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來到禮堂,仍然找自己昨天坐的位置,女犯們來的時候,也順其然地坐到原來的位置上,我回身點點頭。看她坐下了,我從兜裡掏出兩盒“西爾頓”煙,給了她。
她很麻利地把煙揣到兜裡,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握手,因爲沒有演出,禮堂裡燈光太強,過道處還有警察走動。看得出都很規矩,等燈光暗下來後,情況就不一樣了,前後排的男女犯又都情不自禁地握起了手。也許人在這種情景下,採用這種試,也算是一種心理滿足了。每個人都可以理解,雖然犯罪但都是正常的男人和女人,同樣都有需求,而此時只是缺少選擇的條件。
到了第三天下午,泰來監獄文藝隊演出的時候,臺下文藝隊的女犯們對每個表演的節目都抱以熱烈的掌聲,這份熱情來自兩天來的肌體相處,或許,每位女犯都收到了泰來同犯的香菸援助,增進了友情。
晚上,我們回到寢室後,都說,明天要表達一下謝意,每人給準備一盒煙。有人說:“恐怕是沒機會了,明天咱們在臺下坐着,只剩革志監獄一個單位了,她們應當一直在臺上。下午,開總結表彰會,也許還有機會。”
隗佔軍說:“那麼地吧,明天她們演出咱也捧捧人家的場,掌聲代表着友善和熱情,也會鼓舞着演員的表演情緒。”
我說:“明天,咱們就賣賣力氣吧!”
下午,省局召開總結會,同時宣佈匯演比賽成績,承辦單位順其自然地獲得了第一名,可喜的是泰同監獄文藝隊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我自己的配樂詩朗《媽媽的郵包》榮獲了一等獎。我創作的小品《心願》獲得了創作二等獎。歌手分別獲得一、三等獎,樂隊參賽的輕音樂《鴿子》獲得了一等獎,曲藝類山東大鼓獲得了二等獎。省局要求明天給縣裡送一臺節目,匯演畢竟是省級單位舉辦的,節目以革同監獄和泰興監獄的整體節目爲主,每個單位出一個小時的節目,其它幾個單位獲獎的節目,也就7、8個,穿插裡面,演出時間爲三個小時。主持人用革志監獄的兩名男女主持人,畢竟兩個是長期的組合,配合起來會效果好一些。
第二天,早晨,我們吃過早飯,便集中到監獄禮堂去了,因爲禮堂有化妝室,我們每次演出前,都要化一下淡妝,這樣配合舞臺燈光臉色會好看一些。當我們到了禮堂的時候,革同監獄的男女演員已經都化完妝了。
我們正準備自己化妝時,革志監獄文藝隊的佟幹事對着女演員說:“你們是不是發揚點風格,幫助泰來監獄的同犯化一化妝?”
女犯們聽到佟幹事的指令意圖,像一羣剛出窗的燕子一樣,一窩蜂似地撲了過來,我們在盛情之下,都坐了下來,女犯們每個人選了一個男犯幫助化妝。女犯們的舉動着實讓我們大飽眼福。本來我們坐着都很規矩,兩條腿併攏的很嚴,把兩雙手平放到大腿上,女犯過來不由分說,很不客氣地用她的膝蓋點開併攏的兩條腿,不但站到兩條腿的中間,而且把身體緊緊地貼在你的身體上,更有甚者她的**幾乎貼到了你的嘴邊,我斜眼看去。有幾個男犯幾乎把頭逼得都昂起來了,臉憋的通紅。好在我身體高大,即便坐着,她高聳起來的部位,也很難和我的嘴部成平行線,只是離的太近,雙方身體的氣息卻難免被鼻子所侵犯.我心裡想,看來這些女犯,由於長期在文藝隊裡,幫助男犯化妝,她們積累出一套貼身化妝術,如果不是警察在身邊監視,恐怕男犯們會情不自禁,難抵異性的調逗和誘惑.
如果說這種化妝是讓人一種享受,到不如像是在遭罪。妝總算是化完了,有的女犯臨離開時還偷偷地用手掐男犯身體一把。在這個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意識到,在特定的條件下,女人的需要和表達方式,並不一定始終處在被動的位置,或許比男性更猛烈一些。
我化完妝後,我們準備去更衣室換演出服裝。這時,聽到杜幹事說:“那邊不還有一位沒化妝呢吧。你們誰過去幫他化了妝?”
