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任務……很難嗎？”克里斯汀娜小心翼翼地問。
“哦，不，不難。”緩過神來的安德魯有些慌張地答道：“一點都不難。只是……這種任務爲什麼要找傭兵團？她給你多少錢。”
“莉達夫人說給我五十個銅板。”
“五十個銅板？”
“因爲是鄰居，所以我給打了五折。”
“五十個銅板你還打五折？”安德魯都傻眼了。
“五折太多了？”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問。
安德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繼續下去了，扶着額頭緩了半天，纔有些無奈地說道：“重點不是五折，而是五十個銅板。就算全給你，不打折，也就只有五十個銅板。你平時接的任務都這麼廉價的嗎？”
克里斯汀娜縮着脖子，低着頭，眼巴巴地望着安德魯。
緩了口氣，安德魯一臉煩躁地接着說道：“告訴我，你接過最貴的任務，多少錢。”
克里斯汀娜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五個手指。
“五個銀幣？”
“不，五十個金幣。”
“五十個金幣？還不錯。那爲什麼這個任務才收五十個銅板呢？”
“因爲……”克里斯汀娜委屈地答道：“莉達夫人沒什麼錢，而且這件事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她只是想搞清楚是誰而已。”
“你收費都是看對方的經濟狀況而定的嗎？”
“難道不應該這樣嗎？我說多了她也付不起呀。”
“就非得接這種任務嗎？”安德魯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你是一頭龍呀！麻煩有點龍的尊嚴好不好？龍都是滿大街找是誰在門口拉屎的嗎？”
克里斯汀娜脖子又往後縮了縮，小心翼翼地望着安德魯。
“抱歉，我也忘了你是一頭龍了，語氣有點重，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克里斯汀娜微微搖了搖頭。
“聽着，如果你想發展壯大自己的傭兵團，想要賺錢，你就再也不要接這種任務了。”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難道你沒發現你做任務賺的錢還不夠買東西餵飽你的肚子嗎？”
“可我……”
“說完。”
“可我不用買東西吃，我都是自己打獵的。龍都是自己打獵。”
“我的天！”安德魯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捂着臉，坐在牀上半天沒緩過來。
克里斯汀娜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瞧着。
好半天，安德魯一巴掌拍在牀邊的茶几上，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是龍買不買東西吃的問題嗎？這是龍買不買東西吃的問題嗎？你的時間不用錢的嗎？”
“可……好像真的不用錢。”
安德魯都驚呆了，錯愕地看着克里斯汀娜。
“真的，我發誓。我從來沒爲時間付過錢，一次都沒有。”克里斯汀娜還試圖解釋。得，真沒法聊了。聊也聊不動。
緩了好一會，安德魯只能撐起微笑，無奈地說道：“你先出去好嗎？”
“出去？”
“對，出去。我剛起牀，還沒收拾呢，總不能這樣跟你一起出門吧？你不是想我指點你嗎？先在門外等等我，可以嗎？”
克里斯汀娜興奮地點了點頭，連忙轉身走出了門去。
房門關上了，安德魯長長地吐了口氣，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一陣的無語。
好半天，他才重新坐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這樣想……是不是有點不太對？我不能要求她在被我哄騙的時候蠢，其他時候又忽然變聰明呀……要麼蠢，要麼聰明，只能二選一，不可能一會聰明一會蠢……這樣想我感覺就好受多了。”
