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咔嚓一聲後,霏花手中的劍便斷做兩節。

霏花一時間竟未回過神來,這把木劍此時本應該刺入了青葉的心口,如今卻斷了,一半被她拿在手上,另一半頹然地落在地上。她不可思議地望向青葉手中的花無,分明是一把桃木劍,卻如一把利刀一般,將自己手中的木劍削出了平整的切口,這,怎麼可能?

青葉自然知道花無的厲害,別說一把木劍,就是合抱之樹也能輕易砍斷的。一開始不過怕傷着霏花並未使出全力,可她卻帶着殺招步步緊逼。如今斬斷她的木劍,也希望她能點到爲止了。

“霏花木劍已斷,此番比試青葉勝!”易翟爾擔心霏花不依不饒,立刻做出了裁定。聞言諸位弟子發出了歡呼之聲,有些還鼓着掌爲青葉較好。

青葉向後退了幾步,衝着霏花行過一禮,道了句“承讓了”便將化作匕首的花無重新放回袖中。

回過神來的霏花自然氣惱,今日她就是要取青葉性命的,哪能輕易善罷甘休。她怒哼一聲,扔掉手中的斷劍,從腰間抽出一根長鞭,用力一揮,地上應聲揚起幾尺高的塵土。

還不等青葉有所反應,那根長鞭便朝她揮去了,青葉本能的擡手去擋,手腕上立刻留下一道鞭痕,鮮血透過被抽破的衣袖涌了出來。

就在衆人驚呼着欲要上前阻止的時候,一衆黑衣人卻拔出了長刀,大家上前不得。霏花的長鞭舞得生風,似一條毒蛇一般向着青葉撲咬過去。星辰的手心亮起一個光球,周身的仙力已然催動,他的眼中盡顯殺意,這個霏花,再上前一步,自己便會讓她粉身碎骨!

忽然,一個身影擋在了青葉面前,一把抓住了霏花殺氣騰騰的鞭子。聽到大家的一陣驚呼,星辰眼中的殺意退去,手中的光芒瞬間熄滅,定睛一看,擋在青葉身前的竟是易夫子!

霏花已被怒氣衝昏了頭,哪裡還顧得上尊師重道,只覺眼前這人礙事,便厲聲吼道:“你讓開!”

易夫子冷眼瞧着霏花,手中一用力,那根長鞭便從霏花手中抽離,由於力道略猛,霏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一個黑衣人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易夫子將長鞭拿在手中看了一眼,緩緩開口道:“武器,該是用來鋤強扶弱、伸張正義,而不是爲了殺人!”

衆人一聽,震驚不已,方纔只覺得這霏花霸道,所以劍招兇狠了些,即便是後來對着青葉揮出長鞭,也只覺得她是因爲輸了比試惱羞成怒而已,原來,她一開始就對青葉對了殺念,那麼今日的比試,當真是居心叵測,惡毒無比了!諸位弟子的議論聲中還摻雜一些謾罵之聲,皆一字不差的傳入霏花的耳中。

霏花憤恨地掃了衆人一眼,轉而對着易夫子怒目而視,隨即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斥責道:“你是什麼東西?一個不入流的教書先生,竟敢教訓起本郡主了!”

易夫子嘴角揚起一抹冷笑,目光凌厲地看向霏花,說道:“郡主又如何,你既已入了我百草堂,就是我的弟子,我自然可以教訓你。別說訓你幾句,就是打你幾鞭,即便是你的父王都不容置喙,你又能耐我何呢?”

諸位弟子皆是一愣,一向謙和的易夫子竟會有這般讓人不敢直視的逼人氣勢。

霏花一張臉氣得一會黑一會紅,“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忽然,她瞥見暗衛身側的大刀,看向易夫子的眼中露出一絲陰狠,她幽幽開口道:“我要讓你明白,得罪本郡主,有多愚蠢!”說完沒有分猶豫,她猛地抽出刀來朝着易夫子砍去。

青葉心中一驚,自己已經領略過霏花的劍招,着實狠辣無比,眼下她來勢洶洶,易夫子又不會武藝,還不要葬身她的刀下!心中思慮着,人已經站到了易夫子身前,袖中的花無滑到手中,剛要變作長劍,一隻手卻摟在她的腰間,下一刻,便護着青葉向後極速飛去。

將青葉安置在場外後,易夫子又飛身向前,手持長鞭迎向了霏花。還不等衆人驚歎易夫子如此了得的輕功,他的第一鞭就已經飛出去了,精準無比的打在霏花拿刀的手上,她驚呼一聲,手中的刀應聲落下,還不等她有所反應第二鞭就衝着她的臉而去了,霏花敏捷地側過身去,躲開了這一鞭,還未站定,就感受腰間一緊,易夫子的第三鞭竟以迅雷之勢出擊,纏住了霏花的腰肢,用力回抽,霏花一個旋轉,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同樣揚起幾尺高的塵土。一衆黑衣人迅速拔刀上前,剛跑幾步便停住了身形,因爲易夫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霏花身前,方纔被他打落的大刀此刻正抵在霏花的脖子上,黑衣人護主心切,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統統把刀放下!”易夫子輕喝道。

