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所在的船團從第比利斯出發,一路順着這條因爲地質裂變而出現在深邃運河南下,等到再一次進入海域,馬林從索斯塔克三號那兒獲得了現在所在的位置——波斯灣。
在運河上行走的時候,一路上到處都是生化人的城寨,據汪達首領他們說,這些都是有理智的生化人,他們一路南下,將這些失去了人氣的城市變成了他們的樂園。
混沌在這一地區的兵力並不多,它們更多地出現在這一地區的北方。
西奈半島與整個非洲都不見了,沒有可用的衛星從非洲上空經過,而讓倖存的衛星變軌又太過奢侈,索斯塔克三號表示如果生化人真的可以找到什麼,就讓他們去征服吧。
“至少,他們還是地球原住民了。”索斯塔克三號在第比利斯的一週時間裡,感受到了這些能夠對話的生化人身上對文明的渴求,用他的話來說,比起北方那些露着胯下搖桿的活屍,這些懂得給自己包上一塊獸皮的生化人可愛多了。
他沒有恐怖谷效應,馬林聽瑪蒂爾達抱怨過,她說那些活屍一點都不像人,她殺起來根本沒有任何良知上的問題。
但是生化人不同,哪怕他們看起來更文明,看起來更像人,但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心生畏懼。
馬林承認了瑪蒂爾達心中的畏懼心,因爲他不止一次看到這姑娘潛意識炸毛——就是那種什麼事情都沒有,卻突然炸毛的情況。
她在畏懼着生化人,這有她受傷的經歷,也有她身爲聖騎士與活屍對抗的後遺症——在她的記憶裡,她的家族中有好幾人因爲屍毒而死,因此她有理由憎恨生化人。
但是瑪蒂爾達也承認,這些生化人和北方的它們那些同類根本就不像同一種生物。
這讓她非常的苦惱,所以馬林最終送她回了戎馬。
馬林對於和生化人並沒有任何問題,想來應該是外星人的血脈問題,他的這具身體的父親見過太多比生化人還可怕的東西。
以至於來自血脈潛意識裡的記憶中,生化人都只不過是一些有着硬皮的小可愛而已。
而說到生化人,馬林就不得不提到康恩,這個小子的體質真的是令所有人都羨慕——在曾經的代耶爾港,如今的泰南人建立的一個衛星城外,這個年輕人用雙腿追到了一隻百米跑只用了四秒七的鹿。
這孩子也不是說百米能跑四秒六,而是他鍥而不捨地追了三十分鐘,生生把鹿累垮了。
孟先生身邊的超凡者表示這生化人的崽也太離譜了,明明根本就不是超凡者,還只是一個還沒有完全長開的孩子。
“不對,比我們泰南北方和南方能夠找到的活屍都要強大。”那位大使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眼神可還沒有變老,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同。
馬林想了想,把這個孩子叫了過來,然後給了他一把矛:“孩子,來,你看到那隻牛了嗎。”馬林說的那隻牛是這一地區的巨型野牛,據傑森分析,這應該是當年的家養肉牛,文明毀滅之後逃出了養殖基地,在一地區繁衍到如今。
這東西現在的成體是四噸,這還是母牛的,有個別雄性個體達到了喪心病狂的七噸,這種牛全身都是腱子肉,據孟先生說只有小牛好吃,成體牛的肉吃是可以吃,但烹飪時間以天計算,廚師如果沒有超凡實力連給生牛肉切片都無法完成。
“我去捅它?”康恩看向馬林,有些躍躍欲試。
“我讓你把它投出去,就在這兒。”馬林搖了搖頭——就你這個小東西上去捅牛,我事後怎麼拼你啊。
於是這個孩子也沒什麼長距離加速,就走了兩步,將矛投了出去。
矛飛過了兩百多碼的距離,在出手的瞬間破了一次音障,然後扎到了目標一旁的另一隻小牛腰部。
這一羣二十多隻野牛先是關注了一下倒地的小牛,然後對着馬林這邊發動了衝鋒。
馬林雙手一揚,大地開始翻滾着,一道無論是寬度還是深度都非常合格的壕溝出現在了牛羣的衝鋒路徑上。
看着它們一頭扎進了壕溝,孟先生吹了一聲口哨,一旁的代耶爾城的輕騎們開心地繞過壕溝去追那十幾頭小牛。
“力氣挺大的,但是還需要多練習。”馬林拍了拍康恩的肩膀。
這個孩子開心地笑了笑,然後跑過去拔出了那把矛,然後他跑了回來:“先生,這把矛壞了。”
