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間所有工作人員的視線都同時往這邊看。
公司裡最八卦的事情就是,傅大老闆身邊所有的人和事。
每次只要有女性來辦公室找傅雲起都能引起大家的興致,雖說他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出了名的對美女有抵抗力。但關於他的緋聞卻絡繹不絕。讓大家失望的是,那些女的往往都是雲氏商業上的客戶,縱然美女有意,奈何傅先生明顯的公事公聊,完全讓對方女性連開口追問的機會都沒有。
而這個新來的周抱玉,雖然只在雲氏工作了一個多月,但都知道她設計稿畫得最好,策劃案每次都有新點子提出。可目前來看,連常年流連於萬花叢中的公子哥顧恆止,也對她關愛有加,這樣將她溫柔抱起的動作讓大家覺得,就像是跟自己很相熟的人相處一般。
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女子,傅老闆也熟識,並且剛剛就很挑釁的看了顧公子一眼,說:“你似乎很閒?”
難道說……
同事們相視了一眼,頭頂上方好似皆出現了一個小方框。方框裡出現兩個不同猜測:大boss與顧公子情深似海,見顧公子與女設計師曖昧便醋意大發?還是大boss心儀女設計,見顧公子與之如此親暱便醋意大發?
“我看你辦公室的沙發倒是不錯,剛從宜家搬來的?”顧恆止說着,感情很好的用手攏住睡夢中抱玉的肩膀:“能借人家這個小勞模睡一下嗎?”
傅雲起沉黑的眼睛盯着他那隻放在抱玉肩膀上的手。
大家屏氣凝神,那冰一樣銳利的眼睛,好像要將顧恆止的手刺出一個洞來。
啊!那個小女子跟這兩個高層領導的關係肯定非常不一般。
傅雲起蹙眉:“畢竟是我公司的人,就不勞您費心了。”說着,就企圖將抱玉的熟睡的身子奪過來,沒想到對方往後一躲,根本沒有交給他的意思。
誰都能看出,剛纔傅老闆的語氣,明顯有讓顧恆止走人的態度了。
“我也懶得管。”顧恆止嘴角笑意明顯,“不過看樣子,這小勞模是真的累了,你看那些黑眼圈。都快要掉到顴骨上了。”
就在大家都萬分期待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你爭我斗的場面時。只見傅雲起很淡然的說:“多謝提醒,只是,現在是工作時間,顧總是不是也該公私分明一些,乖乖回嘉恆的辦公室把沒做完的材料做好?”
說完,他便用一根手指,輕挑了挑顧恆止攬在抱玉肩膀上的手指說:“手沒洗乾淨,把人家的衣服弄髒了。顧總,這是我的公司,注意一下自身形象。”
輕描淡寫的說完,他毫不客氣地將抱玉單薄的身體接過來,她太瘦了,抱在手上像是根本沒有重量。接着轉身往自己辦公室走去,用腳一勾,帥氣得帶上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很同情的看着顧少爺反覆研究自己那雙手的樣子。
他在想自己的手真的不乾淨嗎?難道今天新買的洗手液有問題?於是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雲氏。
大家心裡有了答案,果然,兩大領導pk,還是傅老闆更勝一籌,只開口說了幾句話,就讓嘉恆的顧總走出雲氏,對着自己的手研究了很久。
傅雲起將抱玉放在沙發上,輕輕用手擡着她的頭部,在下面墊了一個靠枕,這才放心將她的腦袋擱過來。門外的人對剛纔發生的事討論得熱火朝天,傅雲起有些無語,打開門走出來看時,發現大家表情都似笑非笑,不免再次氣結:“都很閒是嗎?很閒你們也去午睡啊!”
大家趕緊作鳥獸散,各忙各的事。
一瞬間,周圍安靜地像是掉根針都能聽得見。他不禁苦笑,從旁取出酒杯夾了些冰塊進去,這纔想起威士忌還放在辦公室裡。
在門前猶豫許久,他還是走了進去。
推開房門,看見抱玉已經換了睡姿,沒有剛纔的平展,而是蜷縮着睡在沙發上。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沒有說謊,是真的困了,睡着了,只是睡夢中還握緊拳頭,像一隻隨時都會躍起來咬你一口的小獸。
暖風吹動簾子,陽光零碎,她的長睫毛在臉上落下一道斑駁的暗影。
傅雲起取出一條毯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醒來時,暮色深沉,已接近黃昏,抱玉擡頭打量四周,半天才發覺這是傅雲起的辦公室。她迅速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又重新紮好頭髮,鎮定走出門,剛一拉開,恰好撞見打算開門進來的傅雲起。
氣氛有些尷尬,傅雲起先開口:“晚上不是有約嗎,你先下班吧。”
“嗯,好的老闆。”她也客氣。
傅雲起看了看錶,又看向她,“你不會是因爲聖島那個case的事兒在跟我生氣吧?”
