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赫連神君從拇指上取出寒琊玉琮拋至空中,玉琮瞬間變大數倍,無數光影從其間飛出,不消片刻,首輪應戰的五千戰魂已列好陣型,因着這股浩然正氣,南境腹地又明亮了不少。遠處,赤魔邪魅地一笑,一個個妖兵在他身旁顯出了身形,他們皆是雙目赤紅,周身縈繞着黑色的霧氣。他們一出現,對面那一半天空瞬間暗了下來。兩邊黑白分明,立刻就呈現出對峙之態。

“殺光他們!”赤魔發出令來後就緩緩向後飄去,不計其數的妖兵帶着淒厲地叫喊聲向着前方衝了去。這方,赫連手指輕輕一轉,五千戰魂即刻亮出大刀迎了上去。

南境腹地打得昏天暗地,南境之外一如所料,各個出入口都有妖兵試圖殺入到六界之內作亂,好在伐赤大軍早有準備,自然沒讓妖兵得逞,但他們也沒佔得便宜。意料之外的是,率領這些妖兵的卻是各界威名赫赫的人物,其中就包括魔族數代長老們、其它各族已逝的統治者們、甚至還有天族曾經墜了魔的已逝仙神…原來,赤魔竟還能召喚亡靈?果然如他所說,這世間的邪惡、陰謀、慾望,皆能被他所控。

當一身絳紫色衣裙的舒窈連斬數位戰魂向着青葉而來時,青葉忽然感覺呼吸一滯,自從飛昇以後,自己日日夜夜都想着這副面孔,想要找她爲死去的親人報仇。本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她了,不曾想她的亡靈竟被赤魔強行召回了。這下,真是太好了!下一刻,青葉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對準前方的舒窈,用力拉滿了玉弓。

自從踏進南境之南後,不論何時,青葉從忘憂玉弓上凝出的箭皆是透明如同水晶一般,被射中的妖兵周身的黑氣瞬間便會散去,然後被控制的妖兵就會恢復本來的形狀,不論是人是鬼、是妖魔精靈、還是飛禽走獸。可眼下,玉弓之上凝出箭卻帶着濃郁的血色,這,是一支殺戮之箭。

青葉的確是起了殺心,此刻滿腔的憤怒是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就在箭要離弦的時刻,她放箭的手卻被握住了。

“不可以!”

赫連從一旁輕輕環住青葉,溫柔地勸阻到。忘憂玉弓之上,救贖之箭凝結的是天地靈氣,而殺戮之箭卻是耗費持弓者的精血,也就是說,若是用此弓殺戮,便會受到反噬。

血箭消失,青葉轉頭望向赫連,眼中蓄滿了淚水。她不甘心,但她也明白赫連的心意。她自然是恨舒窈的,自己這數百年的悲慘境遇,歸根究底是起因於舒窈的嫉妒之心。可轉念一想,舒窈不也是嚐盡了苦楚。說到底這世間的因果輪迴誰也逃不過,當初自己逆天而行,即便不是她、赫連、舒窈三人生出糾葛也會是旁的懲罰,而牽涉期間的赫連與舒窈,也因着自己的選擇嚐到了苦果。較他們而言,或許舒窈更苦一些。

赫連不知青葉此刻心中已經百轉千回好幾遭了,怕她不好受,更怕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於是一邊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一邊輕聲說道:“把她交給我來處理吧!”

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舒窈,青葉長嘆一口氣,對赫連搖了搖頭,回道:“我與她之間終究是要做個了結的,不然誰都解脫不了。”同時,她也希望自己能成爲與赫連並肩而立的天神,而不是事事都依附於他。

終於,舒窈來到了青葉面前,這一戰,彼此都很期待。

赫連退到了一邊,把空間留給了她們。

見舒窈手持一把普通的長劍,青葉便收了忘憂,右手一揮,從前那把桃木劍便握在了手中。見狀舒窈卻有些惱怒,從前在天族,自己只是一個連澤承禮都無緣參加的小仙,自然無法擁有神器,入了魔族後,儘管一路做到了長老之位,但魔族的神兵都得靠自己去絕境中取,可等她成爲長老的時候,六界之中便鮮少有神兵出世了,就連另外幾位長老的神兵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因此她自然也沒有機會獲取屬於自己的神兵。而此刻,青葉竟有上古神兵而不用,試圖用一把破木劍同自己打,這顯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面對這樣**裸的挑釁,舒窈冷哼一聲,開口道:“如此,就別怪我了!”說完,便提劍飛向了青葉。

正在戰鬥的荀無羈瞥見這邊的情景,連忙解決掉一個妖族的亡靈趕了過來。因着不好插手,他便只能站在赫連身旁觀戰,可瞧見舒窈招招兇狠不免也有些擔心青葉。反觀身旁的赫連,看着青葉被舒窈連連逼退卻還是一臉的淡定。

荀無羈苦笑一聲,不由想到凡世的一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但仔細一想似乎又不對,怎麼能把自己比作太監呢?真是太不吉利了!連忙搖搖頭,把剛纔的念頭打消掉。

再回到二人的對戰之中,他便明白了赫連爲何這般從容了。果然,青葉已不再是那個處處需要保護的凡人了,如今的她,可是一位天神,方纔的退讓,或許只是一時起了惻隱之心吧!

