣場。我索性緊一把褲腰,跟了上去。示衆的疑犯面部幾乎被口罩全部遮住,僅看到一雙眼睛,大多數女疑犯則將長散落,遮蓋住雙眼,其中一名港人更是用雙手遮擋眼睛,似乎很擔心被熟人認出來。車流在廣場上停住,車上的人被一幫公人呵斥着押上了一個臺子。大喇叭繼續廣播,廣播完畢,有幾個戴大蓋帽的人開始宣佈他們的罪行,原來他們的身份各有不同,**、嫖客、馬檻、流鶯,甚至連街頭派卡片拉客的也不放過,娛場所也被查封了七十九間。福田區針對三沙一水的掃黃行動一直持續,先有年初的“颶風1號”,五月初又有“粵鷹2號”行動,後來再有圍剿街頭**罪犯行動,一浪接一浪的整治行動,勢把這塊“娼”盛一時的**土翻轉。宣佈完罪行,這些人便被押着開始沿街遊行,我赫然現簫西西排在隊伍的最前面,心驀地一緊。
壞了,我剛剛跟她進行過那麼一出,萬一被她現我,舉報了,我就不是進神經病醫院的事兒了!
我這裡撒開腳丫子,幾個起落,消失在她視線的盡處,那身形,竟然好象失傳江湖已久的輕功——狼狽逃竄。
後面的口號聲轟然響起:“堅決鎮壓賣b犯罪!買b者割他的!”
施展絕世輕功衝出人流,我提一口氣,縮着脖子鑽進了一條衚衕。
天吶……我摸着褲襠,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幸虧我跑得快,不然我的小和尚可就不保了。
我垂頭喪氣地走出衚衕的時候,大街上的人流稀少起來,遊街活動似乎告一段落了。
我悶悶地吐一口氣,擡頭望了望天,天光綺麗,充滿詩意,與我此刻的心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