“您多慮了,我和您之間這種純利益的關係,沒必要爲任何事生氣。”她說完,轉身離開。
是啊,純粹的利益關係,實在沒什麼好值得回味的,她竟然會真的生氣了。答應來雲氏之前已經說得一清二楚了,所有的條件一一列清楚,如何加薪,如何晉升,她都已經和他商量好了,現在來生氣,是生的哪門子的氣呢?
更何況,他之前在大廳說的清晰明瞭,那句“你太自作多情了”,輕而易舉就將她打下深淵。
感情這種事,誰先認真誰就輸了,顯然,她輸的一敗塗地,但好在她現在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她已經被騙了一次,騙了兩次,絕對不能再因爲他表現出的一丁點兒曖昧和體貼,而輕信他第三次。
他是傅雲起,他沒有真心,他是空心的。
那她就該和他一樣,也是空心的,這纔像話。
正想得出神,lily從她身後鑽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嘿,想什麼呢?”
抱玉嚇了一跳,笑着打招呼,“沒什麼,你還沒下班?”
“早呢,等下把大老闆的桌子收拾好了才行,你跟大老闆吵架啦?”她擠眉弄眼。
抱玉笑道,“沒有的事。”
“你也別怪他,大老闆最近也不好過,天天喝威士忌藉此消愁。”
抱玉聽得一頭霧水,lily笑嘻嘻地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湊過來。她無奈,只得把腦袋湊過去,聽見她在耳邊低聲說,“大老闆的ex貌似快要回國了,要是回來了肯定還是嘉恆的主設計,下午顧總又拿了合同過來續約,以後合作的日子那麼長,只怕是有的鬧呢!”
抱玉仔細聽着,腦袋裡有根筋緊緊繃成了一根弦,她的脊骨一陣陣發涼,如果她是一隻小動物,那麼現在,lily一定能看見她豎起來的小尾巴。
“你是說,顧嘉妮?”
“這可是內部消息。”lily看了眼傅雲起辦公室的走廊,“我得去收拾桌子了,哎,玉姐,這些話,你可千萬別跟外人說啊。”
她吐吐舌頭,朝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走去。
抱玉愣得出神,像個剛甦醒的小惡魔,展開她黑色的羽翼,迅速地伸展到前面,狠狠地包裹住自己,保護好自己。
許盡歡早已按捺不住性子,奪命連環call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抱玉這才摸出,靜音模式下好幾個未接,她接起,許盡歡那頭的嗓音簡直連隔了一條街的嘉恆都能聽見了。
“姐姐你還活着啊,我以爲這個時候你墳頭上的草都一尺多高了呢!”
等到抱玉趕回家,許盡歡已經爲她準備好了假髮頭套和一隻土得掉渣的大眼鏡框,甚至還打算在她的臉上貼一個假痦子,被抱玉揮手拒絕:“請不要這樣!許盡歡,我已經被你折騰的夠醜了,你要是敢往我臉上貼這種痦子,我的中指會對着你勃起我跟你講!”
許盡歡即刻將她按到座椅上,對着鏡子裡的抱玉曉之以情:“你想一下,你單身,我也單身,我們何不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呢?所謂男人如衣服,姐妹同手足,今晚跟我過去相親,肥水不流外人田,即便我失敗了,也還有你撿漏,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忘了嗎,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是一片死海吧?”
“總之,你必須要幫我,以這種形象來襯托出我的個人魅力,不然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會很難看的!”
“那有什麼?”抱玉適時開啓毒舌打擊模式,又是那種賤兮兮的表情,“你連鏡子都敢照,我覺得這個世上沒什麼能難得倒你。”
許盡歡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這種挖個坑自己跳的本事也只有她能幹得出來。
爲了表示誠摯的敬意,她眯起眼對抱玉說:“你知道嗎,現在的你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紫黑色的氣場,不得不說,遇見真愛的機率,幾乎等於見到鬼了。”
抱玉沒吭聲,只是一味躲閃着她噴在自己臉頰上的口水。
“你說,我們怎麼能允許自己,被那些小妖精小婊子,淹沒在歷史的洪流當中呢?我們要對她們說,不!”
抱玉聽得耳朵一陣轟鳴,她看着眼前在風中凌亂的許盡歡,輕咳了一聲,“說實在的,你現在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從裴斯宇的陰影中走出來,你是不是已經深陷泥潭,需要這麼些外界因素來刺激多巴胺的分泌,好讓自己迅速走出失戀陰霾?”
