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起不知道,這些話抱玉輕易不對人說。她最窮的時候不敢出去參加任何朋友圈裡的聚會,因爲在旁人眼裡,她一直是那個傍着大款把小巧的香奈兒信手甩在飯桌上的周抱玉,怎麼可能和朋友低頭言笑,說出如今的窘迫。
他像欣賞展品一樣看着抱玉,眸色越發深沉,掩藏着莫名的心疼。
“對了。”抱玉回過頭,“你剛說考慮我做你的對接了?”
傅雲起不接茬,“我倒是寧願帶你出臺過夜,這樣咱們的關係還能單純些。”
“就因爲和你站在這兒,我今晚的小費基本泡湯了,只能靠那幾瓶黑方威士忌拿到點兒提成,您就直接切入主題吧。”她說。
傅雲起面對抱玉,好奇地想拿起遙控器快進,他實在太想知道,這個混世的落難千金究竟要如何拯救自己的人生。
“你爲什麼來找我?”他問她,“你其實可以找別人的。”
“直覺吧。”
傅雲起上下打量一遍抱玉,揚起一邊的眉毛,“爲什麼和你合作,你能提供點別人不能提供的東西嗎?”
抱玉輕佻地看了他一眼,“原來您好這口兒。”
“你爲什麼那麼心急?明明那麼年輕,可以慢慢等着積累經驗,聚攏人脈,然後升職加薪,這個年紀的女孩不都是這樣嗎?可你爲什麼剛剛入行就想擁有那麼多?”
她學着他那晚的口吻說:“爲什麼不?”
接着,她用下巴指了指街道,大街上幾乎已經沒有人了。偶爾有汽車飛快的跑過去,捲起一陣冷空氣擦過臉龐。黃色的路燈下,偶爾會走過一對互相依偎的約會男女,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是大寫的“幸福”二字。也有經過的女白領,和同事說笑着過去,談論剛剛放映完的電影情節。
“你看她們。我也想像她們一樣,每天想着評職稱和加班費,想着去哪個地方玩,哪家店美甲做的漂亮,哪家店上海菜做的最正宗。條件好一點的,會想怎麼得到dior的週年紀念品,絞盡腦汁讓男票答應買下一瓶倩碧的香水。可是我不能這樣,或者即便我這樣過,也沒辦法繼續下去,因爲我和她們不同。她們可以選擇平坦磊落的路途,我只能選擇荊棘叢生,崎嶇危險;她們選擇雲淡風輕的路過,我只能飛蛾撲火不計後果;她們午夜可以有熱鬧喧囂的狂歡,我只能煢煢而立孑然一身。”
說完後,抱玉有些詫異,爲什麼會莫名和他說這些呢,趕快用笑容掩飾住自己。
“得了吧,落難千金企圖翻身的戲碼並不新鮮,你以爲自己在演人民教師啊。”傅雲起笑着打趣,末了補了一句,“你只不過是輸不起而已。”
“輸不起”三個字,像耳光一樣打在抱玉臉上,如刃過頸,見血封喉。
她表情有些訕訕的掛不住,匆忙說:“如果您不是來談對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然後客氣地點了點頭,示意告別,轉身離開。
“把你們公關部關於大秀的詳盡策劃案給我一份。”傅雲起在抱玉身後說。
抱玉故意緊繃的臉露出喜色,轉身說:“您也知道,沒簽合同之前是不能外泄的。”
“想做我的對接人,先拿東西給我看。”
抱玉沒吭聲,泄露策劃案就是在鋌而走險,一旦被發現將永遠不能觸及這一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傅雲起,沒吭聲。
“怎麼,怕了?”
“是,我怕了。”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誠實噎的語塞了幾秒,之後摸摸鼻子笑起來,“害怕了就不要和我合作。”
“如果我把策劃案給您,是不是簽約後我就是您的對接人,以後也得是。”她眼神堅定。
傅雲起沒說話,整了整袖口和領帶,朝反方向離開,說:“你給了咱們再談其他的。”然後大步走去。
周抱玉一人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在她短暫的二十三年裡,她相信過誰呢?監獄裡的父親,拋棄了她的顧公子,還是眼前這位——讓她想念了七年卻又害怕了七年的人。
她剛纔也說過了,自己是飛蛾撲火不計後果,既然如此,她願意選擇相信。即便信任二字於她而言,是比dior的紀念品還要奢侈的東西。可人不就是這樣嗎,都在單槍匹馬的闖蕩險象環生的人生,一念起就風生水起,一念落便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