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關戰事陷入了膠着階段。
孫策親自統領的豫章兵勢,趁着涪關守兵因爲全力應付山越蠻兵的攻襲,而使得東線防守相對薄弱之機會,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涪關東側防線之外,一架架牆梯被孫氏前軍兵士扛着,密密麻麻的搭在了涪關的城牆之上,根本就令涪關守兵驅之不及。隨着孫氏陣營中牛角號的進攻命令,豫章兵士如蟻聚蜂擁一般,嘶吼着撲向雲梯,在涪關城牆之上放眼望去,只能見着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如黑潮一般的擠過來。
趕過來的太史慈及一衆青州兵士,雖然極大的增強了東線的防禦力量,但面對倍數與己的敵兵,其實也就只能稍稍緩解了一下吳郡兵士急迫的情緒。面對即將壓境的大兵,只這種壓迫感,便令不少幾日來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次的吳郡兵將乾嚥着唾沫,手中拿着兵刃的手,也強忍不住的微微顫抖着。緊張的情緒在不斷的蔓延,同懼怕與否無關。剛剛太史慈的一番話說得對,身後就是家鄉父老,眼下已無退路,近有強敵,遠無援兵,也唯有死戰而已了。
“嘭!”壓抑的氣氛並沒有能維持多久。最前方的孫氏兵力,已經嘶吼着衝了上來。在相當大的兵士基數襯托下,涪關的城牆彷彿形同虛設一般,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孫氏軍勢的前鋒,已是同擋在最前面的吳郡兵士撞在了一起!
一方是有必勝之心,氣勢高昂的軍中驍銳,一方是已無退路,自知必死的哀兵,沒有試探,沒有佯攻,僅在第一輪的碰撞中,便皆使出了十分的力氣,刀劍碰撞相格之下。幾乎迸出了人眼可見的火花。每一刻雙方都有兵士慘叫着倒下,每一刻都有後來兵士悍不畏死的替補上來,小小的涪關一隅,幾乎成了修羅地獄一般。
“少主。涪關賊子要撐不住了!”涪關東側戰況已經如黑雲壓城,最爲激烈之處,血霧肉雨綿綿不絕,而就在戰事陣腳最前之處,孫氏老將程普,卻是對這戰況視若不見一般,只是擎着手中的鐵戟蛇矛,站在一名盯着赤色頭幘的年輕將領身旁,目光欣喜中帶着欣慰之色,指着涪關之上說道。
“老將軍說的是。有公瑾之謀,以及諸君奮勇,此番定可報當日之恥!”這年輕將領正是孫策。聽了程普的稱呼,孫策下示意的撫了下頭頂的赤幘,那是當初本軍大將祖茂。在汜水關關前,爲了救孫堅性命相換,卻被人亂刃所殺之後,孫堅費勁了心思,才尋了回來,直到在被黃祖射死之前,還一直帶在頭上之物。現在被孫策繼承了過來。自被秦旭當初逼退之後,就一直帶着,也是爲警示自己當初竟然被秦旭嚇退之恥。現在聽了程普之言,又見攻略半月的涪關終於將破,孫策語帶興奮的恨恨說道。
“主公雄威,此番定然能一舉破關。將會稽攻破,重回吳郡,掃平江東!”程普身旁站着的,是當初因在同秦旭交鋒時,幾乎耽誤了大事而被孫策所不喜。差點臨陣斬了的潘璋。在孫氏兵勢被“發配”到豫章郡後,潘璋很是被孫策冷落了一陣。好在當初拔擢了潘璋的周瑜在知道了此事之後,着實在孫策面前說了幾番好話,而潘璋也是從被周瑜點破之後,在孫策面前收斂了些桀驁的性子,加上潘璋勇力過人,這半年多來,倒是漸漸被身邊皆是孫堅舊將可用的孫策所接受,此番更是直接帶在了身邊聽用。
“攻破會稽!重回吳郡!掃平江東!”
“攻破會稽!重回吳郡!掃平江東!”
不得不說潘璋看人心思的本事,着實厲害的緊。潘璋這話剛剛說完,便有無數人響應起來,而且漸漸的由後軍傳至前軍,竟然使得孫策軍的全員士氣,也自拔高了不少。而涪關之上,吳郡兵士已經所剩無幾了,本是被太史慈用來當作最後屏障的青州兵士,也已經“替補”了上來,才勉強算是抵擋住了孫氏大軍壓制性的來攻。
“少主!古語云,驕兵必敗!雖然我等已經佔據絕對優勢,但還需小心纔是!某觀這涪關之上,守兵戰力極強,很有可能之前那傳言非真!因此少主可切切不能聽此輕敵之言而有輕慢之心纔是!”老將程普最看不慣的,便是如潘璋這等貪財奢侈,傳說有過截殺麾下立功兵士,以獲其賞賜財物前科的小人,也自是不懂爲何之前孫策如此討厭的人物,在被周瑜那小兒一番說辭之後,便待之如親信一般。此番更是見雖然涪關敗事已定,但仍舊有相當強悍的抵禦能力的情況下,潘璋就如此拍馬的動作,程普心中的不喜更甚,眼見着孫策嘴角邊的得意之色,程普低哼了一聲,正色對孫策說道。
“文硅不得無禮!”潘璋當時聽完程普所言,就要同程普翻臉,卻被孫策一把按住,拍了拍潘璋的肩膀,朗笑着對程普說道:“德謀也勿太過苛責文硅!涪關之事,已是盡在公瑾掌握之中,就算此番涪關之上守關着乃是呂布,也必然討不了好去!德謀!剛剛文硅也是爲了鼓舞士氣而已。就算是有所差池,也皆是爲了我軍戰事着想,此事便到此爲止吧!嗯!文硅,你去催促一下中軍,只待關破之後,便直驅而入,殺奔會稽郡!某同公瑾皆料定那蕭關、丹陽之事必然不會拖住那秦旭多久,時間不多,我等絕不能給那秦旭來援的機會!”