許盡歡沒有搭理她,但事實上抱玉說的一點沒錯,她是沒走出來,發神經也是她緩解內心的一種方式。所以她奮力將那條兩年前買的香奈兒裙套在身上,說:“來吧,今晚的相親宴,我相,你看。”
她迅速整理好衣冠,穿上高跟鞋,招手示意還坐在沙發上無精打采的抱玉:“哎呀你快一點,慢吞吞的,受不了你了,遲到了!”
抱玉不情不願的頂着那頭爆炸型的頭套,看上去像一個鳥巢,下面是一副巨大的豹紋眼鏡框,特別有殺馬特洗剪吹的效果。剛站起身,就被盡歡一把拽出門去。
等到了餐廳門口,許盡歡卻如臨大敵,趕忙退後,一下踩到身後抱玉的腳趾,她尖叫一聲。
“你幹嘛,都到了還不進去,愣在這裡等死嗎?”她說。
“我的口香糖。”她往包裡翻找,未果,深吸一口氣,像一頭驢拉了百斤貨物喘不上氣一般,在原地碎碎念:“完了完了,我忘記了嚼口香糖,中午吃的韭菜雞蛋和蒜蓉炒青菜,萬一,萬一他對我動手動腳的……”
“他應該只會對你動手吧……”木估何技。
“那萬一,萬一他想強吻我怎麼辦?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啊!”她急得在那裡打轉。
抱玉雙手抱胸,眼前的視野已經被那副巨大的鏡框圈的像一幅照片,無論看什麼,周圍都有黑色的框框若隱若現,很是難受。
她四下打量着周圍的街道,企圖從附近找一家便利商店,買一盒口香糖回來。卻被路邊停着的一輛賓利車鎖住目光。
那是……傅雲起的車?
繼續擡頭,果然看見車主,一身西裝站在外面,整個身體後傾,倚靠在駕駛門邊。
最初,他只是低着頭看着腳尖,直到隱約感覺側邊似乎有一股視線在看自己,於是擡頭,看見一身聖誕樹打扮的周抱玉,正在街道對面,默默地注視着自己。
她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剛擡起腳,車身後面,出現一抹靚麗的身影,抱玉記得,那人是顧嘉妮的學生,上次伯希頓“洛麗塔”大秀的主秀模特。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模特先開口,“你那麼忙,我卻還讓你親自過來接,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上車吧。”他口氣淡淡。
那是他的新歡,還是他公司的客戶或者合作伙伴?
“哎?大老闆?”許盡歡從後面的便利商店出來,嘴裡嚼着口香糖。
“你們這是……”傅雲起蹙眉,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相親啊!”她不假思索,甚至沒有考慮這話說出來造成的效應,“現在想找個男人談一場戀愛多難啊,更何況我們也都老大不小的了,所以我拉着抱玉出來相親啦。”
傅雲起的視線從注視着許盡歡說話的動作上緩緩轉過,最後如同輕柔的不沾地的絮一般,看向旁邊傻掉一樣站着的抱玉。
就像是有鉤子掛在心裡的某個地方那樣,和她對視的片刻,意識轉到大腦,滿身神經跟着牽起來,人就在某個暗無聲息的地方被提了起來。
抱玉下意識低了頭,雖然也知道他那樣的人那樣的身份,身邊沒有女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可還是覺得心底似是有一個鉤子,在慢慢的將她拽起。
那模特見狀也走上前來,看了眼盡歡,“是你啊,我見過你,上次洛麗塔的大秀,你是裴少的女伴,怎麼現在倒出來相親了?裴少把你甩了?”
許盡歡如鯁在喉,瞬間關了話匣子,不再開口。
模特又看了眼抱玉,發出由衷的讚美,“你這身打扮出來相親還挺不錯的,一腦袋的方便麪卷兒,還帶着豹紋的貓耳朵眼鏡,我就從來……”
話未說完,卻被身後的傅雲起一把推開,她踉蹌跌在車頭前面的那一刻,看見傅雲起煞有介事地站到抱玉的面前,一臉的徹骨寒冷,眉頭緊鎖,“你要去相親?”
抱玉還沒回答,盡歡卻插嘴了,口氣像是要在那模特面前炫耀一番,她說:“對啊,一屋子的男人等着我們呢!”
抱玉驚詫於許盡歡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敢擡頭看傅雲起的眼睛。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疾言厲色擠出一句,“你就這麼等不及把自己……”
後面的話他也覺得難以啓?,乾脆噤了聲,咽回肚子裡,轉頭對着驚魂未定的小模特說:“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