起身整理，換上自己的舊衣服，然後安德魯很快發現這窮酸房間裡，連個鏡子都沒有，又是無奈嘆了口氣：“這種地方真的能住人嗎？從今天開始，我要改變她！這是我的新開始，也是她的新開始！就這麼決定了！我可是血精靈安德魯，要活得風風光光的！”
深深吸了口氣，安德魯朝着緊閉的窗戶一個飛吻，撩人一笑，然後轉身推開了門。
“帶我去見那個什麼莉達夫人！”安德魯大步朝着大門走去。
“哦，好！”克里斯汀娜連忙跟了上去。
沒有錯！名偵探安德魯，哦不，杜魯登場了！
……
大門前，安德魯和克里斯汀娜，還有一位長了滿臉麻子的中年大媽一起圍觀一坨屎。
由於中年大媽已經把屎周圍的雪都掃開了，這就看得更清楚了，比昨天晚上還清楚。安德魯默默地看了一會，在確認真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拉的那一坨之後，他默默側身，對克里斯汀娜說道：“錢收了嗎？”
“還沒。”
“可以收了。”
“呀？”克里斯汀娜愣了一下。
“已經知道是誰了？”旁邊的大媽連忙問道。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轉過身，安德魯微微仰着頭，俯視着比他矮了不只一個腦袋的大媽說道：“這是一坨……狗屎。”
“狗屎？”
“是的，是狗屎。所以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這不是狗屎。”大媽認真地搖了搖頭：“狗屎我見過，不是這樣的。這看上去像是人拉的，而且還拉稀了。”
“不，這就是狗屎。我來證明給你看。”揚起手，安德魯唸了一段咒語。一下子，風吹過，將雪都聚集了起來，在地面上顯現出了一條狗的輪廓。
指着狗的輪廓，安德魯一臉神秘地說道：“看到了嗎？你找這條狗就行了，就長這個樣子。”
大媽都驚呆了，只能默默地低頭，掏出錢，遞給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也驚呆了，伸手愣愣地接過二十五個銅板。
“祝您愉快，夫人。”安德魯優雅地行了個禮，然後扭頭打了個響指：“走，我們去冒險者公會，去接正經的任務。”
說完，他已經大步離開了。
克里斯汀娜揹着斜挎布包，連忙追了上去。
那身後還傳來大媽的囔囔自語：“這可怎麼找呀，一條長這樣的狗，沒見過……還是算了吧。我爲什麼那麼傻要花二十五個銅板去追究一條狗呢？把狗屎掃了不就好了嘛。”
“杜魯先生。”
“什麼事？”
跟在安德魯身後，克里斯汀娜壓低了聲音說道：“您剛剛唸的好像是普通的風系咒語而已。”
“是的，沒錯，那就是普通的風系咒語。”
“那……我們是騙莉達夫人的咯？”
“不，沒有。”安德魯一邊走，一邊面無表情地答道：“你聽到的是風系咒語，你沒聽到的是沙比法則。”
“沙比法則？”
“對，流傳自古克里瑪莎的一種占卜秘術，通過調整人體的磁場與自然界發生共振，進而發掘出自己想要搜尋的秘密的一種秘術。普通的風系咒語，只是它表面的掩飾而已。這是我在克里瑪莎遺蹟裡找到的奧秘，還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呢。要幫我保密喲。”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點了點頭，都有些激動了：“可是，爲什麼不能告訴任何人呢？”
“因爲我怕惹來麻煩，畢竟這種咒法實在太——厲害了。我怕他們會不擇手段地來求我。我是個低調的人，你懂的。”
“原來如此！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看着克里斯汀娜恍然大悟的樣子，安德魯的嘴角微微上揚。當然，他收住了，沒有表露出來。
區區“狗屎”而已，怎麼可能難得倒大名鼎鼎的安德魯大法師呢？嘿嘿。
安德魯簡直覺得自己走路都開始帶風了，特別是有一頭龍在旁邊給自己當跟班的情況下。
……
林洛佩斯，倫巴克一個極不起眼的邊境小鎮。
由於既不是軍事要地，也不是經濟重鎮，人口也不多，距離倫巴克帝國首都還有點遠，周圍又沒什麼要緊的東西，雖然跟古斯塔夫帝國接壤，但中間隔着一條軍隊根本不可能翻過去的山脈，很多時候，本來就焦頭爛額的倫巴克皇室甚至都不想搭理這裡。就連派遣駐軍也非常隨便，有時候甚至幾十年都沒輪換過。很多士兵被派遣過來，就乾脆在這裡結婚生子，住下了。數十年如一日。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小鎮，也有它了不起的地方。例如冒險者公會就是一個。
