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偎在秦離懷裡過了約莫快一個小時,腰都快僵斷了,他們終於吃完了飯,然後秦離送程似出去,片刻後又回到了那個飯廳裡。
這時我問出了心中一直很想問的一個問題:“可以讓我吃飯嗎?”
我指着桌子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
秦離額上的青筋貌似爆了一下。
我很無辜地說:“我午飯還沒有吃就被你叫來了,來了這裡也沒有好好吃,我快餓死了。”
秦離沉默地轉身,我想他默認了我的行爲。
嘿嘿,美味可口的飯菜,我來了!
我開始了對飯菜的席捲。
不要怪我這麼飢渴,我來到這裡快兩個月了,吃的除了稀飯就是水果,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秦離在旁邊喝茶,看起來很悠哉,但我固執地認爲他一定是故作鎮定!
“呃!”
十分鐘之後,我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秦離也放下了茶杯,冒出一句:“你的動作很奇怪。”
“啊?”我愣了,這絕對不是裝傻,是真沒聽明白。
秦離卻沒有再說。
我琢磨了一下,還是想不通秦離說什麼,就算俺出身不凡,受過一些奇怪的訓練,但吃飯和普通人是沒什麼差別的吧?更何況中餐用筷子,沒有西餐刀叉那麼多講究,應該看不出什麼規矩吧?
思慮未果,我轉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秦大宮主,你不介意我吃這些東西嗎?”
秦離眼也不擡,淡淡道:“我清欲宮還擔負得起一頓飯。”
我便奇怪道:“那爲什麼平常只讓人吃稀飯?”
秦離這回倒是看我了,面無表情地反問:“有問題嗎?”
我覺得我有必要就飲食健康的問題跟他好好溝通一下。
“爲什麼呢?”我說,“如果是怕髒的話,我推薦你用灌腸。不正確地限制飲食只會讓人面黃肌瘦,我不覺得面黃肌瘦的人會好看。”
秦離突然沉了臉,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秦離的目光跟小李飛刀似的,在我身上一戳一個洞。我不理解他的突然變臉,有些錯愕,卻還是硬着頭說:“我不要吃稀飯,我要吃好吃的!”
秦離一怔:“只是這樣?”
秦離的反應不太對,但我還是用力點頭道:“當然只是這樣!”
秦離沉默了,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有些奇怪,但倒不覺得忐忑。現在的狀況已經是最糟了,再糟下去最多是重新投胎而已。
秦離突然笑了,桀桀兩聲,讓我寒毛全體起立。
秦離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起來,對我露出詭異的微笑,道:“好,今後,你想吃什麼就吃吧。”
天上真的會掉餡餅嗎?
我摸摸腦門,覺得好像被餡餅砸暈了。
秦離就那麼同意了?
太不可思議!
青瓷的手突然按上我的額頭,擔憂地問:“公子,您沒事吧?”
“嘿嘿,沒事。”我笑得一定很傻,不過沒關係,任誰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一下都會變傻瓜。
“哦。”青瓷點點頭,問,“公子,還要再四處看看嗎?”
我能說不嗎?
算了,吃飽了也要運動一下幫助消化,順便複習一下我的地形偵查術。
“好,你帶我四處走走吧。”
青瓷就帶着我在宮裡四處繞。
清欲宮的建築大致分爲三塊,最靠前的是是秦離辦公、集會的地方,那兒我沒去過。中間那塊就是正殿所在的天閣,這裡其實是秦離真正居住的地方,據說秦離從來不會在妻妾男寵身邊過夜,完事了都是回到天閣。天閣除了正殿,大概還有書房、臥室之類的建築,這地方我也不太清楚,就去過兩次,一次是去正殿,還有一次就是今天去吃飯,都沒看仔細觀擦過地形。然後就是後院,也就是秦離的妻妾男寵們住的地方,其中包括了我的風停院。
青瓷帶我逛的是後院。
說是“院”,但着實大得可怕,我懷疑這清欲宮裡的每個人應該都是身懷絕世輕功,不然要辦個什麼事哪來得及啊,時間都花在走路上了。
青瓷領着我經過什麼園什麼閣門口,就會對我說這是誰誰住的地方,一溜下來,我已經經過了九個男寵的院門口,也沒見有人出來招呼。莫非大家都有睡午覺的習慣?
