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德經把信發出去不久,他的妻子來接見了,他妻子說,從打咱們兩個處對象到今天,十來年了,你從來就沒寫過這麼好的信,我捧着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感動的不知哭了多少次。德經有你這顆心在,放心吧,再苦再難我也挺一挺,盼到你回去的那一天,你安心改造吧,別分心,爭取早點減刑,我等你。任德經接見回來時,正趕上咱們中午開飯,任德經急忙喊我,讓我到他那吃,他妻子帶了不少食品,說什麼也要讓任德經請請幫助寫信的人。其實,這幾年裡,像任德經這樣的事情不少,我都幫助寫信了,效果也很好。我們失去了自由,唯一和親人溝通感情的方式就是書信,但很多同犯都沒有這個能力,想說的話寫不出來,表達不出來,難到不是一種遺憾嗎?
其次,我們每年年終都要寫改造總結,改造規劃或者思想彙報,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們許多人拿着紙,求這個人,求那個人的,我們刑期都很長,難到年年去找人求人嗎?
再次,不知大家想過沒有,我們出去後,三、四十歲了,要立業,還要安家,社會發展這麼快,最基本的我們連文化基礎都沒有,我們怎麼生存?有的同犯私下說,要辦廠子開公司。想法很好,但你連個‘工作報告’都不會寫;一個市場調查都做不了;甚至有的同犯連自己的名字都籤不了,我說你的話只是吹牛。
換句話說:刑期壓身,給我們留下很多的無奈,那麼,每天晚上有我們學習的兩小時,我們爲什麼不利用起來,卻要白白浪費掉呢?怎麼過都是過,用知識武裝自己,纔能有個美好的未來,有個希望的明天,如果大家感興趣,我願和大家共同把每晚上學習的兩個小時撿起來。
班級裡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掌聲,在走廊裡前來深監的幹警聽到熱烈的掌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推門問發生了什麼?門衛犯人告訴說:“是宋振嶺在給初中班上語文課。”
在每次上課前,我都堅持給學員講一個小故事,每個故事都是與學習方面有關的。包括講語文課,我都會把課文編成故事先講給大家,多查找一些有關人物的資料,做爲輔助教學講授,大家都很愛聽,當學起課文時,也都很上心,聽的也特認真。之後,就是重點解決生字、生詞和共同歸納中心思想,長此以往,在初中班漸漸地掀起了一股學習熱。後來,我每次進入課堂時,黑板前都會放一杯沏好的茶水,一個暖瓶。這在監內教學中是少有的場面。
有一次,我發高燒,我找其他的犯人教師幫助代節課,不到十分鐘,這名教師回來說:“你的學員說了,宋老師不給講課,我們寧願複習,再說了,每個星期我們就盼宋老師這節課,如果宋老師能上來坐一會兒,我們給他退燒的藥,你回去吧,如果宋老師不來,就不要派任何老師來了”。
我猶豫了片刻,而此時,我確實燒的夠嗆,我拿着教案硬挺着進了課堂,此時,全屋又響起了掌聲,我走到黑板前時,開水變成了涼開水,旁邊放着撲熱息痛和感冒膠囊藥。我吃了兩片撲熱息痛,喝了一口涼開水,發現原來是糖水,我不停地說:“謝謝,謝謝!”
班級也有挑皮的犯人,有一次監獄辦英語培訓班,初中班學員有不少參加培訓的。有的犯人說風涼話,說什麼?“漢語還說不明白呢,學什麼鳥語”。等等。
一天語文課,我進入課堂剛走到黑板前,有個學員有些調逗似的問到:“宋老師,什麼是鳥語?”
我拿起粉筆走到黑板前,把“鳥語”兩字寫到黑板上,回身問那位同學:“是這兩個字嗎?”
