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州臨淄郡至揚州吳郡,少說也有兩千多里路途。
人言行百里而蹶上將軍。以秦旭這一千餘人的行軍速度,在確保沿途補給,人馬不歇的情況下,最快也要十餘日才能到達目的地,柯若再快的話,人還好說,畢竟是百鍊成軍,可就是馬匹受不了,這纔剛剛離開臨淄三日,出濟南、曲阜、濟寧、過滕州,這纔剛剛踏入彭城郡地界,就因爲強行軍的緣故,已經出現了有兵士胯下戰馬非戰耗損的情況了。這樣可不行。若是一味強求趕路,帶着一千疲憊之軍入江東,倘若少有差池,說不得就是去送死。
根據賈詡麾下暗影的情報,此番劉表着意對揚州出兵,可是下足了本錢。除了各關卡必要的防禦兵力之外,原本是駐防江夏,時刻防備宛城那數萬西涼敗兵的一萬常備精兵,加上調撥在親信大將黃祖麾下的兩萬餘萬水軍,在當初暗度陳倉之計的遮掩之下,已從廬江郡向丹陽郡郡郊運送了大部,而奉命從荊南四郡抽調的一萬守兵加上借道武陵蠻時,誘惑來的一萬不安於困守山林的蠻軍,北、西兩路大軍的總兵力達到了令人窒息的近六萬人。
而揚州,丹陽郡兩萬丹陽兵防控着丹陽、豫章兩軍,加上郭嘉新募的吳郡兵,也不過纔看看三萬餘人,總兵力纔是劉表大軍的一半。
看來劉表這是算準了被曹操拖進了戰局中的呂布軍在兵力上的侷促,對於遠離中原的揚州豫章、會稽乃至丹陽郡。鞭長莫及,這回打算舍了老本兒也要在揚州啃下一塊肉來。要知道單憑劉表現在湊出的這些兵力,如果是在正面戰場交鋒的話。只要不是太傻,就算僅僅用人海戰術,就連曹操也未必能等閒視之。而劉表這位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漢室宗親,卻是在天子被刺,曹操另立新君惹得天下駭然不敢有言之後,沒有因爲他那漢室宗親的天然大義身份,對許昌有過發一兵一卒的動向。反倒是拼了老命一般,向着被殃及池魚的呂布軍使上了吃奶的力氣,看劉表這勁頭。真不知道這老貨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直到秦旭下令在下邳城外休整,同時命太史慈、曹性所率青州兵嚴防已經將戰略重心,從兗州逐漸轉移到豫州的老鄰居曹操的異動之後,在收到了郭嘉本是發往青州臨淄的第二道告急文書之後。纔算是明白了劉表這位“老君子”。爲何發瘋。
關鍵竟然處在同郭嘉似乎有着莫名聯繫的劉繇身上!劉繇是齊悼惠王劉肥之孫牟平侯劉渫的後代,按照漢室宗譜上的輩分來說,雖然劉繇年近四十,但卻是比被沮授、袁尚刺殺的獻帝劉協還要小上一輩。那麼問題來了。劉繇同那位因爲桓帝無子,被竇皇后立爲皇帝的靈帝劉宏,也就是獻帝劉協的老爹,從祖上血脈親族上看,乃是近支。從這一點上看。相對於身負光武帝血脈,卻是在輩分上同靈帝同輩的劉表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威脅。
是的!威脅!就是因爲威脅,這操.蛋的理由!或許還要加上早在孫堅時期,便已對江東廣袤之地垂涎三尺,倘若不是當初有袁術和老孫家一幫狠人盤踞,沒準早在天下大亂之處,劉表就瞄準了這六郡之地。直到麴義見秦旭對劉表的“動機”百思不得其解,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是讓秦旭明白了劉表的意圖。
關鍵還是在讓人難以置信的輩分問題上。自文帝時推恩令頒佈之後,數百年的繁衍,又沒有計劃生育的概念,使得經過了十餘代的繁衍,老劉家的龍子鳳孫們,就算不說是漢室宗親多如狗,也可謂是家裡親戚滿街走了。及至如今,除了光武一脈的劉表、同桓帝同宗的劉焉、靈帝旁支的劉繇之外,地位還算顯赫,沒有泯然衆人,就只有寥寥數支諸如才被公孫瓚滅族的宗令劉虞一支,有着草根之奮鬥理想的劉備等寥寥數支了。而現在的情況,劉焉雖然也有覬覦之心,奈何已是垂垂老矣,四個兒子又盡皆碌碌,空有川蜀天國之地,坐擁數萬精兵而不思進取,甚至連馬騰韓遂這倆野路子出身的一方諸侯都鎮不住,因此並沒有被劉表放在眼中。而原本曾經差點被袁紹另立爲天子的皇族大宗正劉虞已然身故數年,親子劉和在同公孫瓚糾纏數年後也是生死不知,蹤跡不見,也不會對劉表的正統性造成威脅。至於劉備,劉表壓根就沒將其考慮在內,說的好聽,什麼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三百年前的舊事了好不?那麼剔除了這些人之後,有資格(靈帝近親)、有能力(官至揚州牧)、有靠山(呂布軍左軍師常駐曲阿新城建康,很說明問題。)是劉繇,無疑纔是隱忍了多年的劉表,在擁有了絕對實力之後,通往那張椅子的最大障礙。原因便是,劉繇輩分小,而天子之傳承,從來只有兄終弟及,子承父業!卻沒有叔繼侄業之說,可若是能推翻獻帝皇位的合法性,畢竟這是國賊董卓所立之君,再滅殺了靈帝最近的血脈,無論是從情理上,還是彼時的“實力”上,那至尊之位,豈不就順理成章的輪到他劉表上去嗨皮一番了麼!