我回身一看,只剩下孫玉庫一個人仍坐在那裡沒人給化妝,他今年五十多歲了,來自農村,是監獄文藝隊說快板的,人長的老,且不太受看,其中一位女犯聽到佟幹事的聲音,轉身奔孫玉庫走去。但還沒走到跟前,轉身就返回來了,並對身邊的一位女犯說:“你去給他化了!”
這名女犯拿着化妝盒走了幾步,看看孫玉庫轉身也回來了。杜幹事說:“你們咋地了,就剩一個了,幫他化了?”
孫玉庫到是搞曲藝地,自己說了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逗樂了。
孫玉庫說:“我知道爲什麼都不給我化妝了?因爲我長的砢磣那!”
大夥兒聽後了一陣大笑。
我們文藝隊同來的孫景權急忙說:“別讓她們化了,還是我幫着化一化吧。”
換完演出服裝,佟幹事把女犯先帶走了。隨後,我們才接到指令,讓我們往出走。
出了禮堂,除了押解車外,還停着一輛客車。警察讓我們站隊往車裡上。男犯們陸續地開始上車,這時女犯們都坐在了車裡,而且每人站了一個坐位,都在招呼喊男犯上她身邊去坐着。這一情景被車下的杜幹事看到了。
佟幹事:“停,你們先停下來,所有的男犯先都下車。”
男犯剛上去幾個人,聽到佟幹事指令,都陸續地走下客車。
佟幹事走上客車對着女犯們喝斥到:“你們還要不要臉了,蹲幾年監獄蹲成這樣了。都往後坐,誰讓你們一個人佔一個坐位了。不要臉,我看都瘋了。”
女犯們不情願地往後竄坐位。
“都快點,一個挨一個地坐”。杜幹事嚴肅地說。
等女犯們坐的緊湊後,我們才陸續地往客車裡上。
我坐到坐位之後,身後就是女犯。我笑着說:“佟幹事挺厲害啊!”
女犯說:“飽漢不知餓漢飢。”
“我看佟幹事挺好的。”我說。
女犯說:“你看她長的好看吧,其實最狠。有一天夜裡停電了,兩個犯人鑽一個被窩裡,不注意捅股出動靜來了。她拿着手電筒進屋,不由分說,跳上牀,用皮鞋頭子就是一頓踢,也不分腦袋、屁股,專往那地方往死了踢,都踢腫了,你說,通人性嗎?”
旁邊一位男同犯問:“你們佟幹事結婚了嗎?”
女犯說:“還沒有呢,警校畢業沒幾年,長的那麼好看,不得挑個當官的嫁呀!”
人都相繼坐到了坐位上,車前面的位置,上來了兩名警察,車廂裡的人誰也不敢吱聲了。
在演出中,由於女犯搞亂,在泰興樂隊演奏輕音樂時,又出現了一點差錯。
當時樂隊演奏的是輕音樂《鴿子》,樂隊吹長號的石永生正好坐在二道幕的位置。音樂剛剛奏起,躲在二道幕後面的一個女犯,把手就插到石永生前胸處,順着白襯衫就摸進去了,石永生原本就怕細癢,她這一摸挺突然的,石永生呼地一下就站起來,不但把左右的演奏員嚇一跳,石永生長號也吹跑調了,接着樂曲發生混亂,走了兩小節,才被吹薩克斯地馮修君給拽回來。曲子出現了一點點的失誤,影響了演奏人員的情緒。
演出結束後,大家都埋怨石永生:“你炸屍了,吹的好好的,蹦起來幹什麼?把《鴿子》都給吹飛了。”
石永生臉通紅地說:“你們不知道咋回事兒。”
貝司手王磊笑着說:“你不知道咋回事兒。有個女的把手插他懷裡了。” 王磊在臺上的位置正好和石永生斜對着。
架子鼓手李傳博說:“摸一下就摸一下吧,也不能跳起來呀!”
石永生說:“我最怕細癢!”
