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回視線,輕朝的笑過,起身,卻朝向她。
她一後退,才發現無路可退,身子直抵房門,他步步走來,甚至離她越來越近:“孟宸軒——”她直喊過,手底卻滲過細密的汗珠,一絲畏然。
他神色迷離的瞥過她,
“你醉了。”
“是嗎?”他寧願他醉了,也不願每天都那樣清醒。
清醒的看着她,萬般理智;
對,他的理智,
一個人過於瞭然,將萬事看得過分透徹,是幸,還是不幸?
他欺身,一手扶入門框,離她只有一寸之距,他眯起雙目,緊睨着身旁女人,她神色是那樣驚畏,就連那靈巧的鼻尖上都滲着細密的汗珠,他壞心的笑過,伸手,食指曖昧的刮過她鼻尖,
她驚詫回望,
卻不料下一刻被強摟入他懷:“嗯——”她懵了。他的力道是那樣緊窒,三年了,當他熟悉的氣息夾着迫人的氣勢直逼而來,她的心漏跳一拍,他埋首於她頸間,她半秒的空白,猛然間她推拒:“幹什麼?”
幹什麼?
狠狠咬下她細嫩的皮膚,只迎着她一記疼痛的驚呼,他笑了,像只嗜血的禽獸:“我帶你看——”對她,卻輕輕的言語着。
她回神之際,開始掙扎,可他卻像是緊箍咒,她越是用力,他越緊緊摟抱,力道狠絕的嚇人,似乎將她揉碎,緊窒的令她不得呼吸,到最好她像泄盡氣的氣袋,不能掙扎,她彷彿斷了氣息,呼吸漸難的輕喃:“看什麼——”
“看我們的家——”他扳過她身子,她以爲他放過她,卻不料只是換過一種方式,他從身後摟過她腰際,輕擡過她下顎,讓她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臉頰貼着她,呼吸竟是那樣的灼熱燙人:“你看看,看看我們的家。”
壁紙上布着細密的淡紫色米花,清新的田園風格,是她想象中的夢幻,若蘭看着,即便已在入住半年,可此刻他抱着她,逼着她,在她耳邊喃喃:你看看,看看我們的家時,她卻想掉淚,屋裡一寸一寸裝飾,每個細節曾是他精心佈置,溫熱的淚珠砸上了他虎口,孟宸軒貼着她時怔忡過,他卻不顧一切的問道:“凌若蘭,這些你都喜歡嗎?”
她咬着脣瓣,不,別再逼她,他的懷抱漸鬆懈,她以爲他就此放過她時,不料他握過她手腕,跌撞的將她一把拉入了琴房,他一手按下壁燈,整個房間瞬時明亮,油光可鑑的地板上,倒映着兩人匆匆的身影,他厲聲問道:“喜歡嗎?這是唯一一間按我意思爲你設計的琴房,你喜歡嗎?”
她在他身後跌撞,他的聲音此刻卻彷彿帶着一種回聲,像記魔咒,緊緊的纏繞着她腦海,他一把拉近她,將她鎖緊懷底:“你看那白色的鋼琴,”他聲色漸緩,卻帶着別樣的迷離,在她耳畔,那熾熱的呼吸隱隱穿透,不急不緩,彷彿幻做這世界上最蜜意的情話:“我最喜歡白色,因爲白色是所有色彩的最初,可是我甚至覺得它才最配的上你,在我眼裡,你的心就是像這樣的純淨,未有一絲雜質。”
他帶着她啓開那白色烤漆的琴蓋,精緻黑白琴鍵落入眼底:“我把你的琴譜毀了,卻換上了這架鋼琴,我早爲你預定好,想盡辦法要如何送給你,原以爲這會是個驚喜,卻怎麼也沒想過,時隔三年才呈到你眼前,這一切你都不喜歡嗎?”他又反覆的回問着:“不喜歡嗎?”
ωωω▪тTkan▪c○
不喜歡嗎?
不喜歡嗎?
他一次次反問,一遍遍喃喃,彷彿未得到他的答案,不曾罷休,她哽咽着,他不是未聽出她聲音裡顫慄,可他不顧,握着白皙的手,帶着她,放在那精緻的琴鍵上:“你不再的那幾年裡,我一個人坐在這,白色烤漆上會映着我孤獨的影,我卻看到你那雙眸子笑着回望我,我回想着‘絕色傾宸’的那晚,你就坐在鋼琴邊,所有的燈光都熄了,只有一束白光打在你身邊,你輕輕彈起,彷彿所有曼妙的音樂從你指間躍起,我看着你那張微遮掩側顏,竟看到你眼裡暗藏的淚痕,你的模樣,你彈起的旋律,就這樣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然後我才發現我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醒後,物是人非,夢醒後,你那帶笑的眸子卻含淚,悽悽楚楚的告訴我,放手吧,放你自由!可你曾說過,你是爲我而生的荊棘鳥,這一生來,到死只爲我一個人歌唱,”他握着她手心,觸碰着鍵盤,鏗——音階凌亂響起,刺破空氣:“可你還沒有死,你怎麼能喜歡上別人?”
