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小城,闊不過兩百步,早已毀於兵禍戰火,城中房倒屋塌,只餘些殘垣斷壁,早無人煙。僅存的殘牆,最高處不過兩丈,低矮處僅至人膝,材質爲夯土,厚不過一臂,早已無法再稱之爲城池,卻正是顏良此番所率騎兵部將中一人祖居所在。
這部將見了眼前只剩半邊的城門內,宛如一座死城的藍田縣城,正自傷感猶疑間,忽聽顏良欲要縱兵入城之語,急忙上前說道:“且慢,顏將軍,末將本以爲家鄉尚在,才進言將軍至此稍歇,補給些糧食清水,也能遂了末將一點私心。卻不料此城已毀,道路盡歿,只剩些焦土斷木,已無片瓦遮身之所,實屬不詳,將軍貴體,還是莫要進城染了晦氣吧!”
“唔!你說的也有道理!死城的確入之不詳,平白沾惹上晦氣極是不好!也罷,傳令兵士依城歇息半個時辰將養馬力,也不必造飯,咱們索性去曹孟德處去加頓夜餐去!”聽了這名部將的勸說,顏良沉吟了片刻,也沒有繼續堅持要入城查看,大笑說道。
“將軍威武!早聞那曹孟德此番打得甚是順利,不但收了許多西涼兵將,連軍資糧草也弄到手了不少,說不定正着急無人替他享用呢!”這部將見已成死城的自家家鄉不必再次被自己所屬的馬隊糟蹋,暗鬆了口氣。奉承着顏良說道。
只隔一牆,顏良同這名部將的對話聲音又打,卻是使得躲在矮牆下的秦旭等人大大的鬆了口氣。順着牆壁的縫隙向外望去,只見燃起的松油火把連成一片火海一般,黑呀呀的一羣騎兵正在城外下馬席地而坐。除了夜風的呼嘯聲,和偶爾的馬嘶之外,竟無一絲雜聲,倒是使得顏良等人說話之語被秦旭等人聽個明白的同時,也爲這位河北名將顏良的治軍手腕而歎服。
透過火光。秦旭用雙眼三點零的視力,打量着這位同樣席地而坐,正面對自己這邊的袁氏名將。大概三十來歲的年紀。滿臉的鬚髯,兵甲下裸露的臂膀上筋肉虯結,倚着一杆長刀,正自閉目養神。端的威武模樣。
其實秦旭在前世時。還是挺替這位袁氏第一猛將叫屈的。縱使是史書上,在描述這位在白馬連斬曹軍數員大將,連關羽甚是佩服的張遼也不是其對手,使得曹軍諸將震怖的大將,在被紅臉關一刀斬了的情景時,也着重加了一句“顏良正自欲問時,關羽因着馬快,一刀斬下……”之語。足見這位歷史上憋屈而死的猛將。其實戰力應該不在紅臉關之下的,可惜袁紹空有這等忠心耿耿的猛將卻不能久存。也算是悲催到家了。
“唔?”武人的直覺其實很可怕,甚至比之女人的第六感不讓分毫。正在秦旭惋惜的目光在牆縫中打量着顏良的相貌時,顏良突然猛地一睜眼。雖然明知道彼在明處是無法看到深深的牆縫另外一側的自己,但秦旭還是被這突然射出的精光給嚇了一跳。好在經常在自家老丈人呂溫候的“威壓”下過活早已習慣,而且呂布最喜歡的事情,恐怕就是吹鬍子瞪眼,此刻秦旭雖然被顏良這突然迸發帶着濃郁殺氣的眼神給嚇了一跳,但還是忍住了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你說的對,這死城果然古怪的緊!”好在這年頭鬼神之說還是很有市場的。顏良也只不過是憑藉着直覺,感到有人在窺視自己,卻也不能確定是否是錯覺,畢竟剛剛自家這名部將已經提前打好了“預防針”,說這裡是被兵禍戰火所損,久無人煙,晦氣邪門的緊,也就沒有向着別處去想。顏良盯着給了自己奇怪感覺的這堵矮牆,看了看四面仍存的殘破城牆,皺了皺眉頭,吩咐道:“我等爲主公先鋒,當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死城太過邪門,不能留存,命人毀了這些城牆,省的鬧心!”
“顏將軍……”那名部將還想要說話,卻被顏良揮手止住。盯着秦旭等人所在的矮牆冷哼一聲說道:“不管你等是些孤魂野鬼,亦或是城狐社鼠精怪,顏某縱橫沙場十餘年,手頭上也有百十條人命,今日就讓你等也看看你家顏良爺爺的殺氣!”
秦旭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通死亡僅僅一牆之隔的時候!
城牆之後的秦旭實在沒想到就是因爲自己的一瞥,使得本來不想進城的顏良,竟然生出了毀城的念頭,並且還以爲是些精怪之類的邪門物事作怪,使得秦某人汗顏不已。待聽得顏良的“豪言壯語”之後,心中更是暗暗嘆息一聲,藉着縫隙中投射過來的火光,歉意的看向還不知道顏良怎麼就突然要毀城的衆人。
時也命也!
