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安傑爾是在家裡吃的。
餐桌上罩着十來只放射着微光昆蟲的罩子，成爲了安傑爾家最主要的照明。
最近由於一年前澡堂鍋爐房的爆炸事故，神木之下連照明的火都不準有了。這是執政官可妮莉婭大人推動的改革。如果再炸一次的話，大概魔法師也不能使用火系魔法了吧。
嗯……那樣的話魔法學院都得搬遷了。
好在並沒有。不然的話，可能不只魔法學院得搬遷，安傑爾家也得搬家。畢竟她母親就是靠火系魔法賺錢的。
至於會不會發生第二次……可能只有安傑爾知道了。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着晚餐。
“你工作怎麼樣了？”安傑爾的母親問。
“還好，一切正常。”
“每天除了晚餐都看不見你的人影，白天要工作，晚上也要工作，這份工作時間稍微有點長了。”
“是的，但我做着還蠻開心的。”安傑爾微笑着答道。
安傑爾的父親擡起頭來，插嘴道：“每個月才40銀貝，聽着像是臨時工。如果當花匠可不止這個數字。至少可以有100銀貝。即使是花匠學徒也有60銀貝。”
“但我做着還蠻開心的。”安傑爾微笑着重複。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不是說第一份工作，只要我做着開心就可以了嗎？我現在非常開心，比以前學箭術的時候還開心，也非常喜歡。也許我天生就適合工作，而不是學箭術。”
靜靜地看了安傑爾一會，安傑爾的父親放下刀叉，輕聲說道：“可我們甚至不知道你的工作具體是什麼。安傑爾，你已經很久沒有跟我們好好溝通過了。我們是你的父母，也是你的監護人，我們需要知道你具體的狀況。即使有壞消息，知道你遇到了什麼困難，也比什麼都不知道強。不是嗎？”
“父親，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已經是一個開始工作的人了。請給我一點個人空間好嗎？相信我，我會讓你們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的，我敢保證，你們會爲我驕傲。但在那之前，請給我一點個人空間，讓我保有這個秘密，以便……以便到時候給你們一個驚喜。”說着，安傑爾嘴角微微上揚，撐起了一張笑臉。
安傑爾的父母默默對視了一眼。
沉默了好一會，安傑爾的父親才說道：“好吧。我們給予你空間，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說着，拿起刀叉繼續吃東西。
“我不會的，父親！”安傑爾連忙答道。
“我也覺得可以。”安傑爾的母親跟着點了點頭，卻又不懷好意地說道：“但我覺得你應該開始交家用了。”
“家用？”安傑爾愣了一下。
“是的。40個銀貝實在太少了，如果不是你已經有了居住的地方，又不用自己花錢吃早餐和晚餐的話，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不夠你活下去。所以，我覺得應該給你點壓力，交了家用，你纔會真正感覺到40銀貝的少。交一半，20銀貝就可以了。剩下的20銀貝足夠你吃午餐了。”
安傑爾都驚呆了，呆呆地望着自己不懷好意的母親。等到反應過來，他才連忙望向自己的父親。
大概是想尋求一點幫助吧。
然而，並沒有，他親愛的父親正低頭默默地吃着東西，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短暫的沉默與錯愕之後，安傑爾連忙站了起來，然後說道：“我吃飽了！父親，母親，我晚上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還沒等父母反應過來，安傑爾已經站了起來，拿起外套就往外跑。
“你去哪！”
“上班！我今天晚上可能比較晚回來，你們不用等我了！我帶了鑰匙！”
這說話的功夫，安傑爾已經飛奔到樓下去了。
聽着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安傑爾的母親都無奈了：“這孩子，他究竟在幹什麼？”
“只要不是在做壞事就行了。”已經吃飽了的父親打了個嗝，然後攤了攤手說道：“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他差不多。八十歲的時候我才找準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成爲一個花匠。也許讓他碰一碰，遭受一些挫折是好事。畢竟溫室裡的花朵是不可能強壯的。給他一些空間吧。”
母親側過臉瞪了父親一眼，卻只是嘆了口氣。
……
“你覺得他們會偷偷調查我在做什麼工作嗎？”
“我覺得不會。這都一年了，也許他們是真的信任你。”
“他們信任我我卻在騙他們？”安傑爾忽然有點恍然若失。
“不！不是這樣的，我必須糾正你的觀念！”魔鬼連忙辯解道：“欺騙，首先要被信任。如果不被信任又怎麼能欺騙呢？”
“所以，我欺騙信任我的人是對的？”
“當然，這完全是個僞命題。要先有信任然後才能欺騙，所以不存在欺騙信任自己的人這種說法。”
“可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不要這樣覺得，你是被迫的。如果他們不是不准許你學魔法，你早就已經在魔法學院讀了21年了。真正的受害者是你，是因爲他們的錯誤導致的！”
想了想，雖然猶豫，但安傑爾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只要我成爲偉大的魔法師，而又沒有像哥哥一樣墮落，被魔鬼誘惑，他們就會認同我，並且發現自己錯了，對嗎？”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
“等等，你就是魔鬼，你天天都在誘惑我。”
“額……我說沒有你信嗎？我沒有在誘惑你，是的，事實就是這樣。關鍵，你好像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除非你打算退學，然後真的去當個花匠。你願意嗎？”
安傑爾停下腳步靜靜地看着自己身旁的魔鬼，好一會，他說道：“好的，我相信你沒有在誘惑我。”
說完，繼續邁開腳步往前走。
“哈哈哈哈，是的，就是這樣。”魔鬼終於鬆了口氣。
轉眼之間，安傑爾來到了魔法學院。
入了夜的魔法學院，雖然談不上燈火通明，但也比其他地方要好許多了。至少“路燈”都是亮着的。
你要知道，可妮莉婭的新規定是隻能用“蟲光”照明。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照明的成本增加了幾倍。
你要知道，光蟲可不便宜。一隻光蟲的價格約等於原本一盞燈的價格，卻需要十隻光蟲才能發出跟一盞燈差不多的光。而且還得餵食，還得更換。
