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琛眸光微動,旋即淡然如初。
在夏候燕拋出這個誘餌的那一刻,他確實心動了。可是很快,他便想到若是夏候燕把那十萬精銳也願意調撥給他,那麼,他在朝中的形勢對太子之位爭奪反而不利。
試想,舅父家已強大如山,位列武將之首。父皇表面上厚待,可背地裡未必沒有忌彈防範之心。要不然,憑着母妃在宮裡的地位和舅父的影響,太子之位早就落到他頭上了,爲何遲遲沒有定下。
這其中緣由,可想而知。
若再加上夏候燕的十萬精銳,滿朝武將幾乎一大半倒向他這邊,到時候父皇豈不更忌憚?
如此,對太子之爭,不但不是助力,反而是阻力。
爲了幫夏候燕,陷自己於困境,非但不值,且也顯得自己太蠢。
墨琛道:“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沒那福氣,公主還是把那十萬精銳留給老九吧!”
她那麼喜歡老九,不可能不爲老九打算。
墨琛甚至在想,夏候燕是不是打着求他的旗號來害他的。
把他陷入水深火熱中,老九的機會就來了。
若是那樣,夏候燕這算盤打得也太好了。
“離哥哥用不着,琛殿下應該也看得出來,離哥哥對太子之爭沒有興趣。我將十萬精銳借給殿下,一來是求殿下幫忙,除去方瑤這個隱患。二來也是希望將來琛殿下若夙願已成,登上帝位,看在曾經我也助過殿下的份上,許辰王府一世平安。”
歷朝歷代,爲爭皇位,爲坐穩江山,兄弟殘殺,骨肉相害的不在少數。能登上最高位者,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疑心重。
現在的皇帝如此,將來的也一樣。
若真有一天,墨琛成了這天下之主,定然也會有一天容不下離哥哥這等出色人物。
比竟他從頭到尾就跟離哥哥不和,更別說以後了。
墨琛轉動着茶杯,雙眸微閃,爾後突然輕笑了起來,似是被說動了一樣。
“好,我可以答應公主,幫你對付方瑤。不過我有個條件,公主若不同意,那這事就免談。”
“殿下請講。”夏候燕心下一喜,只要能除去方瑤,但凡她能做得到的,無有不應允的。
“公主既然讓我出手對付方瑤,那麼,方瑤就儘管交由我來處理,以後我做什麼說什麼,不管用何種方法,公主都不能插手。這點,公主做得到嗎?”
“這個......”不讓她插手,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光憑墨琛一個人,能成嗎?
“怎麼,公主做不到?”見夏候燕遲遲沒有迴應,墨琛表示這事愛莫能助了。
剛要開口回絕了這事,夏候燕卻是道:“行,我不插手。但這事宜早不宜遲,琛殿下可得抓緊時間,萬不能用拖延來敷衍我。”
夏候燕知道墨琛這人心思深,處事又圓滑。別到時候光想得到她的好處,不辦事,那她夏候燕也是堅決不允許的。
“公主儘管放心,我墨琛辦事素來講究誠信二字,即是答應了,沒有不辦之理。”爲了讓夏候燕放寬心,墨琛還特意強調,“倒是那十萬夏候精銳,公主應允了莫要反悔。”
“這個琛殿下就不用擔心了,只要助我事成,我必也助你。夏候十萬精銳,本公主隨時爲你候着。”
“這可是公主說的。”墨琛似是想到什麼,又加了一句,“十萬大軍用得好,是把利劍,用得不好,那道催命符。暫時先留着,待我需要用時,再跟公主說。在我沒有開口說要之前,公主切莫輕舉萬動。”
“我明白。”朝中局勢,盤根錯節,稍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夏候燕不是朝中人,卻也懂得一二。
“那我不送了。”事情談完了,就沒有再留客的必要,墨琛示意門外的小廝送客。
“告辭了。”夏候燕也沒有想要留下的意思,微微欠了欠身,隨着小廝離去。
等人走後,墨琛臉上的笑容也隨之隱去。他朝門外喊道:“蕭然,進來。”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門外飛快閃進來一人。一身灰色袍子,五官清秀,像個白面書生。但其實不然,蕭然那一雙,長滿了厚厚老繭,那是常年握劍所致。還有他的眼睛,精銳有神,如鷹一般。
但凡皇子外出歷練,除了丫鬟小廝,哪能沒有護衛加持。墨離、墨軒有,他墨琛當然也有。
只是墨琛喜歡在人前低調,從不讓他們現身,只在暗地裡保護。這回墨離把辰王府最厲害的冷泌都叫來了,那他也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了。
“剛纔北陽公主的話,你都聽到了?”
蕭然和冷泌不同,不單單只是護衛,更多的是充當他的一雙眼睛和頭腦,幫他更清楚看清朝中局勢,精準的分析和出謀劃策,他是碩王府最出色的幕僚。
許多事情,墨琛都會跟他說,讓他出主意。所以夏候燕來尋他時,他並沒刻意讓蕭然避開。
“回殿下的話,聽到了。”蕭然拱手,面容沉靜。任何時候,他都是這樣一幅沉穩的狀態。
“你有何想法?”
蕭然沒有馬上答,而是看了一眼墨琛才道:“殿下答應北陽公主除去方瑤,並非因爲那十萬精銳,怕是另有打算!”
墨琛眉毛一挑,似是有些意外:“何以見得?”
“殿下自己也說了,那十萬精銳,用得好是把利劍,用得不好,是道催命符。而且,殿下有貴妃娘娘和威武將軍,根本用不着那十萬精銳。”
“那你意思,我其實不需要得到北陽公主的支持,照樣也能穩坐太子之位是嗎?”
蕭然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畢竟朝中局勢千變萬化,誰又說得準呢!
只是掂量着分析道:“在下覺得,那北陽公主跟殿下不是一條心。且離殿下也是個隱患。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想爭權,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沒人知道。假使離殿下真的對太子之位沒有興趣,那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將士們呢?也同意他不爭這個位置麼?就算現在他不爭,將來保不齊也是要改變主意的。到那時,北陽公主一個反口,用十萬精銳揭露殿下爭太子之謀,幫着離殿下對付咱們碩王府,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字一句都說到墨琛的心裡去了。
他擔憂的,又何嘗不是這些。
人心隔着肚皮,誰看得透誰,誰又能徹底相信誰?
皇宮裡的人,沒有誰是值得百分之百信任的。
“蕭然說得對,這個世上,只有我母妃和舅父是我的倚靠,其他人都要三思而後定。”墨琛嘆然。見蕭然擰眉,似有話要問,笑了下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沒有百分之百的相信夏候燕,爲何又答應她除掉方瑤,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