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覺得當年的小四子又回來了。高興安心的同時,也有點難以忍受。你想,每晚每晚夜夜都有個精力充沛金槍不倒的男人把你從晚上搞到早上,臨走前還能穿著朝服撩起衣襬拉著你硬讓你陪著他再來個回馬槍的,是人的大概都受不了!
所以,馬伕這兩天走路都是抖著腿的。
如果這小子是想用這法子讓我沒法出去會誠興,那他倒是使對路子了。馬伕在心裡嘆。
還好這小子也有出公幹的時候。像個老頭兒一樣的捶捶腰,心下不禁有點感激起從未見過面的六皇子來。至少這四天,可以讓他緩口氣了。
其實陸奉天已經走了一天,只是被臨走前的男人折騰慘了的可憐馬伕現在才從牀上爬起來。
那丫環綠珠大概已經知道我和他們將軍的事了吧。想想,心下有點擔憂,這兩天偶爾碰見來找奉天的劉嬸,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光──那個不屑啊。
如果這事傳到卞青儀或宰相等人的耳中,恐怕會對小四子不利吧。不知道小四子有沒有把綠珠的嘴堵上?嗯……,應該堵上了,以他的精明不可能不留意到這一點。想到這裡,馬伕又稍稍安了心。
坐在後院的馬房裡,一邊曬太陽一邊想心事。馬房的師傅也習慣他經常跑來,知道他是將軍從前的恩人,對他頗爲敬重。
我能不能和小四子就這樣過一輩子呢?摸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還是放不下。也不想放!
這輩子我是真的想跟小四子在一起。小四子那陰險自私的個性大概也只有我能包容他。他如果是真心對我最好,他如果不是,我就狠狠揍他一頓用繩子把他綁到馬上逃得遠遠的,他什麼時候真心對我,我就什麼時候把他從馬上放下來。
很快,馬伕就被自己不切實際的夢想笑醒。他怎麼打得過他,這不是說笑話嗎!
唉,我不但是個男人、是個臭馬伕,就是我這又老又醜的外貌也無法和年輕貌美的卞青儀比啊。而且聽說這“大儀公主”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而我的地位、我的才學、甚至我的武功,也沒有辦法給奉天帶來任何利益。
小四子,會不會……拋棄我呢?
一匹灰色的大馬低下頭,伸出舌頭舔馬伕的右手心。馬伕伸出左手,溫柔的撫摸它的大腦袋。
應該不會吧,他那麼粘我,而且…我當年送他的玉石他也一直掛在頸上。我這幾年一直不在他身邊,如果他真的不想要我,也沒必要一直騎我送給他的馬、掛我送給他的東西啊。那些玩意兒也不值錢。
而且他也說了,他只是借宰相女婿的外衣辦事,一年後,等他的根基站穩,待他申奏到駐邊疆大帥的聖旨,我和他便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眼光,自由自在的在邊疆生活。
想到那個長大的變成將軍的男孩躺在牀上擁著他,說要封他個軍營弼馬溫時的捉狹神情,和馬兒嬉鬧的男人映著暖和的陽光充滿柔情的笑了,笑的嘴邊的兩個括弧深深的,露出了上牙牀的米色牙齒。
忽地,眼角飄過一個人影。
劉嬸?她怎麼不走大門反走後院的小門?
馬伕怎麼瞧,都覺得披著斗篷鬼鬼祟祟的劉嬸很可疑。畢竟是沒怎麼出過門的婦道人家,就算想隱人耳目也是作的破綻百出。而劉嬸自己則覺得自己的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完全不曉得身後跟了個走路姿勢有點奇怪的男子。
出了護國將軍府沒多遠,劉嬸就僱了轎子。這下更方便男子跟蹤了,乾脆大搖不能擺的走在轎子後面不遠處。轎子擡到了京城西邊的繁華地西大街,在西大街的迎客居停了下來。
一看是迎客居,男子差點笑出聲來。心想自己和這裡還真有緣,入京第一次就是在這裡碰見的陸奉天。
看到劉嬸下轎付錢,與迎上來的店小二說了什麼。店小二立刻把劉嬸迎進了迎客居的二樓。
男子看看自己一身衣服,覺得還湊合,整整衣衫也往二樓專用的外樓梯口走去。
店小二一迎上來,男子立刻就在他手裡塞了一塊銀綻,低聲道:“給我剛纔那位夫人隔壁的位子或雅室。”
小二一掂手中分量,立馬笑開花,“爺,您放心,保證給您弄得周到!爺您注意腳下,樓上請!”
