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等巨響,相信參加過無名山谷一戰倖存下來的曹軍兵士,無一不對那曾經噩夢一般的情景記憶尤深。當年那個呂布府上家奴,如今已經貴爲大漢九卿,領一州刺史,首建功勳的手段,便是因爲這等妖術。
儘管時間過去的太久,以及曹軍高層不遺餘力的安撫,已經令大多數人淡忘了當初四萬大軍全線潰敗的慘狀,而且眼前這景象也着實“小兒科”了一些,但也並不能左右普通兵丁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巨大的火光和聲響過後,擋在曹休面前的幾名護衛已經渾身焦黑,正面身上的血肉被炙熱的熱浪幾乎撕扯殆盡,骨節盡散,血糊淋淋的幾句死屍,令便是久經沙場的一衆曹軍宿衛精兵,也難以抑制胃中翻滾作嘔之感。就算是徐晃這等大將,臉上也是蒼白一片。
曹休還活着。好運氣的由來,是因爲前面的幾名宿衛親兵組成的“肉牆”,抵擋住了大部分的殺傷力,使得曹休僥倖躲開。不過情況也不由樂觀。雖然這東西的殺傷力提高的有限,但畢竟也是領先了一千八百年的殺器,巨大的聲響和猛然而至的巨大推力,令曹休頓時便陷入了懵然的狀態,眼前一片亮白過後,便是無盡的黑暗襲來,眼中、口中、耳中,不可抑制的流出了血來。不過好在意識還存了一絲清醒,因爲眼不能見,耳不能聞,只能聲嘶力竭的呼喝着內心的疑問。
“文烈小心!某來救你!”徐晃終究還是有大將之風的,曹休大叫數聲便倒栽蔥似的從二樓橫梯之上摔了下來。徐晃眼疾手快,總算是在曹休頭部落地之前,腳下一動。斜斜一個鏟腳衝過去,硬生生的用身軀將曹休接住,沒有讓曹休躲過了這一雷火之劫後,落得活活摔死的下場。
“將軍,頂樓四處已經搜過了,並無人跡!”曹休受了如此重傷,在嘶喊一陣之後。便沒有了聲響,徐晃已經命人傳來了軍醫,將曹休擡下去救治。同時派曹休親兵,去向曹操報信。自己則率本部留下,下令仔細搜尋此處的每一寸,務必弄清楚袁尚等人的去處。因爲剛剛纔發生在眼前的慘事。使得此時的曹軍兵士也不得不多加了幾分小心。因而在曹操已經親自趕來之時,才堪堪將已經空無一人的二層搜查完畢。
“主公!此番累文烈將軍橫遭此難,全是因爲徐晃私心作祟!無論主公如何責罰,徐晃絕無二話!”出於感懷曹操一直以來的信重,以及見剛剛曹休的慘狀,徐晃此時並沒有如同之前那般掩蓋自己的意圖。而是在見了曹操之後,直直的便說出了實話。
“此事須怪不得公明。”曹操一到此地,便見徐晃這般說。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笑着說道:“公明同曹某,名爲主臣,實則乃是曹某知己。你對文烈說的那番話,某已知之,其實正是曹某心中真是所想。公明深得我意,乃曹某之幸也。況且公明此番乃是第一個衝進了這裡,是文烈性子太過急躁,纔有此難,好在文烈福緣深厚,除了內腑有些震動之外,並無大礙,公明無須太過自責。”
“主公!晃……”曹操一番話說的徐晃眼眶微紅,當即便要再說些什麼,被曹操微笑搖頭止住,問道:“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公明率兵探查此處,可有何收穫?難不成這商行中十餘人,連同那袁家老三,都會飛天遁地不成?那可當真是奇事一件了。”
“末將慚愧!此間必然有暗室密道之類存在,是末將失職了!”徐晃神色數變,看了面帶微笑的曹操一眼,終究還是咬了咬牙,低頭說道。
“公明無須自責!”曹操嘴角雖然讓人難以察覺的抽搐了下,但依舊面如春風,拍了拍徐晃的肩背,說道:“此刻許昌全城皆已戒嚴,有子和在大索搜捕,某也已令兵士巡邏四城,除非曹某那舊友和故友之子當真沉得住氣,否則,必然逃脫不了我等的掌心。”
“主公!文烈如何了?”剛剛那大聲響着實不小,現在估計整個東城區坊市皆已經被驚動了,本是被曹操派去緝拿兀自不知自己行蹤已經泄露的沮授的曹純,也匆匆趕了來。先是怒瞪了徐晃一眼,才一臉焦急的問道。
“不去執行你的軍令,爲何反倒是來此?還這般毛毛躁躁,成何體統?”曹操要趁這個機會讓徐晃徹底歸心,所以即便是自己最疼愛,視若親子的族子受了這麼重的傷,曹操也不得不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來,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內心深處說不得早就積滿了火氣,曹純也是運道不好,正趕着“好時候”來此,自然而然撞到了槍口上,便成了曹操的“出氣筒”。
