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第二天,見鹿下課以後直奔我的店,坐在角落裡,一邊做作業一邊等我下班。
若是在以前,即使沒有客人,我也會堅守到10點才關門,這是我身爲一名店主的職業操守,可我不想讓她等那麼久,正好今晚店裡又沒有客人,乾脆待她做完作業後,關了卷閘門,帶她去青雲山。
青雲山在天鹿山的後面,要去到那裡有點遠,我提議騎自行車去,見鹿沒有意見,很自然地坐上了後座。
“你真的不打算自己騎車?”我回頭看着她,有些爲難,我擔心這輛破舊的自行車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昨晚能堅持到回租房再騎過來,已經是奇蹟了,今晚能騎到哪裡,我心裡沒有一點底氣,說不定在哪裡就拋錨了。
“走吧,別說廢話了。”見鹿不知道這輛自行車的狀況,以爲我不想載她,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只要你不後悔就行。”
“走啦,別那麼婆媽可以嗎?”
“行。”既然見鹿這麼堅持,依我的性子是不會拒絕的,這次我還是用力往前推那自行車,利用慣性的力量讓自行車走起來後,才蹬蹬蹬跳上車。
“怎麼比昨天還要沉?”
“什麼意思?”
“沒有啊,我是說這輛車吃的飯太多了。”
“哼,別在指桑罵槐了。”
“沒有,咦,好像又變輕了,你看,車速快了不少。”
“那是因爲我們在下坡,這單車自然速度會快很多。”
我正和見鹿說着話,很快就騎到開始下坡的路段,之後我便不用像昨天那樣花光所有的氣力去騎車,只要控制好速度就行了。
可另外一個煩惱也跟着來了。
平時只有我一個人騎車下山,我的身子輕,速度可以隨便控制,這次見鹿坐了上來,車子的總重量比以往要重,在慣性的驅使之下,自行車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這輛自行車的剎車性能不太好,這讓我膽戰心驚,生怕這剎車突然失靈,跌落到路旁的低谷。
順着山路溜下去時,我一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駕馭着車把,並在心裡祈禱能讓我無驚無險到青雲山,冥冥中似乎有老天保佑,我們平安無事溜到了山底。
正當我暗自慶幸時,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在快要拐入青雲山時,這輛已不堪重負的自行車終於堅持不下去,完成它的歷史使命。
嘭的一聲,後輪輪胎爆炸了。
這突發的狀況讓見鹿沒有一點點防備,驚得一下子跳下了車,撫住胸口,大口呼吸,驚恐萬狀地看着我。
我蹲下來看那自行車的後輪,黑色的外胎已經裂了一個大口子,估計補不了了,只能更換新的了。
“爆胎了。”我拍拍手,站起來,一臉關心地看着見鹿,發現她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
“然後呢?”她驚魂未定看着我。
“只能走路上去了。”
“還有其他選擇嗎?”
“打車回去。”
“那我們走吧。”她說着,快步走到我身邊,欲推我前進。
我沒有動,呆呆凝視着這輛自行車。自我搬入北海市後它就一路陪着我,差不多有十年時光,無情的歲月早讓它生鏽斑駁,殘破不堪。
它見證了我和小鯨魚相識相離,也見證了我們的悲歡,它是我最親密的夥伴,如今就這樣將它丟棄在路邊,無論如何我是做不到的。
見鹿發現推不動我,順着我看的方向看去,見我怔怔看着那輛自行車,便問:“它對你很重要嗎?”
“是。”我輕輕吁了口氣,說,“我想將它搬上盩厔小屋。”
“可以嗎?”見鹿甚是驚訝,可能她是見我身材瘦弱,纔會有所懷疑。
“可以。”其實這話不光是對她說的,也是對我自己說的。
去年我就有這個想法,將這輛名爲紫勻的自行車推到盩厔小屋,讓它永遠陪伴小鯨魚,只是礙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延遲了這個決行動,剛好這一次紫鯨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我終於可以落實這個想法了。
盩厔小屋在青雲山的半山腰上,我可以推着這輛自行車沿着公路而走,只是在離開公路後還要走很長的山路才能到達。由於前些天一直下雨,山路變得泥濘崎嶇,這條山路又很窄,我得要將那輛自行車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前行。
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麻煩,另外的一個麻煩是,開始下雨了。
在我們準備入山時,才停了兩天的雨又淅瀝淅瀝落下來,我們倆都沒有帶雨傘,不多久便被淋溼了身,而還沒完全乾透的山路受了雨水越加泥濘,難以行走。
“你先回去吧。”我對見鹿說。此時我的頭髮全部被雨打溼了,耷拉了下來,我抹了一把已經被凍得麻木的臉,順便把頭髮往上捋。
雨不大,可也能打溼衣服,衣服黏着皮膚,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尤其這雨冷冰冰的,冷得透徹入骨。
“爲什麼?”見鹿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腦袋上的探照燈剛好射在了她的臉上,她趕緊閉上眼睛,躲開這突如其來的亮光,我不是有意這樣,可是我需要知道她的情況,以決定我們是繼續前進還是原路返回。
結果比我預想的還不好,見鹿臉色蒼白,嘴脣發紫,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淋溼身子,容易感冒,別忘了你纔剛好。”我微微嘆了口氣,不能再讓見鹿繼續淋雨事了,她的身體熬不住的,“我們改天再上去吧。”
“不要,我就想今晚上去。”
“可你又會感冒的了。”
“那不正好嗎?”
“什麼?”
“這樣我就有正當理由請假了。”
我呆了兩秒,才說:“好吧。”
要是在以前,我自會呵斥見鹿不懂事,可現在我知道她抑鬱了,自然事事都順着她,讓着她,只要不是逾越了道德底線和法律,我想我應該什麼事都會遷就她。
我知道自己無法說服見鹿回去,爲了不讓她繼續淋雨,我將外套脫下來,頂在她的腦袋上,這樣多多少少可以幫她擋一些風雨。
“要我幫你擡嗎?”見鹿見我一個人扛得很吃力,主動問。
“不用了,這路你不熟,有些地方很窄很陡,非常難走,兩個人擡還不如一個人扛。”
“哦。”
“和我保持距離,我怕腳下打滑,往後倒會砸到你。”
“知道啦。”
她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幫我照亮前方,我不時提醒她左轉右轉,她都很配合,拿着手機跟着我走。
“我還沒有試過深夜走山路呢。”
“是嗎?”聽她說話的腔調,似乎還帶着一絲興奮,我的腦殼就開始疼,“可是並不安全。”
“怎麼不安全了?”
“且不說可能會有壞人,還有在路邊雜草叢裡納涼的蛇呢?”爲了照顧她的情緒,我都故意不去提毒蛇了。
“這不還有你嗎?”
“我可打不過那些壞人。”
“你這麼慫,可不是個男人。”“那你覺得我是男人嗎?”
“應該是吧。”
“應該?”
“嗯。”
“哦,也是,有些人看起來像是個男的,實際上卻是個女的,有些人長得很好看,收拾得漂漂亮亮,實際上他也是男的。”
也許是被我的話逗樂了,見鹿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我感覺你在影射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