高聳的山脈，軍隊是翻不過去的，但商人可以。特別當利潤足夠大的時候。
久而久之，這裡形成了一條隱藏的商道，各種冒險者、走私客、奴隸販子云集。由於“可疑人士”實在太多，治安比較差，倫巴克皇室又懶得管，當地的駐軍實在太少，想管也管不了，於是，居住在這裡的人們發展出了一套無政府狀態下自行解決的辦法——冒險者公會。
其他地方都是有錢的老爺才找冒險者公會辦事，冒險者公會充其量，也就是幾個傭兵團的聯合體而已。這裡，普通居民也找冒險者公會辦事。
是的，就是這樣。冒險者公會已經滲透到了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就連見多識廣的安德魯見到這裡冒險者公會的規模的時候，也不禁有些震驚了。
從遠處看，只是平平無奇的建築，走進裡面，才發現這建築根本不走尋常路。別的什麼大規模的建築，都是地下一兩層，地上三五層。冒險者公會，是地上一層平房，地下五六層都可能不只。
爲什麼說“可能”？因爲安德魯看到的就有五層了。
巨大的環狀結構，中間是鏤空的“天井”，整個結構是向下凹的，最下面一個廣場，廣場上的人正在舉辦着什麼活動，一陣吆喝。
四周則是一層接着一層的隔間，每一個隔間都掛着一塊招牌：“XX傭兵團辦事處”。粗略望過去，至少有七八十個傭兵團。幾乎每一個隔間都坐滿了人，有穿着莊重服飾，留着小鬍子，負責接待客戶的櫃員。有不知道是剛回來還是準備出發，又或者今天還沒接到生意，正在擦拭自己兵器的冒險者。當然，還有過來委託任務的客戶。
關鍵這樣的“天井”不是一個，而是八個，八個天井環環相連。
人，到處都是人，四周嘈雜一片，這大概就是安德魯對這裡的第一印象了。
人類，自然是最多的。然後還有扛着斧子的矮人，戴着項圈的哥布林，一邊數錢一邊抹口水的地精，身軀龐大的獨眼巨人，髮色蒼白，有着獠牙的獸人……這裡什麼種族都有，甚至安德魯還看到好幾個木精靈，以及和自己一樣的血精靈。就連尋常不會離開精靈領地，只有巴掌大，有着六片蜻蜓一樣的翅膀的花精靈這裡都能看見。
安德魯都驚呆了。
“哇哦！”穿行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之中，安德魯默默地把自己套在頭上的兜帽拿了下來。想必這裡的人不會因爲一個血精靈的出現而感到好奇吧：“這地方還真不錯，這裡的冒險者公會比我想象的大實在太多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杜魯先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冒險者公會？”
“不，我的意思是說，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小鎮卻有這麼大的冒險者公會。確實有點吃驚。這樣看來的話，在這裡當傭兵還真是很有前途呀。”
“當然，傭兵一直都是很有前途的職業。”克里斯汀娜興奮地答道：“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爲一位偉大的傭兵團長，那樣的話，我的母親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你的母親？她……是一頭龍吧？”
“對，一頭龍。她也是一頭綠龍。”不知道爲什麼，克里斯汀娜抿着脣，目光忽然有些閃爍了。
“我在想什麼呢？”安德魯拍了拍自己額頭，無奈地笑了笑：“龍的母親當然是龍了，難道還能是九頭蛇嗎？簡直開玩笑。”
四下張望着，安德魯接着說道：“這裡應該有類似櫃檯之類的地方吧？就是那種大家都找他發任務，我們去領任務的地方。有嗎？”
克里斯汀娜重重點了點頭：“有，不過要跟他們簽約才能在他們那裡領任務的，而且簽約之後就只能領他們發佈的任務了。他們還不肯籤我。”
“那你平時都是怎麼接任務的？”安德魯隨口問道。
低下頭，克里斯汀娜從揹包裡摸出了厚厚的一疊紙，充滿鬥志而又認真地說：“發！傳！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