迎客居二樓雅室共有七間,用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分別叫做: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天樞最貴,搖光最便宜,說是便宜那也要從五十兩紋銀起價,平常百姓哪能入得起。
馬伕現在就坐在“開陽”內。無法,他也不想坐這麼貴的雅室,可是劉嬸卻入了隔壁的“搖光”,他不選這兒也不行。
隨便要了一點東西,在店小二的曖昧目光中關上門。接著便貼到不算厚的隔板上開始仔細偷聽隔壁的動靜。
“香萍,”略顯蒼老的男人聲音,一聲輕喚微微帶了點激動。
這聲音……?
“你把我叫來所謂何事?你可知道你讓人傳口信給我是多麼不妥!這要讓小少爺知道……”這是劉嬸的聲音。
“我懂,但現在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我能和你談談嗎?”男人的態度放得很低。
“你要和我一個婦道人家談什麼?”劉嬸的聲音有點倨傲。
“香萍,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也沒有法子啊!我是想把你娶進門,但是……”
“你想把我娶進門?!你說得倒好聽!你既然和我在一起,爲什麼還要碰花匠寡婦!”劉嬸的聲音拔高,顯得相當激動。
原來隔壁的男人是陸老爺。馬伕更加好奇。沒想到劉嬸竟也和陸老爺有一腿。看不出來這平時在陸夫人面前擡不起頭的陸老爺人倒是蠻風流的。
“我這都是爲了你啊,”
“爲了我?你胡說!明明是你被人家寡婦的美色迷昏了頭……”
“香萍,你想想,若是沒有花匠寡婦的事,你和我早就暴露了,你也不可能安安生生的在陸府待到三年前哪。以我夫人的個性,恐怕早就把你……”
“可是、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嗚嗚……”劉嬸嚶嚶哭泣起來。
“香萍,那是沒辦法的,如果你不把孩子弄掉,你一個未婚女子突然大了肚子,人家肯定會懷疑你……”
“你還好意思說!嗚嗚……當年你怎麼跟我爹說的,說要好好照顧我,結果呢?你不但讓我做個丫環,還毀了我的清白、弄大我的肚子,最後你卻不敢把我娶進門!我只不過讓你把我納爲妾,你都不敢!竟然…竟然還逼著我把孩子弄掉!就沒見過你這樣狠心肝的人!”
“香萍,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也看到寡婦的下場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也變成那樣啊,而且……而且我不是把寡婦的孩子送給你養了嗎,如今那孩子有出息了,你也過上了好日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吶,香萍?”
這陸老爺倒是挺會哄人的,馬伕想。
“那孩子有出息關你什麼事!那是我養大的,是我一手教育出來的!那十多年我吃的是什麼苦,你知道嗎!我跟你說,你別想佔那孩子一分的光!”聽來,劉嬸是看出陸老爺有什麼打算,拒絕得厲害。
“香萍,別這樣,剛開始的幾年,我不是一直暗中幫著你嘛,否則你們孤兒寡母哪有那麼容易活下來。”
“你幫著我?哼!我看你只是趁我那時候還年輕漂亮,想多玩我一陣子罷了!否則你爲什麼過了那兩年就對我不理不睬!”劉嬸算起舊賬。
“唉,我也想去找你啊,可是我夫人她、她已經察覺了什麼,我不想連累你,這才一直沒有去找你。你想想,自從那以後,我可還找過別的人?”
“哼,我看你不是不想去找別人,而是不敢吧!那女人不是把你管得死死的!”嘴中說得兇,但已能感覺出劉嬸的心鬆動了。
“香萍……”聲音忽然變低。
馬伕把耳朵貼緊牆壁,還是什麼都沒聽到。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劉嬸幽怨的嘆了一口氣。
“我今夜在西大街的再來客棧地字一號房等你……,香萍,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劉嬸又哭了。
馬伕幾乎可以猜得出來隔壁現在是什麼情景。大概陸老爺一手抱著劉嬸,一手爲她擦淚吧。
“你不是每次住客棧都要住天字一號房嗎,怎麼這次住到地字去了。”一盞茶後,像是略微溫存了一下的二人又重新開始交談。
“唉,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懷秀去將軍府找那孩子,我陸府現在……唉!那孩子手段太狠了!”