呂布,呂溫候,呂青州;蔡邕,蔡中郎,倔老頭;糜竺糜芳,幾位老丈人和大舅哥!怕是你們家寶貝閨女和小妹,在脫離了史書上的厄運之後,估計是要做寡婦了。還有曹昂,老實孩子,沒想到你沒有死在宛城你老爹人妻曹那惡趣味的嗜好之下,卻是亡命於此!還有司馬冒、許商、孔斌這三位陷陣營舊交,以及先登營二十名親衛,咱秦旭恐怕是欠了你們,這輩子還不上了。至於程昱,qtmd!
“報!顏將軍!我部探馬在前方十里處截獲一匹走脫戰馬,似乎正欲朝着我部而來。”正當顏良麾下精銳兵卒已然抽刀集結,就等着顏良高舉的雙手落下,便一擁而上將本就是泥澆土築,業已裂縫甚多的藍田縣城殘牆毀掉之時。卻突然見一騎自西面急奔馳來,下馬對顏良說道。
“唔?走脫戰馬?莫非前方有騎兵駐紮?”顏良高舉的手臂緩緩放下,也沒心思再計較這死城之中是否真的還有精怪邪門之物了,望着這兵卒手中牽着的戰馬,上下打量起來。
聽得矮牆那邊好像出了變故,秦旭抿了抿已然因爲緊張有些乾裂的嘴脣,輕輕的吁了口氣,竟然還有心衝一臉驚慌卻強自作出鎮定狀的曹昂笑了笑,再次投過差點令自己這五十多人暴露在一萬騎兵面前的縫隙中向外看去。
只見那兵士牽在手裡,正在被顏良查驗的戰馬,赫然正是之前被徐晃等人驅走的兗州戰馬。這纔剛剛驅走不到半個時辰,秦旭自然認得。也不知怎得,沒想到就算在這等危險的情景之下,自己腦海中竟然還能浮現出“老馬識途”這個詞,秦旭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掛上了一抹笑意。
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更何況在這等情況下還能笑的出來的秦將軍?所有人都不知道顏良突然的命令是因爲秦旭的“窺視”而起,還以爲這突然的變故也是秦旭的計策,
而秦旭不知道的是,因自己這個微笑,惹得因爲剛剛顏良的命令而握緊了手中兵器,時刻等待着秦旭命令殺身成仁的老許三人,和手指已經搭在先登勁弩扳機之上,隨時準備暴起先殺了顏良夠本的二十名先登營兵士,竟是不約而同的在臉上涌現出敬佩之色。便是連曹軍方面也彷彿被秦旭的笑容給感染,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倒在地上的程昱眼眸中也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兗州的標記,這是曹軍的戰馬!”顏良此時像是也忘記了剛剛欲要毀掉這邪門死城的念頭,上下打量着原本屬於矮牆後曹昂的戰馬,皺眉沉思了片刻,問那探馬說道:“你等言說這馬是在前方十里外處尋得,可曾發現有曹軍兵馬痕跡?”
“回稟將軍,並未看到!”這傳令兵見顏良臉色不渝,不安的說道:“但是就在那附近我等發現了似乎並非一匹馬的痕跡,少說也有三五十匹模樣的馬蹄印。只是因爲夜裡風大,痕跡很淺,蹄印又頗爲雜亂,實在無法判斷來處。”
“唔!這就對了!此馬必然是曹軍哨騎所失!”顏良點了點頭,沉吟說道:“只是此處距離潼關尚有百多裡,曹軍的哨騎就算撒的再廣,也沒有道理遠撒百里之外!不對!附近三十里內定然有曹軍騎兵駐紮!全軍上馬戒備!”
“諾!”萬餘人轟然的齊聲應諾,使得地面都彷彿震了一震,看的出來,顏良對麾下騎兵這異口同聲的默契也是頗爲滿意的樣子,翻身上馬,高聲下令道:“傳令!曹軍就在左近!衆將士隨某去拜會那曹操去也!”
“呼!哈哈哈哈!”從來沒有離着死亡這麼近過,也從來沒見過這麼戲劇性的大逆轉,直到勢若奔雷的顏良騎兵馬蹄聲已然不可聞聽,貓在矮牆後面,彷彿經歷了由生到死漫長路程的曹昂等人,眼見着已然成功在衆人眼裡樹立起“算無遺策”印象的秦某人,竟然像是被突然抽乾了渾身的力氣,被身邊的老許一把沒有扶住,頹然靠着矮牆大口呼吸的樣子,卻是不約而同的一起大笑起來。
“兄長之謀,真真可通鬼神!你怎麼就料定昂這同你等相同之戰馬定然會迴轉?而且那顏良必然會生出疑心,以爲家父的大軍就在左近?”曹昂笑夠了,手試着扶着矮牆想要站立起來,卻發現這腳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只能向極近處秦旭所在湊了湊,神色中帶着一絲敬佩之色,問道。
“呼……”秦旭被大家的笑聲吸引,長長的吐出了胸中一口濁氣,又聽得曹昂所問,和所有人希冀的目光,本想要編個理由說些什麼,卻發覺竟然什麼也說不出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