“別聽他的,他不敢拿我怎麼樣!快,給我殺了他們!”霏花倒在地上,滿臉塵土,凶神惡煞地尖聲喊道。

黑衣人幾番猶豫,沒有放下刀,也不敢上前半步。易夫子冷眼看着,手中微微用力,霏花雪白的脖子上便劃出一道紅痕,鮮血瞬間滲了出來。霏花痛得叫出了聲,不曾想這易夫子膽大包天,當真敢對自己下手。領頭的黑衣人心中一驚,連忙指揮一衆暗衛放下了刀。

“還不快滾!”易夫子肅殺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儀。

黑衣人不敢再有遲疑,迅速地退了開去,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夫子撤了大刀扔到了一旁,衆人還未緩過勁兒來,易翟爾已經上前,將霏花扶了起來。

“你走吧!今後不要再來了!”易夫子一臉平靜地說道。

霏花剛剛站穩,便一把推開易翟爾,惡狠狠地說道:“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若不殺了我,本郡主定會將這破書塾夷爲平地。”霏花料到易夫子不敢殺自己,若她今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想必父王連夜便會拆了這百草學堂,還會讓他們所有人爲自己陪葬!她這般說,就是想讓易夫子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帶來的後果,趕緊賠禮道歉,最好是跪地求饒。

可她卻不曾料到,易夫子完全不懼她的威嚇,一臉輕蔑的說道:“好啊!那我便等着。”

“你當真不怕死!”霏花怒從中來,聲音也尖銳了幾分,“那這些人呢,他們的命你也不管不顧了嗎?”

易夫子斜眼看着她,滿臉的不在乎,輕聲說道:“我們這些人命又不值錢,沒了就沒了,不過有整個遼王府陪葬,想來也不虧。”

“你什麼意思?”霏花滿臉疑惑。

“什麼意思?”易夫子神情冷峻地開口道:“你真以爲當今皇帝能夠容忍你遼王府的存在嗎?修建馳道勞民傷財,早有前車之鑑,他卻將此事交給了你父王,是爲何意?你以爲你遼王府風光無限、恩寵無限,卻不知皇帝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你遼王府,正等着揪你們的錯處。你倒好,不知收斂,卻要親自將恃寵而驕、殘殺百姓的這把火燒到皇帝跟前去。所以不怕死不是我們,倒是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霏花郡主了!”

一席話說得霏花後背冷汗涔涔,難怪父王要將自己帶在身邊,一路上還諸番告誡自己要謹言慎行,難怪諸位哥哥在朝中皆小心翼翼,極力掩藏鋒芒。原來如此,皇帝爲刀俎,遼王府早已爲魚肉,一着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霏花目瞪口呆地望着易夫子,這人,是何來路?

明明一身武藝卻藏得分毫不露,明明只是一個深山裡的教書先生,卻對朝堂之事、天子之心瞭如指掌……

他,到底是誰?

霏花灰溜溜的離去後,一衆弟子的目光齊齊鎖定易夫子,又是驚喜又是崇拜,還有一些探究的意味。

易夫子掃了一眼散落一地的大刀,輕聲說了句“你們將這些收拾妥當後就可回去了。”又囑咐兮爾和星辰爲青葉處理一下傷口,然後便在大家的灼灼目光中飄然離去了。

傍晚,兮爾急匆匆地跑回家中,還未進屋,便聽到孃親聲音:“這般說來今日當真情況危急,你這樣做也實屬無奈,好在青葉那孩子並無大礙。不過那霏花郡主當真狠辣,今日你教訓教訓她也好。”

“空有一身武藝卻不長腦子,還不是草包一個。”這是哥哥易翟爾的聲音,衆人都以爲剛剛溫潤謙和,那只是因爲他們並未領略過哥哥的毒舌。哥哥比起自己,更加愛憎分明,對於自己不喜之人,定是半分情面都不會留,這一點,與爹爹很像。

孃親又嘆道:“說的是,若遼王府的諸位公子也如霏花一般不知進退,那遼王府當真岌岌可危了。”

爹爹終於開口,“隨她去吧,這也不是我們該擔心的。”聽着孃親佯怒似的哼了一聲,爹爹地笑聲便傳了出來,只聽他對孃親半說半哄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如今的我,已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了。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兮爾推門而入,奔到孃親身邊,伏在她的肩頭,接過爹爹的話說道:“孃親不要擔心,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便沒有什麼好怕的。”

見狀,易夫子與夫人都笑了,易翟爾也笑着開口道:“你個鬼靈精!什麼時候回來的,青葉的傷有無大礙?”

兮爾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回道:“已經處理好了,只是皮肉傷,也未傷及筋骨,只要護理得當便不會有事了。”

聞言一家人都放下心來,兮爾又重新伏到孃親的肩頭,小屋內其樂融融,溫馨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