“這把矛承受不起你的力量,來,小子,我給你一個更好的東西。”說完,馬林將他的那把點五十轉輪槍拿了出來:“這是火槍,你拿着它站在那道壕溝邊,用它殺死那些受傷的牛,傑森,去教教他,別把這個孩子把他的第一次表演給搞砸了。”
康恩接過了馬林給他的槍,在歡天喜地中走向了壕溝——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看到他的馬林導師與嫩皮人類使用這種武器擊殺在他看來都非常危險的獵物,如今能夠自己使用它們,這讓這個孩子非常開心。
傑森跟着他走向了壕溝,回頭還給馬林揚了揚眉頭——相比起索斯塔克三號對於生化人的謹慎態度,傑森對康恩這個孩子有一種長輩對待晚輩的天然好感。
而孟先生走到了馬林身邊:“這個孩子……人類與生化人所生的孩子,對於火槍有着好奇心,他並不像是他的父輩那樣不擅長火槍。”
“你在擔心生化人開始學會使用火槍?”馬林問道。
“是的,它們的體質天生就比我們人類強大,如果再掌握了我們的科技,也許生化人的時代真得會到來。”
“他們現在連打個斧子都能把刃打歪,你就想到那麼以後的事情了嗎,這個孩子是混血兒沒有錯,但是孟先生你想一想,有多少人類會和它們真心相愛,這個世界上三觀跟着五官走的男男女女畢竟還是主流不是嗎。”馬林並沒有一味的反對,而他所說的這些話讓孟先生也不得不承認沒有錯。
“您說得對……”孟先生說完,和馬林一起擡起頭,因爲所有人都聽到了槍聲。
同時響起的還有傑森的訓斥:“我讓你三點一線,你也做到了,但你是怎麼在這麼近的距離裡把子彈打到你腳下的行星身上的,再打一槍。”
馬林看着那個孩子舉着槍又打了一發子彈。
很穩,整個人都沒有因爲後坐力而抖動。
“……馬林先生,您能過來一下嗎?”傑森看着壕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扭頭看向馬林。
馬林帶着孟先生走了過去,他看了一眼壕溝下方的野牛們——它們大多都摔斷了腿,剛剛的槍聲讓它們基因裡對於人類的畏懼感佔了上風,它們本能地想要起來逃走,但是斷了腿倒在地上的它們根本無法起身。
“孩子,什麼情況。”
“我,我在開槍的時候,手會無法控制地抖動。”這個孩子扭頭看向馬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馬林讓他再開了一槍,發現的確如此,剛剛在他身後並沒有看到的情況,在他身側的時候看得非常清楚。
這個孩子在扣動扳機的時候,不自然地槍口有了偏轉。
“像是基因層面的操作,這個孩子雖然混血,但這一片段依然繼承了下來,在瞄準並扣動扳機的時候會自主手抖,是歐洲佬的操作。”傑森看着馬林嘀咕道。
難怪生化人都使用冷兵器。
馬林一邊感嘆,一邊給這個小子換了一馬鋸掉了槍托,還鋸短了槍管的雙管霰彈槍:“不用瞄準,指向目標扣動扳機試試。”
“您真是一個天才。”傑森拍手。
這一次,康恩沒有手抖,手中霰彈槍裡的霰子準確命中了壕溝裡的野牛。
“這把槍歸你了,孩子。”馬林拍了拍滿心喜悅的康恩的腦袋,然後看向孟先生:“今天晚上我們就吃牛肉了,讓你們的士兵們過來搬它們。”
孟先生看着每一隻野牛在馬林靈能的包裹下從壕溝裡飛出來,他連忙轉身招呼,身後推着板車的士兵們自然蜂擁而至——野牛的肉雖然老,但它們更難獵獲,今天這麼多的牛,足夠這些士兵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都能夠嚐到肉味。
“船團在接下來的一週裡會在這裡休整,我們會帶上足夠的食物,然後一路順着海岸線前進,直到繞過印度最南部,直到到達吉大港,這一地區都是不安全的,印度人的小船團,混沌的艦隊,還有那些亡靈船團都會在這一段航線裡出現。”
“還會有亡靈船團?”馬林好奇了。
“是的,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亡靈,因爲它們船隻看起來非常古老,這些傢伙的麻煩在於你不可能永遠幹掉它們,哪怕用大炮轟碎它們的船,下次說不定你還是可以看到那條船從海里躍出來。”孟先生如此感嘆道:“我們一直想要打通西北的陸上通道,但是中亞地區的山區地形與無處不在的混沌,瘋狂化的精怪還有異種是我們開拓團最大的敵人,海上雖然也有敵人,但相比起來反而更加安全。”
