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夢中大雪紛飛,鵝毛般的雪花落滿了整個世界。
天地間一片銀白!
滿目蕭白之中,那一點紅是那樣的耀眼!就像冬日裡跳動的一叢火焰,又像開在寒風中最燦爛的那一朵紅梅。
火紅的婚衣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那人的容顏被藏在風雪之後,讓人看不清楚,朦朧之中只瞧見一雙黑色的眼睛,安靜空冥,帶着淡淡的茫然,明明並不如何悲傷絕望,卻讓他的心隱隱生疼。
電閃雷鳴,鋪天蓋地的大水從他背後席捲而來,彷彿一隻張開巨口的獸,齜着獠牙向他當頭咬下。
不!
他無聲狂喊!整個人飛速的向那人奔去,近了,更近了,他的手用力的向前伸着,繡着合歡花紋的衣料被風吹着,從他指間滑過。
凌亂的髮絲遮住了他的半張容顏,那雙眼睛無悲無喜,無嗔無怒,空茫之極,簡直就不像一個活人的眼睛。
然後,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驟然一變,凜然犀利,殺氣騰騰。一柄古拙,沒有絲毫花俏的長劍就這麼直直的刺入他的胸膛。
明知道這只是一個夢,可他仍覺得胸口一痛,心臟處似乎有溫熱的液體隨着那一劍噴薄而出。
夢中的風雪似乎停了,整個世界都在倒轉,朦朧的視線中唯有天際那輪明月,皎白生輝。
熱!很熱!非常熱!
炙熱的火熊熊燃燒,將他整個人都包圍起來,火蛇飛舞,爬上他的衣角,然後迅速而猛烈的燒上他的手,他的腳,他的皮膚頭顱。
火勢兇猛!
他的身體很痛,彷彿所有的骨骼都被打碎重組一般疼痛!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變成焦炭!
他要死了麼?
心中浮現這樣的想法。
可是他不是早就已經死了麼?
昏昏沉沉之中,那個一身火紅婚衣的人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不再孤寂空茫,不再殺氣肆意,那人正在微笑,微微勾起的脣角彷彿春風吹過大地,連亙古的冰雪都要融化了。
然後,轟隆一聲巨響,火蛇狂舞,整個天地都燃燒起來,彷彿一座巨大的熔爐。火中的身影慢慢淡去,就如水汽蒸發一般消失無蹤。
別走!
他徒勞的舉起雙臂,探向那人消失的地方,大地震動,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地底深處猛然爆發,將他拋向虛空,他眼皮沉重,但意識卻是清醒的,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炸的四分五裂,然後墜落,一直的墜落,落向無邊的深淵......
月影朦朧,躺在牀上的人唰的一聲坐了起來,劇烈的喘息聲在房中響起,細密地汗珠順着額角滾落而下,打在潔白的裡衣上,留下深深的印記。
他撩開牀帳,起身下牀,赤.裸的雙足踩在地上,一股涼意順着足心蔓延向上,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皎白的月輝透過窗櫺,映照出一張完美到極致的臉。光潔的額頭,挺直的鼻樑,豐滿的雙脣,還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組合在一起竟是那般的驚心動魄,足以讓任何看見他的人瘋狂迷戀。
靜靜站立的身體修長挺拔,衣襟間露出的一點胸膛白皙瑩潤,肌理結實,這是一副屬於成年男子的身體,卻無一處不充滿魅力,完美到了極點。彷彿世上最鬼斧神工的技藝精心雕刻而成。
他緩慢而無聲的走到窗前,揹負雙手倚窗而立,清冷的夜風撩起他的髮絲,後背一陣溼冷。潔白的裡衣被汗水打溼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這是素有潔癖的他無法容忍的,可他現在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他就這麼安靜的站在風中,眼中一點脆弱,一點迷茫,但轉瞬便消失不見。
夜色無邊,這樣的深夜是寂靜的,孤獨的,彷彿天地間唯剩他一人的寂寥無聲。
只是,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和幽深莫測的雙眸中,誰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是那僅有的些許恍惚,也是轉瞬即逝。
......
月影西斜,東方泛起魚肚白,天漸漸亮了......
一隊身姿窈窕,訓練有素的侍女踏着朝陽推門而入,出乎意料的臥室的主人竟不在牀上,而是靜靜的站在窗邊,細碎的髮梢帶着淡淡的溼氣,迎面升起的朝陽都未驅散他身上濃重的寒氣。顯然,他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
侍女們雖然驚訝,卻並未做聲,而是屈膝行禮,然後端着盤子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
良久,他才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淡淡吩咐道:“備水,沐浴!”
侍女們齊齊施禮,井井有條的做着準備,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將一應準備工作做好了。
他隨手扔開褪下的衣物,一步一步踏入池水之中,溫熱的水流拂過瑩白的肌膚,昨夜留下的寒氣和倦意漸漸消失......
等他再次睜眼時,重又變成那個凜然高貴,不可逼視的白雲城城主,葉孤城!
錦衣的青年神情恭敬的站在門口,他已經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神色間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房門開啓的聲音傳來,他擡眼看去,白衣尊貴的男子扶劍而立,金色的陽光下,清澈傲然的仿若神祗!
青年呼吸一滯,然後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眸,拱手行禮道:“鈺卿見過師父!”
葉孤城微一點頭,道:“爲何在此?”
君鈺卿笑了,燦爛的笑容襯着那張俊朗的容顏顯得格外的迷人,“師父今早沒去練武場,鈺卿有些擔心,便來看看。”
“無礙!”葉孤城淡然道,然後他拂袖徑自往前走去,君鈺卿趕緊上前兩步,與他並肩而行。
王府的景緻是極好的,假山流水,亭臺樓閣,一景一物極盡富麗堂皇。此時正值初春,萬物復甦,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新綠。
君鈺卿不急不緩的走在男人右邊半臂之遠的地方,清風微起,一種沐浴之後的溼氣悄悄傳來,帶着男人特有的清寒香氣。他腳步一頓,然後微不可見的落後一點點距離,半乾的髮梢被風吹拂着掃過他的臉龐帶起陣陣的癢意。
那樣烏黑如墨的髮絲如果能摸上一摸該有多好?感覺是不是就同最上好的絲綢那般柔軟順滑?不!應該是要比那好上千百倍!他心中無限渴望,但行動間卻是萬萬不敢的,只因面前的男人不僅是他的師父,更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單單只是這個名字就能讓人無比敬畏!
“鈺卿?!”葉孤城微一偏頭,眉宇間帶着淡淡的疑惑。
君鈺卿勾脣一笑,道:“徒兒只是在想,師父難得來一趟南王府,鈺卿身爲主人,定要帶您好好的遊玩一番的。”
“你有此孝心就好,”葉孤城淡然道:“只是爲師尚有要事在身,待會兒便向南王告辭。”
“這麼快!”君鈺卿驚訝道:“何事這般着急,不能多呆幾天嗎?這一別鈺卿又要有好長時間見不到師父了,鈺卿捨不得。”
見青年一臉孺慕的神情,原本要出口的斥責被他收回肚中,葉孤城沉默片刻,最終說道:“初夏的時候我會回去,到時你可前去飛仙島。”
聞言,青年眼眸一亮,高興地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