而且鑑於血精靈與自然融合的精神，囚禁光蟲用於照明，最多不得超過一個月。這意味着一個月之後就必須將它們送回養殖場……然後重新買。
回到學校，安傑爾先是到亞摩斯的辦公室把衣服換了，然後再前往選舉地點。
是的，他每天都要換兩次衣服。回家穿便服，到了學校才換上魔法學徒的魔法袍。關於學校的東西，他是萬萬不敢帶着回家的。包括書籍也一樣。每天都要過得小心翼翼的。
不過，這種生活他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順着走廊，遠遠地，他已經看到了一個擠滿人的大教室了。
門口還有一個人在等他。
誰？莫沙麗麗。
看到莫沙麗麗，安傑爾頓時愣了一下。
“你果然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因爲你今天說了對教務崗感興趣！”莫沙麗麗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站到安傑爾面前。
安傑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所以……你來幹什麼？”
“我也來參加教務崗競選呀。”
“你也對教務崗感興趣？”
“其實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我覺得你感興趣，一定是有道理的！我要向你學習！”莫沙麗麗一臉認真地說道：“而且我們是朋友，一起進入的話，我們可以互相照顧。”
說着，莫沙麗麗還調皮地歪了歪腦袋。
這種小動作直接就被安傑爾給無視了：“你稍等一下。”
安傑爾擦肩而過，走到了一張擺放在教室門口的書桌前。那張書桌上貼着一張紙條，寫着“登記處”。還坐着兩個魔法學徒。
“我已經報名參選了，請問我應該怎麼做？”
“籤個名。”其中一個魔法學徒給安傑爾遞過來一張表，又指了指桌面上放着的筆。頭都沒擡。
“簽名幹嘛？”
“表示你已經到了，這樣我們纔會給你排號。”
“好的。”安傑爾低頭簽上了自己的名：“這上面的人都是來參加競選的嗎？”
“是的。”
“一共有六十個人？”
“對。”
“六十個人競爭六個崗位？”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魔法學徒擡起頭看了安傑爾一眼，頓時愣住了：“你是……你是那個特招生？”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問題，你叫……”低頭看了一眼，魔法學徒才念出了安傑爾的名字：“你叫安傑爾？抱歉，我沒記住你的名字，但我對你的樣貌還很有印象。你也來參加競選？”
安傑爾直接轉身走開了，就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留下向他發問的魔法學徒尷尬地坐着。倒是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盯着安傑爾的人一下多了起來。
回到莫沙麗麗旁邊，安傑爾小聲說道：“天哪，居然是六十個人競爭六個位置。我以爲會很容易。”
“不，從來都不容易。畢竟有補貼拿，不是嗎？”莫沙麗麗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可以一起當選呢？”
“我就想想而已，想想。也許我們都選不上，下次還要來呢？我的學姐告訴我，只要堅持，總是可以選上的。她說堅持的意思是多參加個幾次，這樣投票的人就會覺得你臉熟。然後就投給你了。”
“所以……”安傑爾猶豫着問道：“我們還得混臉熟？”
“是的。”
“我們第一次是鐵定選不上的？”
“她是這麼說的。”莫沙麗麗甜甜地笑着：“也許我們可以約好了以後都一起來，然後一起……”
“不。”還沒等她說完，安傑爾已經說道：“我不想等，甚至不想要參加第二次競選。這一次我就要選上。”
說完，安傑爾已經轉身走了。留下莫沙麗麗站在風中凌亂，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想好要怎麼當選了嗎？”魔鬼急切地問道。
“沒想好，不過可以試試。混臉熟而已，我覺得我有把握。”
“具體呢？”
沒有回答，安傑爾直接走到剛纔簽名的登記處，找到了那個說認識他的魔法學徒。
“你好，我叫安傑爾。”說着，安傑爾朝着他伸出了一隻手。
那個魔法學徒本來還因爲安傑爾的不禮貌有些鬱悶的，忽然又有點受寵若驚了：“你好。唔……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我是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而已。抱歉，我剛剛想起有點重要的事情所以走開了，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我當然不會介意。當然不會。”魔法學徒尷尬地笑着。
“你剛剛跟我說什麼來着？我有點走神。我是說我離開之前你說的那段話。”
“哦，我是問你是不是來參加競選。”
“是的。我對維管會非常感興趣。”
“是嘛？我也是維管會的人呢。”
“真的？你有投票權嗎？”
“有。怎麼啦？”
安傑爾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掛上微笑，說道：“你可不可以介紹一下其他有投票權的人讓我認識呢？”
“你想認識其他人？”
“是的，畢竟如果我被選上的話，可能會跟大家共事。我想先一步共事。也好了解一下維管會的工作內容。”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說着，那個魔法學徒連忙站了起來，對身旁的人說道：“我走開一下。”
“好的。”
跟着那個本來該在門口負責登記的魔法學徒，安傑爾走進了教室。
教室外，莫沙麗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像……已經混熟了。”
想了想，她又自我安慰道：“沒關係，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選上了，我選不上……我以後每次都來參加，他至少要給我投票。不是嗎？”
……
“我發現你越來越狡詐了，嘿嘿，不錯，這樣很快就混熟了。話說回來，你說起‘善意的謊言’來，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呢。”魔鬼正在耳邊誇讚安傑爾呢。
安傑爾沒有回答，他正在用心地跟周圍的一大幫擁有投票權的人打着招呼，設法讓自己看上去熱情。同時，努力記住他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