“是,我瞭解石永生,他怕細癢。”我幫助解圍道。
這次匯演歷時了五天時間,在五天裡,我們在文藝演出中不但得到了交流,也帶來了許多歡樂,外出演出,這在監獄裡是很難得的一次外出機會。幾天來,監獄的伙食也特別的好,一頓好幾個燉菜,油水很大。在回來的路上,我們說革同監獄對犯人的伙食很上心,教改科長說:”你們出來演出,省局每天額外給你們每人伙食補助10元錢。所以,給你們每天的伙食標準,接受省局的監督,必須都得花出去。
回到監獄的第三天,王連纔到我單位教研室找我。
“連才兄,咋了,這麼有時間呢?”我忙打招呼。
王連才坐下後問:“聽說你們演出表現不錯。”
我笑着說:“西部地區第二名”。
王連才說:“你弟弟和朱佩金來監獄了,你沒在,接見的我和焦熙臨。”
“是嗎?朱佩金的案子怎麼定的性。”我問。
“無罪釋放。”王連才說。
“太好了,總算熬出頭了。沒聽說賠償情況怎麼處理的?”我問。
王連才:“賠償問題還沒說,訴狀律師已經寫好了,算上他當初被扣押的一百多萬,大概應找回三百多萬吧。”
我說:“這叫七年啊?”
王連才說:“去年保外後,12月份開的庭,田律師領着十餘家國家大報記者來的。庭審後,法庭宣佈三項罪名不成立,宣告無罪。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提出抗訴,肯定不會同意的,這個副檢察長就是查朱佩金的案子提起來的。”
我點點頭:“那就是難怪了!”
王連才:“朱佩金說不然早就來了,這不檢察院一抗訴,省高院二審又審了好幾個月。”王連才說着,拿出許多報紙刊物說:“這是朱佩金拿來的,讓哥們都看看,高興高興。”
我接過刊物和報紙翻看起來。《中國貿易報》頭版頭條的副標題:“朱佩金說,我是清白的,我無罪。”大標題是“ 遲融的堅冰。”我一看樂了,這個標題的選意是我給朱佩金整理的那份二萬字《一個承包者的遭遇》最後一段的內容而擬的。那段話是這樣寫的:“我想,大興安嶺還是冰天雪地的時候,北京城早已春暖花開了吧,(當時寫自述時正值三月份),我相信那些主持公道的人,能夠明察秋毫,使我的冤情能夠昭雪,只在那天能夠到來,我盼穿血眼也心甘。”
《中國青年報》頭版頭條的標題是“七年翻一案死罪無罪。”文摘則全文刊登的《一個承包經營者遭遇》全文。《民主與法制》刊物是從田律師的視角,撰寫的文章:“爲死罪作無罪辯護。”
看着一篇篇文章,確實壓抑了許久的心裡,一瞬間感到特別的興奮和激動。儘管是朱佩金案,但今天的結果,畢竟在特定的環境下都付出多麼艱辛的努力啊!
王連才說:“朱佩金,給我和老焦每人買了一箱水果,每人存了伍百元錢,在合餐室吃了一頓飯,他說,賠償還沒下來,眼前手頭也挺緊幹什麼都得用錢,等錢下來時,再給咱們三個人多扔點。”
“他的事兒夠他忙乎一陣子了。”我說。
王連才說:“聽說,先給了他一套樓房,檢察院給他賠了一臺轎車,是檢察院收繳的有八成新吧,剩下的錢,我看夠老朱要一陣子的了”。
我說:“是啊,現在我們國家的賠償制度還不完善,還需要相應的法律和機制預以保障實施。”
王連才:“行了,聊半天了,我得回去了,教研室還不少事兒呢。”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過兩天,我到你那去。
文藝匯演結束後,監獄召開了總結表彰會,凡是在這次匯演中獲得單項一等獎的人員,監獄給予記功一次;其它二、三等將的給予表揚一次,也就是記一獎。記功一次能報減刑六個月,表揚一次可報減刑三個月。我在這次演出中個人獲得一個表演一等獎,創作二笑獎,監獄給予記功一次,頒發了省監獄局的文藝匯演榮譽證書。這樣,我在近兩年的時間裡,在監獄組織的各項活動中,累計三次記功,家裡給送棉服,爲監獄節約一套棉服,監獄給批了一獎,也就是表揚一次加上一年多的累計獎分,已經可以報減刑3年的條件了。因此,我找監區主抓改造的副教,申請給我報減刑,監區副教讓獄政幹事查了我的卷宗,覈實了記功和表揚的情況,同意下半年給我再次報減刑。