青瓷突然在一個園形的門前站定,壓低了聲音對我說:“公子,這兒就是大公子的住處。”
我擡頭看去,那門上竟無匾額、題字。
“這院子怎麼沒名字?”我問,剛纔經過的幾個院子都有一個名字,有些很詭異,比如遷魂苑啥的。
青瓷道:“原來是有的,後來給抹掉了。”
我再看去,細細打量,果然發現門洞上的部分地方的漆色深淺不一,只是這種差別太小了,若不是青瓷告訴我,我還真沒發現。
“這又是爲什麼?”我問,但不等青瓷回答,我又說,“我想進去看看。”
“這……”
青瓷面露遲疑,但沒有立刻攔我。
我便往裡走去,誰知我剛邁出一步,就被青瓷攔下。我挑眉看去,青瓷猶豫着說:“公子……最好還是不要去……”
我聽了就覺得奇怪。青瓷雖然看似溫婉,但說話卻從來都很確定——因爲她說的做的都是秦離吩咐的,她不會疏漏,而我也無從抗拒,這點不知是好是壞的默契在我、秦離和她之間真實存在着。
可今天又是爲了什麼而猶豫?
“爲什麼?”我問她,“秦離不讓人進去?”
青瓷道:“宮主並沒有這樣的命令,只是……”
青瓷說話吞吞吐吐,而我只是看着她,靜待下文。
青瓷最後還是說了:“只是以前和大公子接觸的人大多沒有好下場……”
望天,我覺得頭上有烏鴉數只。
秦離的心思我當真猜不透,他究竟是要做什麼?
看着眼前的圓形大門,我突然覺得那門後蜿蜒而去的小路似乎就是一條命運之路,而我不知道它會將我引向什麼方向。低頭看自己的鞋尖,足尖在青磚上蹭了蹭,連到白條都沒留。
莫非我的生命也要這般無力?
大部分時候只要能活得衣食無憂,我都不是很喜歡反抗命運的人,當初如果不是冰刀寧可死亡也要自由,我也不會背叛組織隨着那幫朋友逃到中國,當起了朝九晚五的白領。
沒有好下場又能差到哪裡去呢?最多就是死亡。死亡是什麼?曾有人告訴我,死亡是與撒旦喝茶——我們這種人上不了天堂。不過按照一般的說法,撒旦之首路西法是天魔兩界的第一大帥哥……
抹了一把口水,我義無反顧地踏進了院門。
其實秦離也是希望我這麼做吧!
進了院門,視線陡然開闊,圍牆內圍着的竟是一園春色,正是五月時節,庭草翠綠,不知名的樹上開滿了花,粉的,白的,黃的,風過時便下上一場斑斕的花雨,輕盈的花瓣就在香風之中飄散在地,藏在青草之間,彷彿是一朵朵盛開的小花。
我訝異,以爲常年被囚禁的人居住的地方應當是淒涼無依的。
青瓷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附在我耳邊輕聲說:“這些花草樹木都是宮主吩咐好好栽培的,聽說以前大公子剛來的時候心情不好,毀了不少草木,但是每每毀去宮主就讓人重新栽上,久了,大公子也就不再毀壞了。”
我的心在青瓷的話裡忽上忽下,不敢去想秦離究竟是嘴硬心軟還是真正的惡魔。
沿着花蹊往裡走去,繞過繁盛的花樹,一座小樓出現在眼前,然而在繽紛色彩之中,這棟樓意外的冷清。
我不知道這樓是哪裡出了錯,說色彩也是紅柱綠瓦,說裝飾就是精美的雕花走獸,然而這裡卻……少了一份人氣!
我驚訝,忍不住轉頭問青瓷:“這裡只有雲若一個人住嗎?”
青瓷道:“不,還有一名小廝和一名侍衛。”
那怎麼會如此冷清?
我還在猜測,突然感覺到一道冷颼颼的視線,倏然回頭,就看到一個月白衣裳的青年站在樹下,神情木然,目光冰冷,風撩起他的長髮和衣角,無依無靠,與滿天的繁花格格不入。
“大公子。”
青瓷在旁邊施禮,我知道這個人就是雲若。
雲若對青瓷的視力置若罔聞,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他一直都這樣?”我低聲問青瓷。
青瓷附耳道來:“原本大公子只是不太與人打交道,沒有現在這般冰冷。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才變成這樣的。”
“什麼事?”
青瓷斟酌了詞句,小心翼翼道:“大公子在這院子裡認識了一些人,那些人後來都被宮主……”青瓷比了個手勢,我知道那些人肯定已經消失了,青瓷又說,“於是大家都不敢來了,而大公子也爲此受了很多傷,從此就不願再與人來往了。”
我轉轉眼珠子,突然問:“那我站這兒豈不是罪過?”
青瓷道:“大公子不理公子,公子您快走就沒事了。”
“那怎麼行……”我喃喃自語,我若這麼走了,秦離豈不是很失望?秦離的心思我多少猜到一點了,他終歸還是覺得我是特別的,大概是想看看特別的我和雲若產生交集後會發生什麼吧,就像看猴戲似的,最後他少不得來一出離間計什麼的。
如此想來我也有些躍躍欲試,不知道特別的我會不會給他什麼驚喜呢?