馬伕搔搔自己的腦門,原來小四子已經開始報復陸家。
“你……活該!誰叫當年你們那樣對那孩子,現在來求他……有什麼用!”
“我以爲我親自來求他,他好歹會看在我是他親爹份上,放我陸府一馬。沒想到……他連大門都不讓我和懷秀進。”陸老爺唉聲嘆氣。
“那是當然!那孩子天生就是個薄情種,別說你是個沒養過他的親爹,就是當年那……”劉嬸忽然住了嘴。
馬伕心中一動。隱隱約約猜出劉嬸說的“當年那……”後面是什麼。
“當年那什麼?”陸老爺問了出來。
“就是那馬伕。我也不敢一個人居功,小少爺能有今天那馬伕也有不少汗馬功勞!當初我騙小少爺那馬伕離開了,他竟也查都不查就相信。讓我一直以爲他對那馬伕沒有多少情留下,但現在看少爺的樣,卻也不像對那馬伕無情的樣子。唉,反正我是看不透小少爺在想什麼。那孩子從小就自己有主意,如果不是他吃我奶水長大,我想他對我……”
馬伕覺得他能理解當年小四子爲什麼不找他的原因。他肯定是鑽了牛角尖,心想你要走我也纔不去找你。這樣一想,剛纔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你愁什麼呢?那馬伕再怎麼樣,也只是個外人,怎麼比得上我們這些血緣相連的自家人。”
“你不知道……,那馬伕和小少爺他……,唉!我就擔心那馬伕會害了小少爺的前程富貴!”劉嬸的聲音顯得憂心不止。
“香萍,不管那馬伕了,讓我們想想以後吧。你知道麼,我現在好後悔,我夫人和我的三個孩子也都後悔了,現在家裡的親族都希望能讓那孩子入了族譜,讓那孩子做家長。你想想,如果那孩子做了家長,我們的事自然也就不成問題,就算我把你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擡過門,我那些親族、我夫人的親族也絕對不敢說什麼。並且,那孩子作爲私生子的身份也可以洗乾淨,他堂堂一個護國將軍如果一輩子掛個私生子的名頭,那多不好啊。香萍,你難道不想我們一家和樂團圓的樣子嗎?等我把你迎娶過門,你就不是劉嬸,而是他娘,想想,那孩子叫我爹、叫你孃的樣子。將來等他有了兒孫,你我就成了爺爺奶奶。香萍…”
連馬伕都覺得自己被陸老爺口中的未來說的心動不已。更何況孤寂了近二十年的劉嬸劉香萍。
等馬伕從迎客居出來,劉嬸已經答應晚上去再來客棧會陸老爺,同時也應承以後會在陸奉天和陸家之間作周旋,儘量讓奉天放陸家一馬,當然如果還能說動陸奉天認祖歸宗那就更好了!
兩日後,陸奉天出公幹回來。馬伕一時好奇,便開口詢問前來找他的陸奉天。
奉天直到滿足過一次,就這樣趴在他身上,東西也不拔出的放在裡面養精蓄銳,這纔不太情願的、懶洋洋的說明道:
“這就是掌握權勢的好處,只是幾句話,就讓陸家的所有買賣無法展開!官府跑去查他的貨、扣他的人,來上幾回後,就沒人敢再跟他們做生意。我這還是留了情面的,只是壞他的生意買賣,可沒動他們陸家任何一個人。”
“你啊,說得輕巧!陸府靠的就是銀兩,你弄砸他的買賣,就等於斷了他的生路,比直接給他一刀還要讓他生死兩難!”馬伕被壓得難受,咕噥道。
上面的男人忽然伸手在他大腿裡擰了一把,拍拍他的臀部嘿嘿笑。
“笑得真夠陰險的……”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又是狠狠一掐,這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我說你小子能不能爬起來!我快給你壓死了!”馬伕回頭吼。
“喲,力氣來了?剛纔哼哼唧唧哭著求饒的是誰啊!”