“諾!主公放心!有主公之勇,軍師之謀,再加上弟兄們用命,定然不會給那秦旭小兒可乘之機的!”有了孫策的調停,潘璋立馬變了臉色,當時看也不看程普一眼,連忙不跌的點頭稱諾。
“少主!……”聽了孫策和稀泥一般的說辭,又聽此時竟然又是周瑜那孺子所謀,程普有心再辯駁幾句,但見孫策的注意力皆在涪關之上,似乎根本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程普怒視了一眼已經遠離,似乎不經意間回眸看向自己這邊,眼中滿是怨毒之色的潘璋。也只有重重的一頓手中鐵戟蛇矛,冷哼一聲,繼續站在孫策身邊,護衛孫策安全。不爲流矢所傷。
“這老幫子!仗着是老主公舊將,竟然在主公掌軍數年之後,還以少主稱之,這不是自找不痛快麼!竟然還對周軍師和老子甩臉色,哼!早晚要給他好看!”離開了孫策、程普視線,潘璋強忍很久的臉上才露出了幾分猙獰之色。衝着程普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用久久不用的山東土腔恨恨的罵了幾聲,才又換了一副忠勇的神色,前去催促中軍跟上前軍的步伐。向着已是搖搖欲墜一般的涪關衝去。
孫策身邊發生的小插曲,並沒有對孫氏大軍如今佔盡優勢的進攻趨勢造成任何影響。在孫策之命的催促下,爲了趕在被丹陽局勢以及蕭關之事“困”住的秦旭脫開之前,率先破關而攻會稽郡,孫策軍上下這回也算是用出了十二分的勁頭。意圖一舉而功成。
“殺殺殺!”孫策軍勢又增兵了!這次的攻略方向,已經從涪關東線,向着整整三百步的整個涪關城牆全線壓進。或者說,剛剛的孫氏兵力做出一副全力攻擊涪關東側的舉動,本就是一招聲東擊西之策,可惜這麼簡單的計策,卻是令幾日來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次的太史慈以及一衆涪關守兵。盡皆中了招,將主要的防守兵力,如孫策所願的全部調集到了東側來。
“糟糕!中計了!”關牆之上,想要來回調動兵力,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但麾下兵士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要虛耗不少,特別還是在戰事焦灼之時。這關乎着本就是強撐的東線守兵兵心還能否持續下去的關鍵。突然意識到因爲自己的這麼一點兒失誤,很有可能會令涪關守兵關破身死,太史慈的眼眶幾乎都要瞪出血來。
大意了啊!留在涪關西線的兵士,只有不到五百的青州兵,而從關外密林中彷彿突然出現一般的孫氏兵勢。卻足足有四五千人之多,這些孫氏兵將在之前山越蠻兵盡數被滅之前,也沒有出現過,成功的騙過了太史慈,使得太史慈在見東線告急之後,幾乎將所有的本就不多的守軍轉移了過去,西線空虛之極!三百步的距離,在這廂孫策兵勢急攻的粘連態勢下,卻幾乎已經無法挽回任何情況的距離了!
顧此失彼!顧彼失此!戰事的發展,是不會因爲太史慈的懊惱焦躁而有絲毫轉變的。同樣被眼前的陣勢驚動的正在西線防守的青州兵士,一個個竟然也像是被這宛若天降一般的來兵懾住一般,對正在搭建雲梯的孫策兵勢視若不見,反而慢慢的拄着手中的兵刃站起了身來,似乎完全沒有之前那股子越戰越強越是興奮的勁頭,認命了一般!
“吼!吼!”正在目睹了這一切的太史慈,有心無力之下臉上愧意滿布,鐵漢子都要流出眼淚來之時,不知是由哪個開始,那四五百青州戰兵,卻是在猛然間發出了一陣讓人聽了心中悸動的怪嘯!
“吼!吼!”這怪嘯聲一經響起,太史慈猛然發現不止是那四五百青州兵士,甚至連自己帶過來的這些明明看着同袍將要落難,卻是礙於敵兵彷彿源源不斷撲來,無可休止之故,無暇救援而面生悲色的青州兵士,臉上也漸漸平靜了下來,讓人難以理解這些人究竟發生了什麼。
太史慈不知道,孫策不知道,兩軍他兵也是不知道。而曾經隨着孫堅南征北戰的程普,在聽了這怪嘯之後,臉上卻是突然露出了疑惑之色,凝重中甚至帶出了一絲恐懼。
“少主!快快增兵!快快增兵!”程普面色大變,語速極快且焦急的對正等待着涪關破後,如何挾大勝之威,直擊會稽而思慮的孫策說道。
“德謀!怎麼了?”程普自在中平元年,隨孫堅鎮守下邳討伐黃巾時,就一向是以智將的形象出現人前的。孫策自記事起,就從沒見過本軍這位老將有過任何時候出現過這種亂了心神的狀態,心中也是一凜。
“這些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