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電閃雷鳴,過分喧囂。青葉躺在榻上,連日來都是睜眼待天明,今日卻是覺得異常睏倦,或許是撐到了極限,或許是終於釋懷。儘管匆匆,可與師父有關的一切,還是在這個雨天落筆結尾了。
此後,勿再見勿再念……
睡意朦朧之中,似乎感覺到雷聲小了,雨聲亦漸漸淡去,看來這一連下了數日的雨終於喘了口氣。
天地間,變得越來越安靜,均勻的呼吸聲中,青葉已沉沉睡去了。
這般過了不知多久,她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儘管還睡着,眉目卻深深地鎖到一起,許是做了一個可怖的噩夢,嘴裡喃喃喚着“師父”,竟是與赫連有關。掙扎許久,終於驚坐起來。她重重地喘息着,額間已佈滿細細密密的汗珠,貼身的薄紗也被虛汗黏到了肌膚之上,待到神思清明些許,她一把掀開被子,抓起外衫便向外衝去。
師父有危險!
雨果然停了,周圍靜謐得詭異。
青葉站在曷訧殿的院門之外,隔着門,便能察覺到其間的不安氣息。她不知爲何能感應到師父遭遇了危險,但這份心痛的感覺太過清晰。
此刻,顧不得先前許下的再也不見,對師父的擔心讓她不顧一切的推開了院門。
院中的景緻卻一如往常,那棵梨樹依舊立在原地,因爲連日的大雨,雪白的梨花紛紛飄落,已鋪就了半個院子,樹下的兩方竹榻依舊在那處靜靜地並排放着。
輕輕向前走去,鞋底與散落的花瓣以及滿地的積水摩擦出跟這安靜的夜格格不入的聲響。
心中覺得有些害怕,她便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來,心跳似乎不那麼急促了。
可當她冷靜下來,卻感到周圍的寒氣更甚了。張開雙眼的瞬間青葉忽地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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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除了自己腳下那條通向黑暗之中看不到盡頭的懸空石板路,便再無一物。
“這是哪裡?”青葉環顧四周,卻只能任憑自己的聲音消散在虛無之中。
“青葉……”黑暗之中隱隱傳來師父的呼喚,很是虛弱。
沒有片刻的思索猶疑,青葉喚了聲“師父”,便向着前方快速跑去。
當她順着石板路跑到黑暗之中,周圍竟是一片清明,身後卻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這就仿若置身於霧氣之中。
“青葉……”師父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她便將步伐再加快了些。
石板路盡頭,她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此刻正靠在一個石柱之上,胸口插着他那把曾用來斬妖除魔的旭陽劍。
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他的身邊,鮮血已染溼了大片衣衫,神劍旭陽已穿過他的身體將他牢牢地釘在了石柱之上,只在他的胸前餘下一節刀柄。
頃刻間淚如泉涌,心痛、吃驚、擔心、害怕…所有的不安充斥着她的心裡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伸手捧住他的臉,讓他知道,我來了……
感受到青葉手心的溫度,他緩緩睜開眼,擡頭望向青葉,他虛弱的說了聲:“你來了……”
青葉拼命地點着頭,回道:“嗯,我來了……師父,我來了……”
見他恢復了幾分生氣,青葉連忙問道:“師父,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怎會傷成這樣?”
聽青葉抽泣着問了許多問題,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輕聲說道:“你別慌…我沒事…”艱難地喘了幾口氣,他又說道:“幫我把劍拔出來就好了…”
望着他胸口刺眼的血跡,青葉滿臉擔憂,“可以嗎,會不會讓你傷得更重?”
他卻搖了搖頭,說道:“放心吧,拔出來便好了。我此刻被困在石柱之上動彈不得,拔出來我纔可以療傷。”
見師父說得有道理,青葉點了點頭,一手扶住師父的肩,一手顫抖着握住了旭陽劍的刀柄。
感受到青葉手中的遲疑,他笑了笑,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握住刀柄的手稍稍用力,另一隻手也緊緊地握了上去,得到師父的再次確定之後,兩手發力,慢慢將旭陽劍從他身體裡抽出。
一寸一寸,沁滿血的刀身緩緩抽離他的身體,終於,見他從石柱之上解脫出來。
就在他一個踉蹌之下,青葉手中的旭陽劍瞬間化於無形。
她連忙上前扶住師父,急切地問道:“師父你還好嗎?”