“你不是人!你玩女人都是這麼下死勁操的?”不滿,不舒服。
“當然不。我只有玩你的時候纔會下死勁操!”說著,男人就用行動印證他所說的話來。
“啊!你這個……嗚……”馬伕抓緊枕頭,被頂的說不出話。
“你說卞青儀想見我?”馬伕小心側過身,腰痛啊!這小子動起腰來都不帶停頓的!
“是啊,她說想見見我過去的大恩人。”陸奉天邊說邊故意去摸馬伕的腰。馬伕怕癢,一搔他的腰,人能縮成一團。
果不其然,馬伕怕癢得縮成一團,而一下子收起腰身的後果則是疼得他打顫。
“哈哈!”壞小子樂得哈哈笑。又忍不住伸手去搔。
“你……哈……哇……受……受不了了……別……”可憐的馬伕,小小一張牀還給人佔了一半,你能逃到哪裡去!
玩了半天,覺得再不收手那人就要喘不過氣昏過去了,陸大將軍這才高擡貴手放了笑的淚流滿面軟成稀泥的小小馬伕。
“她明天過來,會留在這兒吃晚飯。你到時也一起出席就行。”說完,男人就拉了被子蓋上兩人準備夢周公了。
次日傍晚。冬天黑得早,時辰還是傍晚,天色已經全黑。
護國將軍府的客廳周圍燈火通明,客廳裡面溫暖如春。
菜是好菜,人是美人,旁邊還站有好幾個丫環僕婦侍候,馬伕卻有點食不下咽。
那美人看他的目光,讓他有一種對方其實什麼都知道的感覺。但當對方不動聲色的仔細打量過他後,似乎已經不把他放在心上,可能他覺得這樣的人物還不配做她的敵手吧。
馬伕習慣性的摸摸臉,儘量做個隱形人。
“奉天哥哥,不知道馬先生成家了沒有啊?”天仙也似的女孩柔柔的笑。
“問這個做什麼?”奉天給女孩用勺子舀了一塊鮑魚翅。
“嗯……,人家看馬先生像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心想他要沒有成家,我有一門好親事可以幫他撮合。”女孩說了聲謝謝,姿勢典雅大方的食用起面前的食物。
“呵呵,你呀,什麼時候開始想做媒人了?”陸奉天的用餐禮儀完全不輸大家閨秀從小薰陶的卞青儀。
馬伕看看二人,舉起筷子又放下。他突然好像發現自己不會使用筷子了。
“馬先生,你也請用啊,你是奉天哥哥的大恩人,不用跟他客氣的。”女孩笑了,親自爲他夾了一塊燒得紅紅的雞脖子。
“這道菜有個名字叫鴛鴦交頸,青儀不知道來年是不是能請到馬先生出席我和奉天哥哥的大婚,在此,先向馬先生討個喜。請馬先生慢用。也預祝馬先生和心愛的女子白頭到老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到大婚二字時,女孩潤紅著臉偷偷瞧了一眼身邊八尺昂揚的俊偉男子。後來那女子二字也咬得特別清晰。
馬伕看看面前碟子上的雞脖子,舉起筷子,想要怎麼下口好。他是癟嘴,平時還不算太厲害,但一旦笑起來或吃起東西就癟的特別明顯。他也知道他這張嘴在吃東西、尤其是啃東西的時候特別難看。
擡起頭,瞅見兩人都在看著他,尷尬的笑笑,夾起雞脖子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後,馬伕放下了筷子,直接用手抓著啃。
“嗯,不錯!好味道!奉天,你也嚐嚐。”馬伕報復性的夾起菜盤中剩下的另一隻雞脖子放到陸奉天的碟子裡。
卞青儀看到馬伕的吃相,掩口而笑。不等陸奉天舉筷,就快手拖過陸奉天面前的碟子,用玉筷夾住雞脖,拿起桌上的一把小銀刀在雞脖上劃了一刀,然後就順著那條口子,把雞脖轉了個圈,雞脖子上的皮就這樣被完整地割了下來。
“馬先生,這道菜不是像你這麼吃的,咯咯。你的嘴巴好有趣哦!”
