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玉惴惴不安地看着狄斐婓的辦公室,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mia蒼白的臉。她緊緊握着不斷重複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露出馬腳,一旦表現出一絲絲的緊張就完蛋了。那種濃烈的如履薄冰的惶恐充斥着她整個胸腔,幾乎就要爆炸。
mia和rubby從辦公室裡出來,兩人都像是被強暴了一樣驚恐又凌亂,畢加索看見了都能直接寫生。狄斐婓坐在辦公桌朝門外望了望,隨後真的像滅絕師太一般面如死灰卻歇斯底里的喊着:“哎喲大小姐您還知道來啊,給我滾進來!!!”
抱玉深吸一口氣,從座位上離開,用盡全身的力氣去保持鎮靜。
“看見前面那條路了嗎?”周懷景攬着坐在兒童單車上的抱玉的肩膀,“孩子,其實學會騎車並不難,你只要記得雙手放平,身子要直,腳下要穩。”
抱玉剛走出自己的格間,像狄斐婓的辦公室邁出第一步,突然身旁便擦肩而過一個身影,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抱玉就已經差點被撞出門外。
她擡起頭,一怔。
是傅雲起。
他穿着精緻的窄邊西裝,線條高貴,袖釦閃閃發光,身上的味道猶如沉香屑的舊香,聞起來古意燻人。他像經過一個陌生人一般從抱玉身旁走過,甚至還撞了她一下。然後一臉客套的微笑,看向狄斐婓。
“哎喲喂,這不是傅老闆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呀?”狄斐婓雖是笑着,眼神裡卻帶着恨意,“這會兒您不是應該在班詩鹿的公關部嗎,他們大樓和我們公司隔了一條街呢,大白天的,您這路錯的可不是一點點啊。”她絲毫沒有要收斂氣焰的意思。
“已經從班詩鹿出來了,順便來看看老同學。”傅雲起說着拿起包裝精美的芭比娃娃玩具禮盒,上面還帶着一個暗紅色的蝴蝶結,“我記得joanna最喜歡的就是芭比公主,上個月去比利時出差時特意給她帶的。”
“難爲傅老闆還記得我女兒。”狄斐婓客套地接過去,“我還以爲您良心都餵給畜生吃了呢。”
“狄經理,幹咱們這行的,即便有良心,又有幾個能比畜生單純?”
“傅雲起!”狄斐婓被激怒,猛拍了下桌案,“你跟了顧延盛之後就越來越沒底線了,就算你接了班詩鹿的單子,你明知道他們是我們的競爭對手,犯得着偷我們的策劃案給他們借花獻佛嗎!別說,畜生都幹不出這種事兒!”
“那倒未必。”傅雲起平和的微笑着,“我這招,還是跟您學的呢。”
話剛說完,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狄斐婓氣得面紅脖子粗,鬢角處青筋暴起,許久之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現在多髒的字用來罵你,我都嫌乾淨!”
傅雲起雲淡風輕地衝她擺擺手,任她將那禮物盒摔得七零八落,抱玉則愣在原地。他轉身離開時,剛好撞見還在門口站着的抱玉,他真真切切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微笑,黑曜石般的瞳仁透徹發亮。
他嘴角掛着一絲明顯的笑意——一種充滿期待和諷刺的笑意。
彷彿觀衆們等待一場鬧哄哄的馬戲開場時的表情。
他英俊而冷漠的五官,在辦公室裡顯得尤其讓人捉摸不透,除了光彩奪目勾魂奪魄,還有堅不可摧冰冷無情。
疼是一個很高的境界,也是最難表現的一個境界。可週抱玉此刻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有無數把手術刀在切割,讓她在剎那間,疼到骨頭裡。
他拿了她提供的策劃案,出賣了她。
是你嗎?
是你吧。
她渾身發冷,止不住顫抖,擡頭對上傅雲起的視線,他的眼神更加老道、殘酷、現實,那樣子抱玉在電影裡也見過,《色戒》裡的易先生,最後起身離去時,白牀單上只留下一個印子,但他表演的不動聲色,隱忍而狠毒。
男人動情只是剎那,他們說走就走,抽身抽得快,彷彿一切與自己無關。
一直以來,她都不曾認真地、艱難地跟傅雲起作對,但此刻,所有的自卑、鄙夷、憎恨、敏感、傷心,狄斐婓的白眼、來自傅雲起的出賣,都那樣真真切切地發生過了。潮溼黏膩着,像藤蔓一樣繞在她的身軀上,難過得無法呼吸。
她一直知道這個世界不完美,她也一直想像古代詩歌中的英雄們一樣努力地跟命運掐架。就像許盡歡每次工作不如意時,都放聲痛罵恨不得問候命運女神她八輩祖宗,到底要妥協多久纔不用再妥協。
而每當這個時候,抱玉都會以一種上帝的姿態斜睨着她,雲淡風輕地說,“在你認爲這些倒黴透頂的事只在你頭上發生時,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默默地經歷過了。”
但是此刻,她卻沒辦法再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一大朵烏雲投下的陰影,緩慢的劃過大廈。
早上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就烏雲密佈了。
無數的秘密,殘酷的、溫柔的、眷戀的、模糊的秘密,揮動着巨大的黑色羽翼,呼嘯着刺骨的寒風,在人們的頭頂上方,尖嘯着席捲而過。
傅雲起剛離開,狄斐婓就用最尖銳刺耳又鏗鏘有力的普通話對着部門所有的人喊着:“十分鐘後部門緊急會議,從現在起直到大秀順利開始,午休和雙休全部取消!我告訴你們,在這裡,時間就是生命,誰敢表示不滿或者反對,不用遞辭呈直接滾!”
然後斜睨了抱玉一眼,依舊是狂躁的語氣,“等下開會的內容你好好記下來,回頭整理出一份材料給我!”
說完便甩門回到自己辦公室,留下門外那個被摔得四肢零落的芭比公主。
抱玉想也沒想,在狄斐婓關門的一剎那,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橡皮筋,將自己烏黑厚重的長髮隨手一綁,束成乾脆利落的馬尾,而後轉身走出辦公室,徑直到走廊盡頭的角落,抄起清潔工拖完地板放置在那裡的紅褐色拖把,氣勢洶洶地追出了辦公室。
傅雲起走到停車場,剛掏出鑰匙準備解鎖,就聽見身後傳來抱玉歇斯底里的喊叫。
“混蛋王八蛋!”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