舒窈步步皆是殺招,看着青葉被逼得沒有退路時,以爲自己穩操勝券,心中頓時無比暢快。可下一刻,她卻重重地被打翻在地,她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青葉是如何出招的。那把桃木劍,如今竟能被髮揮出這樣的威力了?她實在不願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因爲她所受的力道之重,讓她掙扎了許久,才慢慢爬了起來。

方纔青葉還一副要輸的樣子,自己竟被她如此戲耍,心中愈發窩火。

青葉收了桃木劍緩緩走向舒窈,在她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忘憂再次出現在手中。

“我們的恩怨已了,你好生輪迴去吧!”

見她一臉的悲憫,舒窈卻笑了,然後一臉輕蔑地說道:“你這是在可憐我嗎?呵呵呵!過去我確實覺得自己很可憐,覺得老天不公平。所以我恨你,哪怕你什麼都沒做,我也無比的恨你。恨你有一個和美幸福的家庭,恨你可以活的那樣的肆意灑脫,恨你入了曷訧殿…總之,你的一切我都憎恨,你的存在就無比礙眼!”她一邊說着,一邊咳出血來,身體也顫顫巍巍的,彷彿下一刻就支撐不住了,但她仍然笑着繼續說道:“再後來,百鞭之刑、朱雀臺的滌塵之力、甚至玄天澗的天雷都殺不死你,這種恨意便徹底將我逼瘋了!直到……”舒窈忽然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越發詭異,又道:“直到我從中了血咒的青松神君的神識裡,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我突然覺得,比起我來,你似乎更可憐呢!”

“你想說什麼?”青葉心中閃過一絲不快,明知舒窈是在激怒自己,但又隱隱覺得,她確實是知道些什麼。

舒窈卻自顧自地笑着,笑夠了再緩緩開口道:“大家都說青松神君與百花仙子是天族的模範夫妻,恩愛的緊。可你知道嗎?這都是假的,你父親愛的另有其人,你母親明明知道卻佯裝不知,所以啊,你的存在,就是他們自欺欺人的結果,你說,你是不是比我更可憐啊?”

“你胡說!”

仿若晴天霹靂,一口血氣上涌,青葉一揮手將舒窈打翻在地。赫連與荀無羈遠遠看着,因着周圍打殺聲一片,沒能聽到她們的對話,卻見青葉對着舒窈拉開了忘憂,而玉弓之上,是一把紅豔豔的殺戮之箭。

他們剛要上前,卻見血箭消失了,青葉又再次凝出血箭,可一瞬間又消失了。

“哈哈哈哈!”舒窈笑得愈發猖狂了,再次艱難地站了起來,又火上澆油地說道:“若我胡說,你把玉弓又是怎麼來的?難道你不知道,與你父親青梅竹馬的紫羅神君,便是姓‘葉’的!沒想到吧,連你的名字,都是一場騙局!”

“你!”

青葉氣極,再次用力拉滿玉弓,可這一次,玉弓更加徹底地與她作對,竟連一支箭都凝不出來了。

剛想扔掉玉弓,卻忽然感受到一股醇和的神力包裹着自己,接着,一隻芊芊玉手握住了自己持弓的手,另一隻也溫柔地抓住了自己拉弦的右手,微微側過頭去,近在咫尺的,是那張熟悉的絕美容顏。

方纔還肆意笑着的舒窈忽然愣住了,這樣攝人心魄的容貌,竟然自己有一種甘心拜倒在她腳下的衝動。

另一邊,急於上前的荀無羈被赫連攔了下來,他看着那幾近透明卻英姿不減的絕美身影,也驚訝得有片刻的失神。他很想問赫連那是誰,卻發現自己不忍心發出聲去驚擾了那一份寧靜。

“傻孩子…”

再次現身的紫羅神君笑着對青葉說出這三個字後,一支晶瑩剔透的救贖之箭從忘憂之上飛了出去,貫穿了舒窈的身體。

一身的黑氣瞬間散去,絳紫色的衣裙變作一襲紅衣,眉間的梵玲花也逐漸淡去,曾經的舒窈,回來了…

看着自己周身的變化,心間的怨恨與戾氣似乎全都化爲無形,擡頭望着青葉的方向,紫羅神君已沒了蹤跡。

舒窈淺淺一笑,終究還是釋懷了,她感覺自己慢慢變輕,最後變作瑩瑩柔光,飛向了幽冥司。

玉弓從手中跌落在地,撞擊出清脆的聲響,青葉依舊愣在原地。赫連身形一閃,來到她的面前,將她輕輕抱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