“是嗎?很有趣吧。我能用舌頭舔到鼻尖哦!”馬伕伸出下巴,把舌頭伸出,舌尖點到鼻尖上。
“咯咯咯,好好玩!好有趣!馬先生你真了不起!好像我在戲臺上看過的丑旦哦!呵呵呵!”
“你別看我長成這樣,可還是有人把我當寶貝的!哈哈!”
“真的呀,吶……那個人一定很沒眼光。你說是不是呀,奉天哥哥。”
“確實。”
心中一澀,忍不住斜了那小子一眼。
“咯咯,說笑的說笑的,馬先生你可不要生我的氣哦。”
勉強一笑,決定今晚扮丑角扮到底!“怎麼會呢!我本來就是個醜八怪,自己也知道。哈哈!有人還嘲笑過我羅圈腿呢!”忽然很想把那丫頭抓來折把折把扔進餿水缸裡。還有那個當他在演戲的混賬小子一起!
“說實話,馬先生雖然長得醜、說話俗、教養不高、出身也低,但像馬先生這麼有自知之明、且比我和奉天都大得多、見識也多的人,一定會生活得很愉快。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馬先生心裡一定都清楚。馬先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女孩天真的笑,好像一點都沒查覺出自己嘲笑了別人的缺點。
馬伕心中已經可以確定這位“大儀公主”確實知道了什麼。他想看看陸奉天會怎麼辦。擡頭卻發現陸奉天在看卞青儀,那目光中竟沒有一絲不快。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自己。
就算自己是男人用不著他大將軍出聲維護,但我好歹也是你“恩人”吧?你就讓這小丫頭在你面前這麼損我?還是你演戲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到我也看不出來的地步?
不等馬伕回答,女孩偏頭看向正在品酒的陸奉天。推了推手邊的小碟子,卞青儀害羞的道:“本來這種事應該是侍奉的人做的,不過呢,爲了我的奉天哥哥,人家甘願親自動手哦。奉天哥哥,請。”碟子再次推到陸奉天面前。
“謝了,難得你也會做這種事情。”陸奉天放下酒杯笑道。臉上連一點點冷淡的影子都看不出。
“人家爲了奉天哥哥,什麼事都願意做哦!”女孩子笑的眉兒彎啊彎。真可愛!
“噢?真是可惜,如果當年你也能這麼想的話,奉天大概現在已經和你成親了吧。”馬伕一邊有滋有味的啃雞脖子一邊笑眯眯的說。他也不想這麼說,搞得他像個妒嫉的怨夫似的,但是心中的糾葛讓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當年?”女孩子怔住,擡頭看陸奉天。“奉天哥哥,我們以前見過嗎?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面熟。”
“嗯。是見過。那時我還是個窮孩子,第一次見到你就驚爲天人。那時候你才十一二歲吧。從那以後我就想,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陸奉天伸出手輕摸女孩的秀髮,“而現在,你終於屬於我了。我美麗的小人兒。”
馬伕對天翻了個白眼。
奉天在女孩害羞低下頭去時輕輕瞥了馬伕一眼。那一眼好像是在怨他破壞自己的計劃。
馬伕咳嗽一聲,扔掉手中的雞脖子,讓丫環盛飯,一聲不吭的埋頭吃起飯來。
你裝吧!你裝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我怎麼看你越裝越像?等今晚你過來,我會讓你小子碰我纔怪!你一個人去睡冷被窩吧你!