“主公!”曹純的眼神那才叫一個委屈。憤憤的又白了一旁垂首不發一語的徐晃一眼,滿口不服氣中帶着一絲傲然說道:“末將幸不辱命,沮授那廝自以爲隱藏的很好,怎知他那點動作,早就已經在我等的監控之中,現已經成擒了。”
“你們抓住了沮授?”曹操一臉狐疑的模樣,頓時讓本就因爲自家兄弟因爲徐晃之故受傷,而曹操反倒安撫這有通敵之嫌的傢伙而心中憤惱的曹純,心中愈發的委屈起來。對於曹操的問話,也撇過了頭去,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唔!且帶來我看!”曹操對自家宗族一向寬厚,見曹純如此,竟也沒有因之生怒,反倒是臉上露出幾分滿意之色來,搖了搖頭並沒有再在這事上糾纏!吩咐曹純說道。
“諾!”心氣不平的曹純重重的說了一句,扭頭便走。只餘下曹操苦笑着對徐晃說道:“子和同文烈平日最爲相好,平日又被曹某驕縱慣了,纔有這般無禮之舉,公明可切莫放到心裡去。”
“主公大恩,末將當真百死莫贖!還請主公給末將一個機會,讓末將有幸親手將袁尚和……和那青州許攸擒拿至主公面前!”不得不說,曹操那操弄人心的本事,兩個徐晃也不是對手。趁着曹純的罵聲由遠及近,將沮授拉扯進來之機,徐晃終究下定了決心,抱拳行了個全禮,對曹操說道。
“好!公明是一言九鼎的大將,曹某自然也不會阻了猛將的立功之路。也罷!現下文烈受傷,他的麾下,就暫歸公明你調用,將那弒君的袁尚,以及包庇弒君之賊的許攸,繩之以法!”曹操彷彿也受了徐晃的豪情所引,猛的一拍手掌,一臉豪爽笑意的點頭說道。
徐晃面色沉重的領命接令,命令麾下兵士對這糜家商行所在之地及左近的屋舍嚴加勘察,曹操卻是緩緩踱步出來,準備親眼再見見那被袁紹視之爲心腹謀主,自己在袁紹暴斃之後,想要出手招攬,卻是錯失良機的大謀士。是如何由一開始提出挾天子以令諸侯這麼讓人心動的策略,最終卻做出了弒君之事,成爲國賊的。
“子和!不可無禮!公與兄,十數年不見,未向你我二人卻是在這種情形下重逢啊!”沮授舉孝廉,就任黃門侍郎時,曹操彼時正是洛陽北部尉。對於沮授,曹操雖然不甚熟悉,卻也是有過數面之緣。見如今沮授的慘狀,因爲曹純的拉扯,本就不怎麼合身的衣衫已經稱得上是凌亂,當初爲了躲在宮中,不得不剃去的鬍鬚,如今也露出了青鬚鬚的鬍子茬,又因爲身上帶着被曹純扣上的鐵鎖,走路踉蹌,卻被曹純連踢帶踹,看上去狼狽不堪之極。曹操急忙制止道。
“主公,這弒君的逆賊被擒至今,竟然一言不發!問的急了,竟然還大罵主公纔是有弒君之心的賊人,其語其心皆可誅啊!”曹純當真有些不明白曹操了。剛剛徐晃害的曹休重傷,曹操那般作態還好理解,畢竟徐晃被曹操看重,是整個曹軍勢力皆知的事情。而且徐晃的能力和爲人皆是上佳,左右都是爲了老曹家效命,曹純自認也有大局觀,纔在發了一通火之後,借曹操給的臺階沒有和徐晃翻臉。可這沮授是什麼人?當初曹操一門心思去救天子時,就提出了勞什子挾天子以令諸侯,後來竟然在見了曹操摘了桃子之後,反倒是將這欺君犯上之語的大帽子,無端扣在了曹操頭上。這倒也罷了,反正曹操不在乎。可沒想到就是這麼個自袁紹死後的無主之輩,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夥同袁尚做出了這等大逆之事後,竟然還能如此狂妄,當真不知道這廝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哼!曹阿瞞,少如此假惺惺的了!沮某最看不得你等這般虛僞之人,明明派兵入宮城意圖弒君,卻偏偏將這大罪扣在某等人頭上!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慧眼識你這老賊麼?”聽了曹休同曹操的對話,沮授冷哼一聲,嘴角卻是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高聲說完之後,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竟然猛的掙脫開了反扣手臂的曹軍兵士,狀甚猙獰的向着曹操撲來。
“子和住手!”眼見着沮授狀若瘋魔一般的掙脫開了曹軍兵士的掌控,張牙舞爪的向着曹操撲來,最先反應過來的曹純,登時大急,未聽到曹操的呼喝,反手就是一劍。令沮授止步在距離曹操尚有五七步之外,緩緩撲倒在地。
“子和你糊塗!這是這廝的死間之計!如今此人一死,除非能抓到袁尚,否則這弒君之罪,我等怕是隻能生受了!”曹操恨鐵不成鋼的衝着曹純點了點,看着倒在地上的沮授,臉上戾氣一閃而過!恨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