如果說,我這次能夠減上刑,做爲在監獄服刑四年多的時間裡,完成了由無期徒刑減爲有期徒刑,而後相繼兩次減刑的話,在監獄服刑人員中,應當算是比較突出的了。這也是我一直努力的目標。幾年來,我在始終爭取減刑的機會,另一方面,在自學函授課程,積極地用知識來充實,武裝自己。
爲了能夠滿足我讀函授所需的一切學習費用,兩年來我一直堅持寫稿,共計在省監獄報發表文章、通訊、散文、詩歌等作品百餘篇,每次都能獲得十元、二十元、三十元的稿費。我把這筆收入用在郵寄資料,購買書籍等費用,一名身強力壯的男人,不能爲家裡增加收入,我想也不能太讓家裡爲我破費,帶來一定的經濟負擔,能自己解決的儘量自己解決。玉玲曾說過,如果在學習方面用錢,她可以和孩子在生活費中幫我解決一部分。我不想那樣去做,這個時候,如果讓我從她們娘倆口中往出擠食吃,簡直是割我的肉一樣疼,掙稿費不但能解決學習經費,而且還能鍛鍊一下寫作能力,其樂而不爲呢?有的時候我在想,提高一下寫作能力,日後有機會的話,把我在監獄生活的日日夜夜,以及所見所間,記錄下來,寫一本反映監獄體裁的書。讓更多的人瞭解服刑人員,瞭解東方的監獄生活。這是很多人想要認識的地方,監獄帶有許多神密的色彩,森嚴的警戒讓人產生許許多多的遐想。我知道,自己的寫作能力距離出書立傳還差很遠的差距。但我會努力下去的,監獄裡曾經關押過很多高級知識分子或高學歷的學者。他們之所以沒有把這段經歷記錄下來,是因爲,他們不想提起這段生活,他們認爲這是人生中一段灰色的歷程,想忘記卻又忘不掉,想提起卻又心痛的。當然,大部服刑人員有記錄這段生活的渴望,但大部分人文化底子卻又很薄,我想,我就去做這部分人的代表有機會去嘗試一下吧。
下半年,我順利地再次獲得**的減刑,監獄給申報了三年,而法院卻裁定減刑兩年,前後兩次累計減掉刑期三年三個月,法院也累計給割掉一年三個月的刑。原來法院不是報多少給裁多少,近幾年來,由於服刑人員在減刑中不同程度地都被法院給割掉不少刑期,也就是說監獄呈報減刑的考覈依據到法院都貶值了,這說明同爲國家司法機關,在執法工作中還達不到協調,統一的地步,因此,許多服刑人員情緒很大。我雖然對此也產生很多想法,但我想只要給減刑的話自己多努力一下,大不了多減一次刑吧。只要改造不放鬆,我就用螞蟻啃骨頭的精神,一點一點地把刑期啃掉!
由於法院對犯人減刑卡的很死,犯人意見大,監獄考慮到影響犯人的改造,對穩定監管秩序也不利,也多次和中院進行了交涉。在年底的犯人減刑大會上。監獄給安排犯人與法官交流的機會,允許犯人就自己關心的減刑和相關法律知識,向中院法官諮詢,有許多犯人舉手提出詢問。
犯人:尊敬的法官,我們在改造中,每月掙的獎分是**考覈的結果,120分一功,240分監獄給我們報減刑一年。可爲什麼,我們同樣的獎分報到中院,有給報多少減多少的,也有不少給往下割的,減不足,我們的獎分不就白瞎了嗎?
法官:“這件事情,監獄曾和我們多次進行了溝通和交涉。關於你們所掙的獎分,在報減刑時,我們僅做參考的依據,只是說明有了獎分,你們可以申報減刑了,但法院還要根據你犯罪的性質,情節來研究決定你可以減刑多少,不是說給你報多少,法院就給裁多少。”
通過法官的解釋,犯人們始終還是對此產生很大牴觸的情緒。犯人有句俗話:“分、分老改犯的命根。犯人們辛辛苦苦地長年累月的,好不容易積累夠了報卷的獎分,結果到法院一紙裁決半年,一年地往下割,真讓犯人心痛。
在犯人的心裡,什麼法院,還是監獄?不都是**機關嗎?你們都代表**,那麼,**說話就得算數,做出的規定就得好使。
其實,這個問題還是需要有個統一的規定,才能達到執法一致。你法院說,減刑幅度也要考慮犯罪的性質和情節,我認爲有些牽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犯人在改造中,同樣記功受獎,他們的改造付出是同等的。那麼,你給予獎勵減刑的分值卻不相等,就體現不出公平公正的原則。換句話說。至於犯罪的性質、情節,這牽扯到刑罰問題,這在判決時已經酌情依法進行了判決,相反,再把犯罪的性質,情節延伸到服刑獎勵上面,自然存在不公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