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休戰八週到十週時間。幸運的是,韌帶輕微撕裂,並沒有到需要手術的程度,佩戴護具就能夠恢復,等痊癒過後,一切都可以恢復到正常,對未來不會產生後續影響,整體情況比預期還要更加樂觀。”
站在球員隊伍之中,雅各布-吉森耷拉着腦袋,傾聽着陸一奇更新沃克的傷病報告,整個隊伍沒有任何雜音,所有球員全部專心致志地傾聽着,當得知沃克沒有大礙的時候,隊伍傳來了輕微的騷亂議論,衆人都紛紛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心情放鬆下來,然後陸一奇就揚聲宣佈了今天訓練的正式開始。
隊伍解散,球員們紛紛散落開來,從簡單熱身開始,爲訓練做準備,雅各布也不例外。
“……今年大四……畢業……”
“……缺席比賽……”
“……等同退役……”
歡呼雀躍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消散,錯愕與惋惜的失落情緒就在訓練場上緩緩蔓延,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對於每一位大學球員來說,大四都意味着一個全新岔路口,因爲職業聯盟是另外一個層次與高度,不是所有大學球員都能夠進入職業聯盟;更爲準確來說,即使真的順利進入職業聯盟,那也是全新挑戰,無數在大學期間表現出衆的球員,包括海斯曼獎得主,進入聯盟之後也泯然於衆人。
那麼,到底是選擇大學畢業就順勢轉身,還是選擇前往職業聯盟接受挑戰,這是每一位球員都必須思考的課題。
就好像普通大學生畢業之後就必須面臨就業難題一樣。
大四的茫然與困惑、恐懼與慌亂,對於所有年輕人來說都是一樣的,這是人生道路上必須經歷的岔路口。只是,沃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選擇”,就以這樣一種方式被迫做出決定,那種唏噓與遺憾又是另外一種情緒。
關於這一點,也同樣困擾着雅各布。
曾幾何時,雅各布堅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能夠在NCAA大放異彩,然後以天之驕子的身份通過選秀進入NFL,後來又在NFL建功立業,最終入選名人堂,在橄欖球的職業賽場之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一筆。
他不曾動搖過也不曾懷疑過——因爲這就是父親從小灌輸給他的理念,他就這樣全心全意地朝着目標全速衝刺,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其他可能,相信着自己就是爲橄欖球而生的天才,註定將名垂青史。
從高中升入大學,他遇到了小小的挫折,卻依舊沒有折損信心,他相信自己只是需要一個展示的平臺,然後他就可以證明那些教練是錯誤的,他們只是經驗主義作祟,不相信橄欖球整體實力偏弱的堪薩斯州也能夠出現天才。於是,他來到了堪薩斯州立大學,他將會在這裡開創屬於自己的輝煌。
但現在呢?
他甚至就連上場資格都沒有能夠取得。
人們總是說,高中比賽和大學比賽是兩回事,而大學比賽和職業比賽又是兩回事,這是一個層層上升的過程,難度成倍成倍地上漲,只有經歷大浪淘沙的磨礪與鍛鍊,才能夠在NFL舞臺上展示立足。
對此,雅各布嗤之以鼻,他始終認爲這只是那些“平庸者爲自己開脫的藉口”;然而,他卻深陷在泥沼之中無法自拔。
更重要的是,爲什麼沃克那樣的藍領球員,卻能夠在比賽之中成爲關鍵人物?到底是什麼不對勁呢?
他也始終在訓練,一絲不苟地堅持訓練,按部就班地進行訓練,他不曾遲到也不曾早退,更加不曾缺席訓練,雖然沒有額外單獨加練,但球隊之中其他球員做到的事情,他也全部做到了,爲什麼還是不行呢?
對位防守尼爾森的慘敗,擊潰了雅各布的信心,他曾經堅信的世界徹底分崩離析;而過去這三週以來更衣室所發生的世界,顛覆了雅各布的世界,他無法明白的世界塞滿了腦袋,似乎隨時都要爆炸——
爲什麼沃克能夠贏得更衣室的認同?爲什麼所有人都在爲沃克的夢想鼓掌卻沒有人關心他的掙扎?爲什麼沃克能夠贏得教練組的肯定?爲什麼沃克能夠成長爲球隊的支柱?爲什麼他的努力沒有回報?
爲什麼他擁有如此之多的“爲什麼”,就好像一個笨蛋?
昨天晚上,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對父親感到厭煩,因爲父親倖災樂禍地表示“那個骯髒的黑人小子就是活該”,然後高談闊論地大放厥詞,他認爲野貓隊會遇到困難,他認爲陸一奇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他認爲事情很快就會出現轉折,他認爲普雷斯很快就會返回球隊,他認爲雅各布很快就會得到機會。
字裡行間摻雜着關於種族的輕蔑和鄙夷。
他不明白,難道野貓隊輸球是好事嗎?應該是這樣嗎?
“閉嘴!”
他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對着父親怒吼到,然後砸爛了自己的餐盤,轉身離開餐桌。亨利和父親都被嚇壞了。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不知道問題,那麼又應該如何解決問題?
轉身離開隊伍,雅各布獨自一人朝着球場角落跑去,遠離那些喧囂和吵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他發現,過去兩週時間裡總是如此:訓練開始的時候,他和隊友們在一起訓練,但練着練着,他就落單了下來——除非是分組訓練或者集體訓練,卻不知道到底是隊友們疏遠了他,還是他疏遠了隊友,亦或者是二者兼有。
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允許自己低頭妥協,即使是發泄怒火式的指責,都刺痛他自己。於是,他就自己轉身離開了。
但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卻揮之不去,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然也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就這樣被困在一個窠臼裡,總覺得世界正在縮小、出口正在消失,然後他就被獨自留在黑暗裡。
就連亨利也已經離開。
奔跑着奔跑着,視線餘光就不由朝着教練組的方向飄移了過去,雅各布甚至不確定自己爲什麼做出這樣的舉動——難道陸一奇就能夠給出答案嗎?即使可以,陸一奇也應該不會願意告訴他答案是什麼吧?
然後,雅各布就看到尼爾森主動朝着陸一奇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