“劉表是不是傻了?怎麼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想通了此中關竅的秦旭,幾乎是哭笑不得的拿着郭嘉的信函以及與之相對照的暗影的情報,無端生出一股無語之感來。看來自己終究不是大漢原住民呵!這麼奇葩的理由,竟然在劉表這裡,如此正經!?甚至就連麴義在聽了秦旭的分析之後,一副“我當如何?原來如此!”的模樣。合着在劉表眼中,或者說是在大漢各成勢的諸侯眼中,曹操最多和他們一樣。只不過是一實力稍強的權臣而已,即便這天下因爲天子事再怎麼亂,只要高高在上的那位終究還是姓劉的。就還沒有觸及所有人的底限。秦旭也終於明白了自己前段時間的糾結究竟在何處了。就像是歷史上曹操進位丞相時,還是有一大部分鐵桿支持者的,直到自封魏王,破壞了大漢建國之初,非劉氏不得封王的約定,才背上了一個奸賊的名頭。而現在,只有秦旭知道曹操的野心和手段。在前番以身入局中後,雖然是打着將計就計的目的,卻也是低估了曹操的耐性。同時也高估了劉表的智商。
得是什麼樣的腦子纔會在同呂布軍無冤無仇的情況下,甚至還是在前番因爲廬江郡事,呂布軍刻意的隱忍下,竟能想出這麼個結仇呂布。意圖染指江東的“絕世妙計”來?聽說劉表手下其實並非沒有明眼之人啊!那蒯家兄弟智計過人。荊州老牌世家中,蔡家、黃家等也是傳承數代,允文允武、能人輩出,難道就沒有人察覺到這個時候,北有李傕郭汜張濟張繡,東有曹操,皆同劉表貌合神離,曹操更是劉表若是想要更進一步時更大的障礙。而且。秦旭絕不相信這些人看不出劉表的荊襄之地,也同各方勢力所據地盤其實一樣。惦記的人也絕對不在少數,怎麼就還能攛掇着劉表行此下策呢?
“主公,依麴某看,劉表這廝既然發瘋,咱們又何必同個瘋子一般計較?只管打tnd,咱老麴還就不信了,這天下,難不成還許一個瘋子做天子不成?”因爲已經被呂布正式將先登營劃歸爲秦旭護衛,所以麴義索性也隨賈詡一般,“提前”改換了稱呼。此時見秦旭糾結於劉表的用意,緊皺着眉頭,麴義別看外表粗豪,內心其實也是個細如絲髮的伶俐之人,否則也不會只用八百先登營兵士便破了公孫瓚威震天下的白馬義從,當即遂上前一步,湊趣的說道。
“唔?!”一語驚醒夢中人呵!秦旭登時心中一清。自己總還是習慣於用歷史的眼光來評價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劉表在歷史上被曹操大軍壓制,不敢輕動,只能飲鴆止渴般的派劉備守門。奈何劉備酒品不好,在酒席間不小心就露了底,暴露了自己的真實心思,惹得劉表生出了顧忌,才接連做出一樁樁看似昏聵的決定,卻不料又被蔡家姐弟從中作梗,最終未能遂心不說,還在歷史上留下了同他那荊襄八駿的賢名完全格格不入的評價。
而眼下。因爲秦旭的攙和,彼時控據長安,買賣君臣的李傕郭汜二賊敗的太快,卻又實力未能大損,逃入了宛城同張繡張濟叔侄合兵一處,不知要作何打算。卻是連曹操都不敢輕易打宛城的主意,更別說是同宛城相距不顧數百里的劉表大本營襄陽了。而歷史上此間最大的變數,此刻也是在幽州公孫瓚勢力當中帶着仨兄弟混的如魚得水,因此劉表也天幸沒有被這位大耳兄禍害。同時劉表的野心和性子也沒有被曹操嚇破,纔有了想要趁呂布這隻老虎被公孫瓚、劉備、乃至曹操困在了中原及河北之地,短期內根本就無暇後顧之機,想從虎口之處,奪下一口吃食來,且先不說呂布能不能躲得過曹操的這番算計帶來的後果,在劉表和那一衆謀士眼中,就算是呂布能夠解決北方之危,再擇機南顧時,說不得自家主公皇位都坐上了。就算是再退一萬步講,呂布此番在北方大勝,可那又如何?難道呂布威震中原的精兵悍卒,要騎着馬和駕着舟船的劉表水軍,在大江中鏖戰麼?左右怎麼看都是個必勝之局似的,想必正是因此,纔有了劉表這般全力攻伐江東一戰之事。
“傳令,太史慈率青州兵穩固城防,多加註意曹操動向以及江面情況,此番調樊稠本軍三千西涼鐵騎,同你我一起,前去江東!”秦旭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對麴義說道。
“主公,樊稠將軍所率領的是騎兵!”麴義好心的提醒說道。
“要的就是騎兵!”
劉表的算盤打得很精明,而且意識中一直認爲中原兵士絕對適應不了江東的作戰方式,卻是着實忘記了,當初秦旭正是率領着青州兵、丹陽兵,逼得孫策龜縮豫章,最終消弭於世間的。江東可不止是有河道,秦旭還就真不信劉表麾下的水軍沒有下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