他答到:“是,這兩個字”。
我轉回身在“鳥語”二字後面點了兩個點,寫到“顧名詩意,就是不是人語”。課堂裡沉靜了片刻,接着想起了長時間的掌聲。
其實,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我們國家面臨着加入世貿組織,懂一些英語還是有益的,只要我們所學知識,社會上在普及、有利於我們自己、別人就沒必要去諷刺、挖苦,學了總比不學強。
調到教研組改造,從總體上講,要比在中隊改造強一些,時間比較富裕,這兩年正趕上監獄不少幹警在補習文憑,大部分都在讀省廣播電視大學法律專業函授課程。學制四年,國家承認大專學歷。我覺得時間寬餘了,就不能自己浪費掉,我也想學《法律》專業課程,一則將來有機關,可以通過自己學的法律知識,爲自己的案子討個說法;二來將來出去後,無論是生活還是從事任何職業,或經營什麼買賣,我們身邊都離不開法律。我把想法和熊幹事談了,他很支持我,熊幹事說:“你學吧,我盡最大的能力爲你提供方便。從此,在每天除了完成正常的改造任務以外,我便參加《法律》函授專業的學習。
這幾年裡,我雖然在大隊改造,但實際也是監獄的半個人,凡是監獄每個月組織的大小各項文體活動,主持的任務已經責無旁貸地落到了我的頭上。
監獄的管理工作到這個時期,才變得越來越規範,原來的勞改支隊和勞改農場,全國統一規範爲監獄了,大隊叫監區,中隊叫分監區,三級管理不變,名稱發生了變化,爲了更體現人性化管理,避免改造與被改造之間更多的敵對心理,把“罪犯”、“犯人”的稱呼,統一改成“服刑人員”;三課教育稱爲“學員”,這也是由始以來,全國第一次統一規範這塊特殊的地方,體現了監獄逐步完善和發展的突出一面。
特別是長刑監獄也越來越重視監獄的文化建設和各項娛樂活動。由於我在監區教研室改造,和各個監區的教研室的教研組組長,專職教師有了很多接觸的機會。犯運會的召開,除許多教研室邀請我去幫助他們改宣傳搞。因爲監獄要求在運動會期間,各監區宣傳組要向大會宣傳組投稿,閉幕時按投稿量評出名次,涉及各監區的榮譽,所以各監區都非常重視,那麼,組稿的任務自然就落到各監區教研室的頭上。一些教研組長邀我幫助改稿子,開始,我並不理解用意,因爲各監區教師隊伍中,都有一批文筆不錯、文化功底深的教師,怎麼會邀我去幫改稿子呢?當我去了才發現裡面的玄機,許多教研室寫稿子質量都很高,讓我無法挑剔,甚至稿件的質量要高出我寫作水平很高一塊。我說明了情況,對每個稿子的質量都給予很高的評價和肯定後,他們並不急着讓我走,馬上在教研室組織幾名教師陪我打撲克,那邊,教研組長安排教師準備飯菜,約中午時分,端上一桌豐盛的飯菜招待我。談話中,我方得知,讓我在播稿時給予關照,說一些監區領導和幹事非常重視這塊,每天想辦法必須要播出幾篇稿子,還有的監區給教研組下命令,必須要在宣傳口拿到第一名,或第二名、第三名的名次等。其實,這一點我非常理解,十幾個單位同時送稿子,壁如,都有贊百米的稿子,但從預賽到決賽,預賽發四組、決賽僅發一組、十幾篇贊百米的稿子,我不可能都給播出來。一但該項結束,那麼這篇稿子就算作廢了,後來監獄雖然規定,如果有好的稿件即使沒播出去,也計入投稿數量中去了,但每個監區的領導都希望在廣播裡聽到XX監區來稿的聲音。爲此都是犯人改造,我想都不容易,並非是只是請吃飯的問題。有點傾斜很正常,但做爲監獄播音員要有全局觀念儘量各監區都要照顧到。要說絕對的公平是不可能的。
監區犯運會還剩四天了,這天,三監區教研組約我,因爲教研組長是王連才,雖然是老鄉、而此前我還一直沒有會他,當時我臨進監獄時,曾答應幫朱佩金辦件事兒,所以,這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三監區教研組的用意和其它單位是一樣的。我到了教研組,和王連才寒喧了一會兒,王連才便提出讓我幫助他們看教師寫的宣傳稿件,我翻閱着事先準備好的幾十篇稿件,真的沒有什麼挑剔的,都已經是他們左挑右選多少遍的精品了,再者,教研組的教師們也是年年參與寫稿,經驗也特別的豐富,求我幫助改稿只是藉口。無非藉機溝通一下感情。
我說:“連才兄,你是太擡舉我了,這麼好質量的稿件,讓我幫助改,這不是開玩笑呢嗎?”
