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頭英這麼一說,張凰不禁有些寒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扯扯吳頭英的衣袖,顫聲道:“莫非是遇上鬼了?”
吳頭英點一下頭,道:“兄長,怕是遇上鬼了……”
此事不可攙和!張凰挪動腳步想要走人,吳頭英撲通一聲又跪下了,哭聲震得街上的幾條餓狗,怪叫幾聲,鼠竄而去。
見狀,張凰站住,悻悻說道:“你先起來,說說我能幫你做點兒什麼?”
吳頭英戰戰兢兢從褡褳裡摸出三錠銀子,雙手奉上,道:“兄長,你先將這點孝敬收下,我再慢慢說話。”
事還沒完全明白,張凰自是不敢收起銀子,推脫道:“先說話,說完了再拿銀子不遲。”
吳頭英也不言語,將銀子端在手上,蒲團大的腦袋只管在雪地裡叩個不住,噗嗤,噗嗤,噗嗤。
張凰是個性急的人,索性把腳一跺,劈手接過銀兩揣進懷裡,怒道:“你少羅嗦,快說!”
吳頭英見張凰收了銀子,臉上綻開笑容,就勢蹲在地上,道:“兄長真是個爽快人,今天我算是找對人了。”
張凰催促道:“揀實在的說來!”
吳頭英慌忙接口:“那天,我請了城外張家村的張法師來家驅鬼。張法師做了半天法也不管用,反倒把我渾家折騰得氣息奄奄。末了,張法師道,那西門慶乃是陰間的一個色鬼,這次變成痞狐子來到人間……如此看來,你家娘子這病怕是沒得救了。我慌了,千叩萬謝央求他給指條活路,他說道‘一隻碗來一把壺,一物專把一物治’,你家娘子這病,世上只有一人能醫……”聽到此處,張凰“唉”了一聲,一拍大腿也跟着蹲在了地下。這聲“唉”讓吳頭英吃了一驚,腦袋撥浪鼓一般亂晃。卻也怨不得張凰在這個節骨眼上嘆氣,你猜怎的?原來吳頭英方纔提到的那個張法師,是張凰的故交,此人最是善於裝神弄鬼。剛剛相識的時候,張凰很是瞧不起他,時常冷言冷語地譏諷。張法師倒也不往心裡去,宛爾一笑便就此過去。前年傍年時分,張法師來找張凰,對張凰說,有一樁好買賣就在眼前,年關到了,何不取了這樁富貴?
張凰問他是什麼富貴?張法師道,南莊破落戶黃旺財前天死了老爹,家裡沒有銀兩付,在路上碰見張法師,便將他拉到街角,從懷中摸出一物,說道,在下沒錢喪父,想託你找個門路 ,將祖先遺傳下來的一件寶貝賣了,解救一時窘困。張法師問是什麼寶貝?黃旺財道,此寶乃是人世間罕見的一樣東西——太宗夜壺。張法師道,皇上使喚的東西誰能買得起?再說這年頭那寶貝又不頂飯吃,要它做什麼?黃旺財不言不語,將那個物件拿到亮處閃晃了兩下。這一閃晃,直叫張法師傻愣了半晌,等到回過味來,口水已經流了一前襟。
那物件精緻無比,一般語言無法表達。張法師穩定一下緒,裝做漠不關心的樣子,問,這寶貝有什麼靈驗?黃旺財道,此寶貝受過東海神龜的無盡元氣氳暖,形成一股萬古不敗的真味。更何況那尿撒進裡面便成了醫治陽痿早泄的一味良藥。張法師顧不得矜持,讓他等在那裡,急匆匆來找張凰。張凰聞聽,取了銀子就隨他來找黃旺財。見到黃旺財,那黃旺財已是等得抓耳撓腮,面如瓜皮。趁此機會,二人一個白臉一個黑臉,一來二去,使了區區五十兩銀錠便將這個寶貝買了下來。不出幾天,出手賣了三百兩銀子。從此,二人關係緊密起來。
這個關頭,張法師又出現了,由不得張凰不亂想一氣。張凰想,莫非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當下,張凰攙起吳頭英,撣撣他身上的泥土,道:“賢弟,告訴我,爲什麼我能治療了這個病?”
吳頭英道:“那張法師跟神人一般,他說的話我哪能不信?”
張凰問:“他是怎麼說的?”
吳頭英道:“他說,當年你與他一同在靈山修道的時候,祖師曾經給你取過一個法號叫‘水壺’……”
聽到這裡,張凰的臉色有些難看,攔住話頭道:“什麼法號不法號的?那是叫着玩的。”
話雖這麼說,張凰的心裡難免有些不舒坦。這哪裡是什麼法號?原來是一起廝混的兄弟給他起的綽號!皆因爲張凰的胯下功夫十分了得,惹了衆人嫉妒。吳頭英自是不知其中奧妙,站在一旁不住地絮叨:“你既然號稱水壺,囊中必然有些寬裕貨色。所以法師說,這事兒非找你不成。兄長,我也知道這個病的醫法,無非就是讓你獻身於我的老婆,求得兄長替咱滋潤滋潤那個乾旱之地……”
直娘賊,你這是把俺當成什麼人了?張凰忍住怒氣,嗡聲道:“你不要羅嗦啦,讓我想想再說。”
吳頭英陡然漲紅了脖子:“兄長,難不成這事兒比搬山填海還難?”
因爲拿了人家的錢,張凰不好火,只得扯身離去:“你先回去吧,明日再來找我,我自然給你個說法。”
眼見得吳頭英扯着矮腳,一步三晃遠離了村口,張凰穩穩精神,疾步往村南劉學究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