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的突然色變,使得等候在中堂門外的司馬冒等人倏然站起,就等秦旭一個眼色,便可以將這出言不遜的哥倆擒下。
“子仲此言何意?莫非是想擒住秦某向陶謙邀功麼?倒真是個好主意。”秦旭卻是絲毫不被糜竺的突然變臉而驚訝,彷彿根本不在意糜竺的喝問,面帶微笑一臉平靜的問道。
都是一個山頭上的狐狸,彼此之間講什麼聊齋啊!這種小伎倆是咱秦主簿玩膩了的,無非虛張聲勢而已,又豈能爲之所動?
這年頭一般都是前廳會客,後府是家中女眷住所。除非極其親密的朋友或者家人聚會,纔會讓到中堂會面。而秦旭同糜竺此前並不相識,非親非故,第一次見面,剛剛甚至還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攙和其中,糜竺就如此做派,其意自然明瞭。在得知了秦旭的身份之後,卻又做出這般姿態,傻子都看的出來其中定有貓膩。
“呂青州威名赫赫!糜某不過一介商賈,確實不敢拿秦主簿邀功。但尊駕剛剛得罪了陶公兩位公子,依糜某看,還是快快遠離下邳爲妙!”糜竺見秦旭不爲自己剛剛厲語所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沉聲說道。
“的確如此!子仲所言極是!陶謙若是得知了陶商被我等打傷,定然會希望秦某等人快快離開下邳。”秦旭依舊滿臉笑意的說道,似乎說的是別人一般,對糜竺的話十分贊同。
“是啊!陶公定會希望秦主簿速速離開下邳城的!”糜竺聽了秦旭的話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這不一會的功夫,竟然像是被刺破了的皮球,氣勢陡然而落,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
“大兄,你們在說什麼?”跪坐在糜竺身旁的糜芳越看越糊塗,不知道秦旭和糜竺之間在打什麼啞謎。剛剛還一副成竹在胸的糜竺,竟然不知被秦旭的那句話刺到了痛處,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萎靡,不由出聲問道。
“一飲一啄,皆是定數啊!”糜竺看了眼一臉茫然的糜芳,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雖是秦主簿從人打傷了大公子,但起因卻是小妹。呂青州麾下精騎上萬,武力天下無雙,又有秦主簿用兵如神,陶公必定不敢輕捋虎鬚,只待秦主簿離開下邳,怕是就要拿我糜家開刀了。”
“陶謙應該不會這麼做吧?”糜芳一時着急,連避諱也不顧不得了,急聲問道:“當年陶謙初來此地,若非我糜家在財力上大力支持,他能坐穩這徐州牧之位麼?”
“此一時彼一時也!陶謙已成氣候,我糜家現下只能仰其鼻息。況且陶謙年已知天命,繼任者必定是陶商無疑。陶商性子殘暴,喜怒無常,我糜家已經惡了他,怕是日後稍有不從,便是滅門之禍啊!”糜竺嘆了口氣,轉過頭來衝秦旭拱手爲禮,苦笑說道:“剛剛竺情急之下,多有冒犯,還望秦主簿見諒則個!”
“無妨!”秦旭大度的揮揮手,似乎之前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似的,說道:“秦某剛剛所言購糧之事,不知道賢昆仲有何教我啊?”
“秦主簿說笑了。”糜竺苦笑道:“莫說糜家現在一時間湊不出如此多的糧食,就算是有,估計也是運不到臨淄的。此事秦主簿又焉能不知?”
“子仲莫要誆我!你糜家在整個大漢都是數得上的豪商,這區區十萬石糧食,別家說沒有我信,你糜家說沒有,讓我如何相信?”秦旭對糜竺這番話根本不信,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有糧食,此時卻又說沒有,無非是因爲此時糜家的困境,生出了些別的意思罷了。
“我說你也不問問糧價多少麼?”糜芳卻沒有心思和糜竺一般和秦旭打啞謎,開口說道。本來對秦旭能憑藉兩千殘兵打敗曹操四萬精銳的事情就持懷疑態度,此時又見秦旭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卻偏偏一口一個子仲的裝大輩,心中早就有些不喜,再加上就是因爲他才使得糜家同陶家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結之中,哪還有半分好口氣。
“秦旭此來,分文未帶!”秦旭好整以暇的說道,彷彿是天經地義一般。
“什麼?沒帶錢就想買糧食,你……”糜芳臉都快綠了,這不是玩人呢吧?給糜家惹來這麼大的災禍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不說,誇海口說要買這許多糧食,還一副欠扁的模樣說沒錢?
“子方!秦主簿定然還有下文,你急什麼?”糜竺不愧是商界精英,聽話聽音的本事不亞於後世的商界精英。擡眼示意了一下急躁的糜芳,淡淡的說道。
“子仲兄果然沉得住氣,恐怕在那酒肆之中便已經猜到了秦某的來意了吧?”秦旭恭維了糜竺一句,突然站起,高聲說道:“我家主公呂青州,奮兩萬精銳之士,初臨青州雖只佔臨淄一地,便已令黃巾失魂喪膽;曹操、袁紹、公孫瓚等紛紛避讓其鋒;北海孔融、平原劉備等困守境內。此威風之勢,無人敢輕試其鋒!”