晚宴過後,陸奉天親送卞青儀回相府。
卞青儀說不想坐轎,想下來陪陸奉天一起走一走。
悄悄地把自己的小手塞進身邊男人的大手裡,女孩變得沈默,和剛纔飯桌上巧笑妙語的人像是兩個人。
“奉天哥哥,”一盞茶後,卞青儀打破沈默。
“什麼事?”男人低頭看只剛到他胸口的女孩。
“你喜歡我麼?”卞青儀擡起頭,臉上有著紅暈。
“……喜歡。”
“奉天哥哥,我不知道你這句話說的是真還是假。但是我選擇相信。”
奉天笑了笑。
“奉天,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來向我父親求親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女孩子臉上出現堅毅的表情。
“也許你娶我,只是爲了我的地位或容貌,但是就算這樣,我也想嫁給你。我想請你記住,只要你肯娶我,你所奢望的一切,我都會努力爲你爭取到。哪怕是利用我的父親!我會給你帶來榮耀、帶來財富、帶來聲望、帶來地位、帶來溫暖的家庭,還有……可愛的孩子。”
“謝謝你。”奉天的笑意更深,捏了捏手中的小手。
卞青儀的眼圈兒紅了,低下頭,慢慢靠近高大的男人。
“其實,剛纔那個人跟我說的事,我還記得。我知道你就是陸家的那個孩子。三年前看到你的一瞬間,我就想起你是誰。奉天,我想請你原諒我,那時候我還小,不懂得分別是非,我不是故意要瞧不起你,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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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奉天伸手把哽咽的女孩摟到懷中。絲毫不在意身後下人們的眼光。
輕輕爲女孩把眼角的淚滴抹去,男人溫柔的笑道:“你知道讓一個人記住一個人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嗎?”
女孩擡起頭。大眼睛霧濛濛的。
“是傷害。傷害比關愛更容易讓人記住。你對我的那次自尊的傷害,讓我忘不了你。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並不恨你。你是個好女孩,很好的女孩。我說過,如果我要成親,我一定會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也不否認我想利用你的身份地位,但同樣的,你的美貌聰慧善解人意也一樣讓我動心。”
“奉天……”女孩含淚笑了,那梨花帶雨的嬌柔可以迷倒萬千男子。
“你也是的。是個非常出色的人。我父親甚至六皇子殿下都對你寄予厚望。所以,我希望你能讓配得上你的人站在你身旁。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將來如果你要納妾,我也不會反對。但是那人一定要能配得上你,就算比不上我,也絕對不能丟了你的面子!”
奉天哈哈一笑,伸手颳了刮女孩的小翹鼻,“想那麼多做什麼,還沒嫁我呢,就想給我納妾了?你的心胸倒還真不是普通的廣!”
“因爲我知道在我們的世界中,婚姻有時也是一種增進勢力的手段。母親從小就告訴我,做大事的男人是一個女人無法完全擁有的,所以一定要學會放寬心,甚至幫助他。而我,希望助你爬到最高峰,像我父親一樣,不!甚至比我父親更厲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二人相視而笑。
一段路,不遠也不近,但對情人來說,這段路程還是很快就走到了。
在相府門前分手的一剎那,卞青儀丟開丫環的攙扶,回頭對陸奉天說了一句話:
“所以,爲了不影響你的將來,那個小院子中的人你也早點把他送走吧。我知道你對他有感情,但……他真的配不上你。”
“……,過一段時間吧。”
“你覺得你的將來比眼前的肉慾還要重要麼?如果你想,我也可以……”話說半句,女孩羞紅臉在丫環的攙扶下快步走進相府大門。
綠珠,陸奉天知道自己的丫環大概是被卞青儀收買了,或者本來就是相府的人也有可能。
回到將軍府,發現那人的小院子還亮著燈。不由自主地,腳步就往那邊挪去。
馬伕點著油燈矇頭大睡。他真的是打算夢周公的,可是宴席上陸奉天的態度讓他總覺得心裡像有一隻小耗子在爬,弄得他根本睡不著。
那小子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是怎麼看我的?他如果嫌我醜爲什麼還要抱我?他如果不把我放在心裡又怎麼會看見我和誠興在一起就生氣成那樣?他……啊!頭痛!