王連才說:“畢竟你搞播音好幾年了,”哪兒樣的稿件能採用,你有經驗。今天請老鄉來就是幫助把把關,提高一下中稿的機會,我們監區幹部非常重視關注宣傳稿件,你說我抓這項,怎麼也得上點心吧,當時,我向楊幹事打保票,我說楊幹事放心,監獄播音的宋振嶺我倆是老鄉,我找找他怎麼也能幫上忙。
我笑着說:“難怪以前是當領導的,幾句話就把我給套住了,其實,稿件這個東西,一是質量;其次,就是投送的時間,比如通知百米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時,你就馬上把這個項目的稿子遞上去,給宣傳組一個合適的審稿時間,如果你送早了,稿件多,說不上壓到哪去了。另外,雖然同是贊百米的稿子,不能年年千篇一律,也不能和大衆稿子在修辭和語法上過於雷同,最好,有一些獨特的地方,宣傳組在選用稿子也力求稿件的內容和形式會多種多樣,從而提高宣傳和宣染大會氣氛的效果,如果你們能掌握這幾方面,那麼命稿的概率就會比別的單位高。我的看法,只是這幾年搞播音時得來的一點經驗。”
王連才:“你說的這幾點有道理,我讓專職教師把握好這幾方面,另外,俗話說:‘衙門口有人好辦事,你搞播音,最其碼大哥送去的稿子,你要關照一下,提高一下播稿率啊!”
我說:“連才兄,我只能說在同等的情況下,我會幫幫忙的,宣傳組畢竟面向整個監獄,所以各個單位都要給予考慮一個平衡、宣傳組除了兩個播音員,審稿和把關的,還有一名**幹部、一個專門審稿的犯人,每年都是從監獄報編輯室裡出人。如果稿件送的有質量,有特點,送的及時,我想掌握好這幾點應當沒什麼問題,再有,有的時候在播音時也出現空隙,稿件上不來時,這就看你們宣傳組能不能把握好這個空隙。”
王連才:“不管怎麼的,我會按你提的建議組織教師做好的。我們不想超你們四監區,但你得讓三監區跟在你的後面,否則,你大哥把大話都說出去,你讓我怎麼向楊幹事交待啊!”
我笑着說:“連才兄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沒想到還這麼爭強好勝啊!”
王連才說:“改造嗎,都要個臉面,爭個成績。”
“我可不敢說能幫上你忙啊!”我說。
王連才說:“我不勉強你,只要你能盡力幫忙就行,咱們也不算是走後門,畢竟是老鄉,溝通一下,總比別人強一些,對吧。”
我說:“那就這麼地吧,稿件質量不錯,讓教師注意我說的那幾個方面,我相信,三監區的播稿量不會太低的。連兄,我就告辭了,我監區還有一攤子活兒,現在監獄這面也忙着準備運動會的前期工作,挺忙的,等忙過這陣子,我來看連才兄來。”說完我起身欲走。我沒有提朱佩金的事兒,覺得此時談這件事有點不太恰當,好像是在談什麼交易似的。
王連才忙說:“你別走了,大哥在車間讓積委會的人整幾個菜,馬上就送回來,咱們進來好幾年了,老鄉之間還從來沒聚一聚,今天大哥請客。如果你非得要走,就是瞧不起大哥。”
屋裡的幾位教師也起來往回推我,看來這是有所準備的,但王連才提到是請老鄉,吃頓飯,如果我一定要走,好像我這個人不識擡舉,裝架子,同時也讓王連纔在他手下教師面前丟面子,我猶豫了一會兒笑着:“連才兄即然話說到這份上了,小弟恭敬不如從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