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得極是細緻,每一個字都彷彿像是一把刀,在一層層剝開曹神婆巫師的僞裝。此刻她已經惱羞到不知要說什麼了,當下心煩意亂起來:“什麼常用不常用,淨是胡說八道!”
除了重複這句,她也想不到用什麼詞來制止方瑤繼續下去。
“胡說八道?怎麼會是胡說八道呢?”方瑤眨巴了下眼睛,兩隻黑色的眼珠子上下左右轉着,似是沉思,“金巫師是覺得我哪裡說偏了麼?”
“你哪兒都說偏了,沒有一個是對的。”
“包括那白磷麼?”
“哪兒有什麼白磷,那是什麼東西,我聽都沒聽過。你手裡的水,就是普通的清水而已,只不過我在裡面加了沉香,使用時又注入了法力,所以那黃符纔會自己燃燒,與你說的,根本沒一個字對上號,純屬胡扯。”
“普通的清水?你確定沒有加白磷麼?”
“沒有。”
曹神婆極度想證明自己就是法力高超的捉鬼師,並不是她口中的冒牌貨,所以聲音說得特別大。
方瑤拿起先前她用來撒黃符的那碗水走向她:“之前我說過,用沉香木抹在眼皮子上再催發法力同樣可以開天眼,金巫師,你如你想證明裡面沒有白磷,我想請你用這沉香水再開一次天眼,可以嗎?”
曹神婆臉上閃過絲絲慌亂,趙小田、劉樹、裡尹瞧得清清楚楚,就是方張氏和陳菊也看到了。
此刻這婆媳倆心裡直咯噔,看樣子,這曹神婆果然是個假巫師。
裡尹揹着手,向她走來,趙小田和劉樹亦是目露兇光的向她逼近。
“金巫師,你如果承認裡面有白磷,收拾東西馬上走,咱們東山村民風淳正,敦厚純良,今天的事我們就不計較了。若你說裡面沒有白磷,你就按瑤丫頭所說,再開一次天眼,以證你巫師之名。”
裡尹話落,趙小田就從方瑤手中接過碗送到曹神婆面前。
曹神婆盯着那隻碗,滿臉驚恐猶豫之色,她不是在決定要不要再開一次天眼,而是在想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方式可以證明她就是貨真價實的巫師無疑。
似乎沒有了。
即便是有,她也想不到。
而且,有方瑤這丫頭在,就算她想到了,她也怕被方瑤再次揭穿。
白磷,她已經用過多次,方式方法還有流程,她早就爛熟於心,也不知操作過多少回,從未失手。自認這次也沒有露出破綻,可方瑤那丫頭就是能看穿她的把戲,她甚至懷疑,這小丫頭是不是真正的巫師,不然怎麼可能懂這麼多。
“再開一次天眼,還是自己走人,金巫師,你趕快做選擇吧?”裡尹催促道。
他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亦不是一個揪着人家小辮子就把人往死裡逼的人,相反他有一顆寬大包容慈悲的心。若曹神婆今日闖老方家的院子是爲的事,他尚且忍了,可她居然在這裡裝神弄鬼,這點他不能忍。
在他看來,捉的是方家的鬼,可丟的是整個村子的名聲。
往後人們一提起東山村,就說那村子鬧鬼,這怎麼能行?
而曹神婆斷然不會選擇再開一次天眼的,那水裡確有白磷,抹在眼皮上,風吹一干,白磷就會自燃,那她這雙眼睛如何保得住。
她顫抖着身子,嚥了咽口水道:“我,我還有事,這鬼我不捉了。”
說罷,她就去收拾自己的神臺,走之前不忘帶走吃飯的傢伙。
看到她這個樣子,衆人一下子都明白過來了。
方張氏瞪了眼陳菊,神色更加惱恨!
陳菊嚅了嚅嘴,她也是被騙了好嗎?
當初她以爲曹神婆確實能捉鬼,所以才請她來。就衝着她是真巫師,纔會相信以她的能力,把方瑤狠狠的整治整治。
誰料她是個假的!
假的也就算了,能把方瑤教訓一頓,她也認。
可別讓人當面拆穿啊!
陳菊想着心裡也是恨得不行,上前猛地拽住曹神婆:“你不能走!”
曹神婆看着她:“幹什麼?”
“把銀子退還給我!”
總不能讓她受了騙,還坑她的銀子。她陳菊小虧吃了也就算了,可不能再吃個大虧。
曹神婆是懼這東山村的村民,因爲她把這村子的名聲差點毀了。可對陳菊,她是一點也不害怕的。
冷喝道:“我勸你還是放手,不然你會後悔的。”
“我不放,我請你來捉鬼,鬼沒捉到,銀子必須還給我!”爲了請她來,她讓方長遠在工友那裡借遍了,欠了一屁股債,即是沒捉成鬼,這銀子剛好拿去還給人家。
“哼,你不得民心,村裡的人都不向着你,我也沒辦法。”她倒是想把鬼捉成呢,可是趙小田和劉樹把方瑤護得死死的,她根本近不了身。
“你這意思,你捉不成鬼還是我的責任了?”
“誰的責任,我不想討論。但往外掏的銀子是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我辛辛苦苦跟你來一趟,又是擺臺子,又是做法的,多少也是出了力,難道你那點銀子我還不該收麼?”
“你收我的銀子,那我的損失呢,誰又來賠償給我?”
捉鬼不成,還被鄉親們看了笑話,日後指不定怎麼議論,這些她無力迴天,只能忍。可這銀子,她必須要回來,不然就只能拿長遠的工錢去還債,可那樣的話,未來兩個月,她們一家老小吃什麼喝什麼?
“你的損失?你只看到你損失麼,那我的呢?”
此番之行,面子丟了不說,名聲也臭了,往後誰還找她捉鬼?來了趟東山村,把飯碗都給砸了,這些損失又怎麼算?
早知如此,就是陳菊給再多的銀子請她,她也不來。
這麼一想,那點銀子還少了呢!
曹神婆越想也是越恨,一把甩開陳菊,也不一一收拾了,把布臺一包,隨意打了個結,挎在肩頭就往外走。
陳菊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可看曹神婆快離院子,又一骨碌爬起來,撲上去,死拽着她不讓走。
“你今天不還這個銀子,休想出這個門!”
說着,她乾脆就坐在地上,抱着曹神婆的腿打坐。
曹神婆連抽了兩次,都沒把腿抽不出來,甩不開陳菊,心裡也惱了,火氣一上來,就口不擇言:“死肥婆,你再不鬆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敢罵我死肥婆,你纔是個死騙子呢,不要臉的死騙子!”陳菊這一生最恨別人罵她肥,曹神婆無疑戳中她的死穴了,頓時就與她對罵起來,且亦是毫不客氣。
兩人說得都難聽,活脫脫得潑婦罵街。
方瑤心頭冷笑,這就撕破臉了?
方張氏卻是氣得胸口疼,曹神婆怎樣不管,可陳菊這樣,無疑是把老方家的臉再丟一次!她閉了閉眼睛,實在看不下去了。
然而還有聽不下去的,曹神婆很快就道:“我是騙子,那你是什麼?連自己的親侄女也要害,你比我更可惡!”
陳菊愣了愣,怎麼就把這事給抖出來了。
曹神婆看着她,得意地笑:“叫你鬆手你不鬆,說你會後悔吧,你不信。要是你不這麼鬧,我也不想把真相說出來,可你偏生要爲那點銀子跟我過不去,沒辦法,你不仁,我只有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