他明白,明白這世道對唱後庭歡的男人有多殘酷,當年跑馬時聽過也看過。兔二爺永遠都被人看不起,就連相公院裡的相公,身份上也比*低一級,出門看到同行的窯姐兒那是要行禮的。小鄉村裡處理這種人通常是浸豬籠、跪祠堂、上家法。如果是城裡的大戶人家,女主人生生打死勾引丈夫的兔二爺那是正大光明除妖斬孽,連官府都不會太過問。
如果說自己不怕,那是假的。
自從把一身功力過渡給陸棄,沒幾天後就被投入牢獄,極度虛弱的身體在牢中得不到妥善恢復,出熱、風寒、毆打,反反覆覆弄得他內息滯待不前,三年下來,功夫恢復的還不到一成。如果現在有人跟他來硬的,他只有捱打的份。
但他真的不願就這樣離去。越是想離去,就發現越是捨不得那人。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見他……
“我該怎麼辦……”馬伕捂在被窩裡喃喃低語。
“什麼怎麼辦?”身上一重,有人壓了下來。
“我說你把我徹底弄成兔二爺了,以後你小子玩膩了我,老子該怎麼辦!”馬伕從被窩裡露出頭,惡狠狠的說。
“嗤!你要怕我玩膩你,你就在牀上再多耍一點花招,讓我離不開你不就得了!”男人說著,就脫衣踢鞋往被子裡鑽。
“去你小子的!今晚老子的被窩不讓你睡!你給我滾回你房裡睡去!”馬伕誓死掙扎,今晚上就不能讓這小子得逞。
“你不讓我睡,還想讓誰睡你?好啦!你又不是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扭扭捏捏的幹啥?快!把褲子脫了,自己盤到哥哥的腰上來!”
“你想得美!今晚說不讓你睡就不讓你睡!滾你個狼崽子!”
馬伕在被窩裡伸腳踢人,腳腕反倒被人抓住,就這麼被人攀上了腰,扒下了褲子,攻破了城。嗚呼!哀哉!
卞青儀雖然來過,但日子好像還跟從前一樣。小四子依然會每夜來他的屋裡分享他的熱被窩順便也享受他這個人。他偶爾也會瞞著小四子偷偷跑出去會好友李誠興,會到後,他決不會像從前一樣當誠興罵陸奉天時出言維護他,相反他跟著一起罵,樂得李誠興直拍他肩膀說又有一個人認清了那混賬小子的真面目。
這天下午,剛去馬房幫忙接生完一匹小馬崽,滿足和感動過後,疲累也隨之襲上身,手握成拳捶捶自己的腰背,馬伕一邊嘆自己老了,一邊和馬房的師傅們打了個招呼拖拉著腳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一進小院門,就看到他最不想見的人正站在他的房屋外等他。
“劉嬸,好久不見。今兒個我累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實在不想和她說話,繞過她,伸手推門。
“不耽誤你多少時間。馬兄弟,老身知道曾對不住你,你可能也不想見到我。但是老身有些話,不得不和你說!”
一幅官宦人家老夫人打扮的劉嬸,看起來要比三四年前顯得高貴、年輕許多。無論是那一身的錦繡綾羅、還是佩戴在身上的首飾掛件,都可以看出陸奉天待她不薄。水漲船高的,她的氣勢也比從前強硬了許多。
無奈的嘆口氣,只好轉回頭看向她,“你說吧。”早點說完,我也能早點休息。
“就在這裡?”
“對。就在這裡。”
“倒也是。你一個單身漢的屋子也不是我陸劉氏能隨便進的。老身雖沒讀過多少書,可最起碼的禮儀廉恥還是懂的。”劉嬸話裡有話地說道。
發現劉嬸在自己的姓氏前加了陸字,馬伕心中明白劉嬸已經把自己當成陸奉天的娘了。累得站不住腳,乾脆把身體靠在了門上,抱起臂膀等待劉嬸話入正題。
還好,劉嬸並沒有讓他等多長時間。
“你爲什麼要來?”
“來看小四子唄。”
“你沒有接到我讓人送給你的信嗎?”
“接到了。在我跨出牢門的同時。”
劉嬸不敢看馬伕臉上的表情,側過頭去。
半晌,才喃喃道:“那五百兩是我拼盡全力才籌到的。我也想多給你一些,但我實在拿不出來了。”
“哈!還真是謝謝您的好心了!有了你送來的銀子,我才能不至於一路要飯要到京城來。”擡手打了個哈欠,好睏哪!昨晚那小子那個生龍活虎勁!真是,同樣在做那碼子事的人,怎麼那小子就每天精神氣十足呢?