嘻嘻,秦離吃癟的黑臉大概會很有意思吧!
啪!
我打了一個響指,大手一揮:“走,我們進去看看!”
我一進小樓的前廳,角落裡就傳來冷淡平板的聲音:“你來幹什麼?”
我看去,果然是雲若,一身月白衣裳的他站在陰影裡形同鬼魅。
我對他揮揮手打招呼,咧嘴一笑道:“雲若~”
雲若冷然道:“秦離讓你來的?”
“差不多。”我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在茶几邊坐下,對他招呼,“過來坐嘛。”
雲若不語,目光依舊冷淡,自然沒有動作。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有點埋怨這張臉長得不好,要知道有的人笑起來會讓人忍不住跟着會心一笑,俗稱親和力,可惜曼臣的臉決不是這種類型。
我慢慢走到雲若面前,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樣。
雲若比我高了一個頭,論美貌,雲若不如我見過的小三,論特色,也沒有曼臣來的特色,就是清秀斯文的書生模樣,很瘦,臉色蒼白,目光死寂,但站得筆直。我下意識地去看他的手,他的手指十分瘦長,指甲修剪得很乾淨,而關節青白分明,這不是會引發人□□的手,只是這雙手上交錯着無數傷痕,我能分辨出的就包括了刀傷、鞭傷、燙傷。
他大概受過很多苦吧?
或許是感覺到我打量的目光,雲若蜷了手指,將手藏到了袖子裡。
我立刻擡頭對他傻笑。
雲若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下了逐客令:“出去。”
“不要。”我癟嘴蹙眉做委屈之態——這是我的必殺技啊!
雲若一愣,隨即冷哼一聲,轉身欲走。我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嚷道:“別走啊!我特意來看你的,你也不招呼我一下!”
雲若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中滿是輕蔑,他勾了嘴角,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卻是不屑的冷笑,他說:“來看我做什麼?看我有多悽慘,還是來炫耀你如何在秦離身下承歡?”
我睜大了眼睛問:“那你在乎嗎?”
“我在乎什麼。”雲若的回答冷而淡,尤如一潭死水。
“那便是了。”我揚起微笑,“你既然不在乎,又何必厭煩我來做什麼呢?你就當我不過是迷路至此看看風景不好嗎?”
雲若沉默片刻,一拂袖子,抖開了我的手,他剛要離去,一個聲音卻留住了他:“公子,該喝藥了。”
我回頭看去,一個小廝裝扮的人端着一個碗出現在門口。我又去看雲若,就看雲若的死寂的眼中出現了波瀾,那是不甘。
雲若繞過我走向小廝,我也跟上去,瞅着那晚濃稠的黑褐色的湯藥,動動鼻子,突然聞道了熟悉的味道。
嗯?
我心中疑惑,湊得更近了,整個臉幾乎都貼到了那碗湯上,使勁地聞。
小廝被我的動作嚇到了,慌地一縮手。我擡頭看去,雲若的臉色也有些陰沉。
呵、呵呵,我想我傷害到他脆弱的心靈了。
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只是好奇……”
雲若不再看我,端了藥眼也不眨就大口關了下去,喝完了將空碗往托盤上一人,便擡腳出門而去。
我看着雲若離去的翩然身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其實越想讓人覺得他不在乎的人就是越在乎,真正不在乎的人怎麼會去管別人怎麼想呢。雲若也是放不開的人。
我決定今天就和雲若接觸到這個程度,一下子接觸得太多引起他反彈就不好了。我在腦海裡構設着今後我和雲若談笑風生的場景,歡快地離開了這個無名的院子。
嗯,不知道秦離得知我和雲若成爲好朋友之後會採取什麼舉動呢?
回去的路上我問青瓷:“雲若吃的是什麼藥?”
青瓷答我:“大公子體虛失眠,是助睡的補藥。”
我歪了腦袋,有些不信。我是不懂中醫,而且這個世界的草藥和原來那個世紀的中國似乎也有很大不同,不過剛纔那碗藥裡面我明明聞到了硝石的味道,硝石怎麼能做藥材呢?
不過草藥學這東西不好說,說不定是我孤陋寡聞了。
我晃晃腦瓜子,又問:“雲若每天都要吃藥嗎?都什麼時候吃?”
“是。一天一次,都是下午的時候吃,差不多就這時候。”
我聽了擡頭去看太陽,估摸着這會兒應該是下午兩點左右。眼睛從刺眼的陽光裡收回,我看到了栽植在湖邊的柳樹,我回頭對青瓷微笑:“我們明天吃燒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