“相對安全。”馬林笑着說道。
“是啊,相對安全。”孟先生和船團的成員哈哈大笑。
………………
當天晚上的晚餐所有人都吃的非常開心,馬林以靈能爲刀刃切出的牛肉片再加上調料,讓每一個人都享受到了烤肉的快樂,雖然肉老了一些,但馬林以靈能破壞了肉中的韌帶與筋條那無法嚼斷的實感,完全柔化之後真正做到了入口即化。
吃飽之後,馬林一個人來到了代耶爾港的燈塔頂部。
亞熱帶的氣候令人在夜裡都能夠感受到暖意,坐在頂部的馬林看着夜空,星河璀璨。
“您似乎很喜歡看星星。”孟取義從燈塔樓梯口那兒探出腦袋,看起來像是一隻土撥鼠從洞穴裡探出呆萌的腦袋。
她爬了上來,站在馬林身邊看着星空。
很快的,她就無聊了,這個姑娘轉而看向馬林。
直到馬林從星空中收回對過去的緬懷。
“您喜歡看星星,爲什麼啊,星空有那麼好看嗎。”
“因爲小的時候沒有別的什麼好看,我有時候會無聊到數星星。”
馬林實話實說,以很久以前,他還小的時候,在孤兒院的天台上,他和……他和不知道誰就會這麼做。
做傻事,而且還樂此不疲。
馬林發現自己忘了還會有誰會和自己那樣無聊,但……那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想到這裡,馬林又嘆了一聲,明明成就了傳奇,卻爲什麼會忘了這個人到底是誰,這不會是老年癡呆的另一種註解吧。
帶着這樣的自我嘲笑,馬林坐了起來。
“數星星啊,那還真是肉眼可見的無聊啊。”孟取義笑着撓了撓腦袋,她又仰頭看了一眼星空。
“你呢,夜裡的時候會做什麼。”馬林雙手向後按住天板的板子,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想問,想知道一個答案。
“在泰南的時候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着我的導師學習戰巫的技藝,技藝有所成的時候,我也漸漸長大了,開始有同齡人邀請我去參加宴會,你也知道,宴會是什麼意思,那裡面充滿了各種各樣年輕氣盛,總想着出人頭地的雄性,有如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孟取義說到這裡嘆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都很喜歡我,但是我並不喜歡他們。”
“聽說你是混血兒。”馬林這麼問道。
“是啊,也許在他們看來,我只不過是一個新奇的玩具,一個雜種。”
“把人稱之爲雜種,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爲,而如果你這樣自稱自己,那是對自己父母血脈的褻瀆,人生在世,你不能選擇你的出身,但你可以選擇自己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馬林看着眼前這個有些氣餒的女孩說道。
“是的,馬林先生您說得對,我啊,想成爲父親那樣,爲了這個世界努力求存的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提到了自己的父親,這個女孩看起來有了些精神。
在馬林的面前,她像是褪去了她的僞裝,滔滔不絕地提到了她的那些同齡人。
她討厭那些將她當成貨物一樣的同齡人,更討厭那些將自己當成貨物的同齡人,她覺得她們太過軟弱,也覺得他們太過霸道。
“但是我知道,這不是這個時代的問題,而是面對着生死存亡,每一個泰南人都必須這麼做,只有強者之間的結合,才能夠獲得更加強壯的後代,一切都是爲了生存,而不是什麼愛情。”
愛情已經在這個時代死了。
這個姑娘在最後一聲長嘆。
馬林聽完了這個姑娘的抱怨,最終目送她下了天台,然後他也嘆了一聲。
是啊,在這個時代,愛情的確已經死了。
哪怕是馬林與他的姑娘們,一開始更多地還是互相取暖式的家人關係。
至於愛情,那是彼此之間最爲親密的感情,不是說沒有,只是太過奢侈。
愛情在這個時代,是同生共死式的相濡以沫。
馬林見多了,也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