“你爲什麼要來京城?你和小少爺……,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小少爺已經不同往昔,他如今是堂堂…”劉嬸激動起來。
“我來讓他報恩啊。”馬伕打斷她,玩笑地說道。
“報恩?你!你是不是嫌五百兩太少?你要小少爺怎麼報答你你才肯離開?!”劉嬸圓瞪雙眼。
馬伕摸摸鼻子,張大嘴巴打了第二個哈欠,應付的隨口說了個數字:“一萬兩吧。劉嬸,你要說的就這些?如果沒其他事,我要去睏覺了。不好意思,失陪。”
“慢著!你不要拿話堵我。你如果真要他報恩,又何必讓小少爺每夜……”婦道人家不好意思把話說完。
怎麼好像大家都知道了?難不成是我叫牀聲太大?馬伕心笑。正臉看向劉嬸。
“劉嬸,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馬伕慢騰騰地說道。
“馬伕,你聽著,我劉嬸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奉勸你一句:早點離開小少爺對你沒有壞處。”劉嬸的表情也越發嚴肅。
“等我想離開的時候,我會離開。”你以爲我不想離開?我只是離不開而已。
“你已經見到卞小姐了吧?”
“嗯。”既然知道又何必問。
“你覺得卞小姐怎樣?是不是人中龍鳳?像她那樣身份容貌的人,是求都求不來的!京城不知有多少貴族子弟想要娶她爲妻,可是她和她爹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可是當小少爺去求親後,當天就……”
“你說什麼?”馬伕打斷劉嬸,睏覺的情緒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你說是他主動去相府求親?不是宰相主動把女兒塞給他?”
“當然。小少爺在去求親前就已經和卞小姐兩相情悅,他的求親也是卞小姐暗示的。否則宰相大人又怎會那麼容易答應把自己的寶貝獨生女訂給小少爺!你沒來的時候,卞小姐經常過來走動,兩人吟詩作畫彈琴伴唱賽比仙侶良眷。自從你過來後,就變成小少爺去宰相府了。”
怪不得他每天都那麼遲迴來,怪不得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總帶著香氣,我還嘲笑他學紈!子弟佩戴香囊,原來竟是移香。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他想利用宰相女婿的外衣自然就必須經常去見見那女孩培養感情嘛。
那他爲什麼要對他自己說謊呢?明明是他去主動求親,他爲什麼要告訴自己是宰相把女兒硬塞給他?是他覺得這點不重要,還是劉嬸在說謊?
“馬兄弟,”劉嬸眼望夕陽,輕輕一嘆,“我們不妨把話攤開來說。興許你覺得我是個勢利小人,當年利用你培養、照顧小少爺,而且你還爲了小少爺……。你這段時間和小少爺晚上都做了什麼,你我心知肚明。可是,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你和小少爺是沒有將來的。你忍心看小少爺精心佈置的一切就這樣毀於一旦嗎?你忍心看小少爺被人指著脊樑骨罵他是不要臉的私生子跟男人鬼混嗎?你忍心看他一生無子無孫嗎?如果他現在放棄一切選擇你,我雖是沒有見識的婦道人家,可我也明白官場如戰場,受辱的宰相大人和某些更位高權重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小少爺的。到時候,他會比小時候更慘!我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可我知道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你能拍著胸脯說你能像以前一樣保護小少爺嗎?”
劉嬸像是第一次看見馬伕一樣,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他一遍。
“馬兄弟,放過這些不談。你覺得小少爺真的會跟你好一輩子?你可能覺得我這樣說很殘忍,你覺得你哪裡比得上‘大儀公主’?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你只是一個馬伕,一個只會養馬趕馬活在社會最下層的馬伕,一個只是在小少爺年少時期拉了他一把的粗男人而已!你覺得你的才貌真的可以留下少爺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根本就不會去相府求親。你也知道小少爺是個薄情的人,如果他對卞小姐真的沒有一絲感情,又怎麼可能那麼溫柔體貼的對她?我不明白小少爺爲什麼要把你留在身邊,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來找他,他絕對不會去找你!”
“馬兄弟,說句絕情的話:現在的你對小少爺來說就是一塊絆腳石!”
說完這句話,劉嬸轉身就走,不敢再看那已有幾分滄桑的男人的表情。馬兄弟,對不住你,可是我不得不爲小少爺、不得不爲自己作打算,而且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也是好的。
眼看劉嬸背影遠去,馬伕拍拍屁股,推開房門,“砰!”一聲,把門用腳帶上,撲到牀上倒頭就睡。
小四子,我是真心喜歡你!不用劉嬸說,這些我也都知道。可是,我想賭一賭,用我的全部賭我馬伕今生能不能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