他扳過她身,忽然將她按壓在黑白琴鍵上。
刺耳的琴聲讓人如雷一擊,她含淚驚詫的望他,那一雙深沉如海的眼眸卻似蒙上淡淡薄霧,他喉結苦澀的滑動,只輕聲呢喃的問過:“可你還沒有死,你丟下我你讓我怎麼辦?”
她淚不成聲,只緊緊的咬住脣瓣,他握着她雙肩的手恍然的鬆懈,他看着她的身子漸漸滑下,抱膝緊緊的環住自己,握緊的手心清晰可見骨骼,若蘭埋首哽咽。他垂首,呼吸顫慄着,就那樣矗立在她跟前,
屋裡沉寂,
明亮的燈光照映整個空間,那明淨玻璃窗後,卻是悽絕的黑暗。
他在她身旁坐下,緊緊挨着她。他倚靠着鋼琴,靜靜的閉上眼睛,感覺到身旁那一絲的顫抖,他喉間酸澀,彷彿被那一股窒悶堵塞着,寂靜環抱着彼此,只有那白花花的燈光,刺目的閃爍着。
她不言,他不語!
滿載着沉默。
終於,
“對不起——”他輕聲的朝她說:“我醉了。”
只有他知道他沒醉,只是也累了。
“——”
“我醉,因爲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他頓着聲音,卻還是告訴她,彷彿要將心底積壓三年的心事赤裸裸的呈奉在她眼前,可若蘭怔着,他父親的忌日?!良久,她緩緩的擡頭,轉頭,宸軒亦回望過她,四目對視,只看見彼此眼底那一行濡溼。
“當你知道你敬仰一生的父親,當年爲了人人心馳神往的權貴,而不惜爲人底線,設計殺害他角逐的對手,他半輩子的莫逆之交時,你會怎麼樣?”他輕聲小說着:“告訴我,你會怎樣?”
“——”
“當我知道這一切真相的時候,我整個世界都崩塌,他與祁伯父半輩子深交,告訴我,他怎麼下得了手?他得到他想要權位,卻讓伯母失去了丈夫,俊炎失去了父親。因爲良心的譴責,他道貌傲然將俊炎收爲義子,將蕭情許配給他,還是他根本就不想俊炎去調查此事就此遮掩,然後安度晚年。”
若蘭怔着,不可置信,近乎瞠目。
“宸軒——”
“蘭兒,”他輕呢:“我難受——”
她所有的理智被他擊潰的所剩無幾,執手相看淚眼。
她忽然張開懷抱,將他摟儘自己的懷中,比起他,她的身子是那樣弱小,卻讓錚錚鐵骨的男人變得那般貪戀,她抱着他,正如他每一次睡着她懷底。他懷過她腰際,緊緊的,他埋於那柔軟的身姿,呼吸着她熟悉的氣息。她的香氣像抹茉莉,清淡的卻讓人着迷。
三年,
三年了,
彼此緊擁,她卻聽見他的聲音顫慄:“蘭兒——”
“我在——”
蘭兒,
我在——
他的眼淚直落而下,
“用一個人的生死換得孟家仕途,除了想你,這三年裡,我承受着良心的譴責,還有對俊炎的愧疚走來。”
他在她懷裡靜語,明明波濤洶涌,可他的話語卻似一個旁者,敘述那段悲慟,他的淚在靜敞,染溼着她棉質的衣衫,三年來,他第一次如此吐言,除了她,沒有會知道他內心的猙獰和煎熬,在她眼前,他早已將冰冷的僞裝褪卻。
“或許…只是誤會。”她抱着他的頭顱,給他撫慰。
誤會?
他寧願是場誤會。
三年前,
她離開的那場雨夜,他躺在冰冷的牀邊,看着她離去後空下的位置,書房裡的傳真機刺耳的響起。
吱——
吱——
他未曾動身,只聽見那嘈雜的嘟聲在冷寂裡響徹,直到窗外的雨水停下,屋外的天色漸亮,當他取過傳真機上冗長而細密的文件,當他一字一句閱覽過,他怔着,俊炎回來是爲了復仇!祁伯父的死與父親有關?
明亮的光線直印在他臉頰,他握緊文件,彷彿如雷一擊。他推開厚重的實木門,看過父親在燈下覽報,他扯去領帶,只望着孟首長,孟景榮將老花鏡放置在桌邊,只問過,爲什麼這樣看着他?
他冷眼的笑着,只告訴他:“你告訴我,對俊炎一直視如己出,我以爲那句話是真話。”
“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