沒有得到師父的答覆,卻見他緩緩站直慢慢穩住身形,胸口的傷飛速的癒合起來,片刻之後,他衣衫之上的血跡也盡數褪去了。
青葉剛欲舒一口氣,卻見他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詭譎的笑容。他側頭將青葉望着,那熟悉的臉龐之中卻透出陌生的氣息,青葉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不是師父?!”儘管眼前這人有着與師父相同的容貌,可他一定不是師父。
“呵呵!怎麼辦呢,現在發現已經晚了呢!”他的聲音也變得十分邪魅起來。
“你到底是誰?”青葉一字一句,厲聲問道。
“我啊!”那人緩緩向青葉踱步而來,幽幽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呢?從我有意識起便一直被困在這裡。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清楚,就是你那師父啊,日日想要我死呢,呵呵……”
“這裡是哪裡?”看着已然走到自己眼前的那人,青葉冷冷地這般問道。
“這裡啊!你們,似乎叫它‘伏魔境’。”那人的氣息縈繞在青葉的耳畔,那邪魅的聲音仿若晴天霹靂。
“你說什麼?”青葉驚歎道:“伏魔境竟是一個幻境?”
先前並未察覺,方纔冷靜下來,青葉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正是處在一處幻境之中,可如何也想不到此處竟是那傳說中的伏魔境!怎麼會?自己怎會入得伏魔境中來?
心中的疑惑還未想明白,那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然你以爲伏魔境是什麼?是風景優美的山川大河?還是輝煌壯闊的宮羽樓閣?”
忽然,他的雙目泛紅,面目也變得猙獰起來,一把抓過青葉的雙肩怒吼道:“你以爲我萬萬年來被困在什麼地方?就是這裡,就是這毫無生機死氣沉沉的伏魔境!”
“你放開我!”青葉掙扎着想要推開他。
而他,怒吼過後似乎平靜了一些,將青葉鬆開後幽幽地說道:“不過沒關係,現在他已經困不住我了。縱使我不能出去,可我卻能將你們都拉進來陪我呀!”說完,他便狂放地笑了起來。
“青葉!”
伴隨着一聲熟悉的呼喚,那笑聲也戛然而止。
轉過身,不遠處那望着自己滿目糅合着驚恐擔憂之色的,才真正是師父,是那威名赫赫的伏魔將軍赫連神君!
剛欲擡腳奔向他,身後一股大力襲來,青葉便被那人縛住了。
“你住手!”
在赫連的怒吼聲中,那人的手已經掐住了青葉的脖子,呼吸瞬間變得很困難。可越掙扎那人便越使勁,青葉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我讓你住手!”赫連雙目含火,手中已祭出旭陽劍,直直指了過來。
“怎麼,還想封印我一次?”那人鬼魅似的聲音再度響起。
午後,經歷雨中的一番凝望,眼睜睜見她哭得那樣傷懷,卻什麼都做不了,看着她撐傘遠去也無法挽留,赫連心中悲憤,一怒之下便入了伏魔境,誓要與那東西做個了斷。然而赫連卻萬萬沒有想到,那時自己用神劍旭陽封印住的分明還是一個幻象,此刻,那東西卻化作了自己的模樣,而他手中,正扼着青葉的脖頸,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可奪去她的性命。
“放開她!”空氣瞬間又冷了幾分,赫連定定將那人望着,字字清晰。
那人有恃無恐地說道:“怎麼?不想她有事啊?也對,若不是你心裡時時念着她我也不能趁虛而入。”
“你竟敢將她帶入此鏡,若是今日她傷了分毫,本君定會讓你灰飛煙滅!”赫連聲音之中殺氣凜然。
“哦,是嗎!她剛剛救了我,我還沒好好謝謝她呢,怎麼會傷她呢?”儘管他口中這麼說着,可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聽到青葉發出痛苦的**,他愈發興奮了。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又對赫連說道:“差點忘了,不過將軍的記性也不怎麼好呢。其實帶她入此境的,是將軍纔對。”
“你說什麼?”
見赫連滿臉惑色,那人挑眉說道:“當年可是將軍因爲吃醋把她帶入此境的,不過那時將軍只顧着和她卿卿我我沒有注意罷了。呵呵,所以,我還應該多謝將軍不是?”
沉默許久,赫連心中的驚愕方纔減退幾分,望着已經奄奄一息的青葉,他無力地問道:“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了她?”
“那要看將軍怎麼做了?”那人反問道。
沒有半分遲疑,赫連神君丟掉了手中的旭陽劍,見那人仍不滿足的看着自己,他雙拳緊握,下一刻,周身金光一閃,竟是將所有仙力散了去。
尚存一絲神識的青葉拼命地搖着頭,眼淚無聲的滑落。
“放開她!”赫連重重地喘息着,聲音變得十分的虛弱。
那人嘴角上揚,青葉便被鬆開了。下一刻,一團赤焰穿過她的身體,向着赫連的方向直直飛去。青葉無力地跌倒在地,眼睜睜看着那股紅光融入了師父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