“呂將軍世之驍雄,威風赫赫自是一時無兩!”糜竺眼中精光一閃,慢慢的點了點頭,對秦旭的話表示贊同。呂布的威名,自虎牢光一戰之後,傳遍天下,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說法,更是成了一面金字招牌。
“自黃巾後,又有國賊董卓亂政,大漢十三州州事疲敝,流民四起。呂將軍顧念天下蒼生,日用縮減七成,出私財購糧以救濟流民,此大仁大義也,古之聖賢也不過如此了吧?”秦旭不要命的給呂布戴高帽,見糜氏兄弟聽得入神,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繼續說道:“主憂臣辱,呂將軍如此,我等臣下自然不甘其後。聞聽徐州糜家,世代義商,賙濟鄰里,賢明廣傳,故此,我家主公派遣旭等來此,同賢昆仲議購糧之事。萬望糜家摒棄州郡之別,以大漢生民爲重,以圖共濟天下之望!”
“之前只聽聞呂將軍威凌天下,未想竟然愛民如此。秦主簿不需說了,糜家願意奉上軍糧五萬石,無償送於呂將軍賙濟青州流民!”糜竺像是被秦旭一番含褒帶獎的話說動,神色激動,擊掌站立,語氣激動的說道。
“不可如此!”秦旭也像是被糜竺的大手腕給鎮住,也不知道之前是誰說沒帶錢也要“買”走十萬石糧食,當下大義凜然的拒絕道:“糜家輜貨,亦是賢昆仲血汗得來,我家主公又怎能平白奪取,萬萬不可!”
“必須如此,秦主簿莫要推辭!糜某雖然身在徐州,對呂將軍風姿卻甚是仰望,真期盼能有一日可以得見尊顏,便足慰平生了。”糜竺起身走到秦旭身邊,握着秦旭的手,“深情”的說道。
“子仲兄厚誼,我代主公呂青州拜謝了,但平白拿走這些糧食,卻是絕對不行!”秦旭不着聲色的將手從糜竺手中抽出,一副激動的模樣,秦旭從懷中掏出一卷絲絹,遞給糜竺。說道:“臨來之前,主公託付在下給糜家帶來一份禮物,還請賢昆仲看過之後,咱們再商議購糧之事。”
“這是何物?制海鹽之法?”糜芳見糜竺自從拿到這絲絹看過之後,便如入了迷一般,眼睛竟然是一刻也不捨得離開,連捧着絲絹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心中好奇之下,也顧不得禮儀,湊到糜竺身邊,小聲讀道,旋即竟是驚叫出聲。
糜家的根本,就在徐州東海朐縣,臨海之地,本就良田不多。糜家雖是經商大族,卻因爲技術的落後,面臨着大海這個巨大的寶藏卻是束手無策。而秦旭給糜竺的絲絹就好比是開啓的鑰匙。
海鹽的製造之法自古有之,多是取海水蒸煮之後得到的腥氣極重的成品,就這還因爲朝廷鹽鐵專營的鐵政策,詳細的製作方法被列爲不傳之秘。更遑論經過後世科學驗證過的鹽田取鹽和去腥之法。這簡直和白送給糜家一座金山一般,令糜家資產翻番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怎能不令糜氏兄弟大驚失色。
“這……這是真的?”糜芳還有些疑問,問秦旭道。
“你還真拿自己當成香餑餑?我家主公有必要騙你等麼?”秦旭不在意的說道:“有此法在手,便是手握一個聚寶盆。我家主公答應給你等三成!”
“不少了!不少了!呂青州如此厚待,糜家真是感激之至啊!”饒是糜竺商人逐利本性深入骨髓,也被這製鹽之法震的眼暈,竟然顧不得討價還價,連連說道。
不過三成都能高興成這個樣子,使得秦旭都有些後悔是不是之前還想和糜家五五分成的打算真的有些太過高看他們了。
“呂青州還有話要旭帶給糜從事!”見前戲鋪墊的差不多了,秦旭換了個正式的稱呼,笑容滿面的給糜家哥倆又拋下一個炸彈:“青州百廢待興,別駕從事與商曹之位懸而不決,當真是頭疼的緊啊!”
“啊?!”糜竺兄弟聽到此話,比之前看到制海鹽之法還要驚訝。一時間竟然面面相覷,有些說不出話來。
青州政務呂布基本撒手不管,臧洪又礙着呂玲綺的關係對秦旭言聽計從,秦旭所言的這兩個職位,很明顯就是代呂布給哥倆開出的價碼。
雖然糜竺現在的職位也是徐州的別駕從事,但卻是以陶謙附屬的形態存在,陶謙是老闆,糜家不過是個悲催的投資商而已。現在陶謙大勢已成,糜家畢竟是商賈,已經算得上是可有可無之類了,若非如此,陶商哥倆也不會這麼不把糜家當回事。
可剛剛秦旭拋出的分成之法,卻是將己家同呂布這輛戰車緊緊的捆紮在了一起,自己賺的多了,呂布纔會賺的多,類似於合作共贏的關係。雖然職務相同,但地位卻並非同日而語。
看看!呂溫候辦事多場面啊!大手筆!這讓本就因爲近日陶商之事情鬧得心思有些異動的糜氏兄弟,頓時覺得有些心跳過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