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希頓春裝大秀的宣傳照出來,Lily拿出一個紙袋。
傅雲起打開來看,是一疊照片。
初春的花園,草長鶯飛春暖花開,池塘邊坐着少女。穿伯希頓新款的雪紡襯衫和亞麻裙,池塘倒映出少女宛若春日玫瑰花般的面龐——她正照着池塘水面塗抹口紅。白色上衣與天藍色裙子,加之紅色嘴脣,色彩搭配鮮明。
這是伯希頓名爲洛麗塔的初期硬照,照片中的女孩,像個正在認真學習的好奇孩童,一點一點的塗抹着豔婦纔會用的大紅色口紅,嘴角掛着一抹說不出純真可又有些淫邪的笑。
雲氏爲這組設計策劃了很大的噱頭:渴望長大的少女,偷偷穿母親的高跟鞋,偷用濃烈的香水……模特明明穿着少女風格的衣服,卻要畫着濃烈的妝容,還要搭配格格不入的高跟鞋——這樣視覺衝擊纔夠大。
“我聽說到了到了大秀的時候,壓軸之時他們甚至會把模特打扮成一個白髮洛麗塔。”Lily激動地說。
傅雲起挑眉:“理念呢?”
“設計師說,照片旨在表現,太早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太着急長大,她覺得時光輕賤,經歷了無數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坎坷和劫難,最終遭到時間的報復,鶴髮童顏的不只是外表,還有那顆本該鮮活跳動的心,也因太早萌動而提前蒼老。”
Lily話音剛落,傅雲起的心頭卻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嫌惡與驚恐。抱玉的臉過電影一般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那是十六歲的她的臉,那樣怯生生的,可他爲什麼還是覺得,她像是故意的。他心裡覺得怪怪的,好像心裡做過的一件見不得人的醜事被人發現,繼而被昭告天下,而天下人竟不以爲恥,反而紛紛誇讚效仿。
經歷了無數個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坎坷和劫難。
顧嘉妮走後,他很少會有這樣心臟收縮顫動的時刻,彷彿有人使勁兒束緊了他的心,快要擰成麻花也不肯鬆手,他只覺得喘不過氣。
以前不是這樣,這一年中他也因爲要排遣寂寞和身體上的孤獨,在顧恆止的攛掇下,找過幾個年輕女郎。在傅雲起眼裡,顧恆止是個有處女情結的人,他這樣的花花公子最念念不忘的是在花都找的一位第一次出臺的姑娘,他當時想都沒想就帶了那姑娘去洛
杉磯,他說,那女孩流血的時候,也流眼淚,哭着說,“慢點兒,不行不行,疼……”他再沒聽過那麼好的叫.牀聲音。
但後來傅雲起問及他那位姑娘的名諱,他說叫“阿Cat”,他在一瞬間愣怔了下來,那滋味彷彿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表情也變得駭人,胸腔裡翻騰出來的哽咽和刺痛都被他不動聲色地用力擠壓進內部。
他就是在那一刻開始嫉妒顧恆止的,嫉妒這個原本哪裡都不如他的公子哥,卻輕而易舉拿下了抱玉的初夜。
和其他那些年輕女郎做.愛時,他很難集中精力,是真的很難做到投入,女人不過如此,也都無疾而終。在他眼中,她們都不是顧嘉妮。
愛一個人若至於如此,像他這樣產生恨,也就不足爲奇了。
但他也不知道爲何會那樣嫉妒顧恆止,嫉妒到要發瘋!
心下猛然劃過一絲驚慌,一閃而過。
“胡鬧!”他扔下這句話,憤恨的看着Lily,那眼神冰涼徹骨,深不可測。
他快速的離開攝影棚,走回辦公室。那樣子像是在躲閃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和不該見到的人。
只留下還在原地站着的Lily,她甚至還保持着剛纔侃侃而談的動作,對上司情緒的突然變化始料未及,訝異的張着嘴,眼神裡滿是困惑。
而這兩天伯希頓那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Mia拿出了個候補方案出來,狄斐婓很是滿意,欽點了她負責大秀的禮品贈送環節,這個環節油水很肥,其他成員都默默對Mia投以羨慕嫉妒恨的眼光。她以勝利者的姿態去了生產部,對着大家頤氣可使了一番,大致意思是不要偷懶,加緊生產進度。
之後她看了眼抱玉,輕飄飄的說:“來這麼久還沒去車間巡視吧,在其位謀其政這個道理我想不用我教你,你要知道我們大秀還有不到一個禮拜就要開場了,主推的是什麼要清楚,分清主次,斐姐把你調過來也是用心良苦,你下了車間瞭解了進度和加工細節,以後才能更好地推廣我們的服裝。”
昨晚淋了些雨,以至於抱玉覺得自己好像患了二次感冒,她腦袋有些昏沉,應聲的時候也有些甕聲甕氣的。
廖叔聽完就站起身,拿了口罩和工
作服,笑道,“車間裡我去就好了,小周你幫我把桌上的文件分分類,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使,看久了總疼。”
剛要出門,就被Mia伸了胳膊攔下,“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是新人來了不培養培養,怎麼對得起狄經理的一番苦心安排?”
抱玉拍了拍臉蛋,強打起精神站起身,說:“別爲難廖叔了,我這就過去。”
廖叔在身後喊住她,“丫頭,你沒去過不知道,先去拿口罩!哎喲這倔脾氣,得了得了,你等等我,我帶你去。”說着便快步跟上去。
車間不比外面的環境,工人們都穿着厚重的白色工作服帶着口罩工作,縫紉機和染色機一排排一列列,但大家多數還是在開着燈小心翼翼地縫縫補補。伯希頓以手工製作最爲著名和出色,抱玉終於眼見爲實。
三月天雖然說不上熱,但裡面卻悶熱異常,加上因爲加工的是衣料,所以無法開空調。抱玉戴着口罩進去的時候,一瞬間覺得像是走進了小籠包的籠屜,整個人像在桑拿間裡一樣差點就要蒸發了,她忍受不了剛要摘掉口罩透透氣,被廖叔打下去,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肺了?”
周圍機器運作的聲音夾雜在他們的對話裡。
“除非咱倆憋死在這裡,否則只要我出去,這淨化工程的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一定會向公司反應!”抱玉感冒本來就有些鼻音,戴上口罩之後就更加甕聲甕氣。
廖叔的聲音卻一反常態,沒有了往日的中氣十足,“我賭你死不了,先幫我找找藥。”
抱玉愣了一下,轉身看向廖叔的時候,他已經蜷縮着倒在了地上,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抱玉連忙蹲下身來用力將他的半身攬起,“廖叔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哮喘。”
抱玉什麼也顧不上了,周圍的工人們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周圍機器聲嘈雜,空氣混沌惡劣,大家都只專注於手中的活計,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般。
“放鬆點,廖叔,彆着急。”抱玉一邊隔着工作服翻找着他的衣服口袋,一邊和他說話,生怕他沒有迴應。
下一秒,廖叔卻像這個季節不會出現的落葉一般,肩膀從抱玉攬着的胳膊上重重地滑落下去,再沒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