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鄰居上門時偶然問起, 祁氏夫婦便說會來偶爾來看他們的年輕人是遠親,如今去與交好的幾戶人家道別,也只說遠親家買了大房子, 想帶他們過去一道住。鄰里之間都清楚, 這偏僻地方, 人離開了這裡總是不會再回來的, 也頗有些不捨地送了好些東西讓他們帶上, 雖不貴重,多少也是份心意。
祁氏夫婦與鄰居道別後,便是開始收拾家裡的物件, 要帶着走的與沒法帶走的分開安置,裝進箱裡櫃裡。司空摘星則又一次去了鎮上, 說是去備些路上可能需要的東西。實際上要準備的東西也沒多少, 他只是託了人帶封信送回京城, 告訴了他們蓉蓉有孕的事情,也請劉氏一家能提前把空置的屋子打掃乾淨了, 讓祁氏夫婦到京城便能安心住下。雖說他也只是一時有那麼一個想法,讓蓉蓉認了祁氏夫婦爲父母,可既然已經認了,便更該好好照料了。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祁氏夫婦已經把該收攏的東西收攏整齊, 司空摘星卻還沒打算帶着他們一起上路。因爲佳節雖過, 新年的熱鬧卻還沒過, 況且司空摘星打算等到蓉蓉坐穩了胎再啓程, 到時回程路上冰雪也該融了, 顛簸也少些。
行至半路,已經差不多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了, 萬物復甦,萬事繁忙。祁大夫這會正與司空摘星坐在車前一塊趕車前行。
兩個女人正在車裡說着話,也聽不真切,祁大夫只是對司空摘星嫌棄着:“天氣轉暖了,是不是又要去接生意了?把老婆孩子丟給我們老兩口照顧,你這算盤倒打得響。”聲音不大,既不想蓉蓉聽見難過,也不想她聽見之後出聲袒護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先前爲着套祁氏夫婦的話,說話總是警醒怕露了破綻,此刻祁大夫舊話重提,他反倒“啊”了一聲,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啊什麼,少裝蒜!”祁大夫見多了司空摘星嬉皮笑臉顧左右而言他,只以爲這回也是。
司空摘星會過意來,這回卻是真的裝蒜了:“風有點大,老爹說什麼我聽不清……”
祁大夫伸手拽住司空摘星的耳朵:“小子你少在我面前犯渾。”
司空摘星一手繮繩一手馬鞭的,駕着馬車躲也躲不過,被祁大夫教訓個正着。司空摘星這回是疼狠了,縮着頭叫喚着。
祁大夫也只是那麼擰了一下便收回手,皺眉道:“真打算把蓉蓉留家裡?你又不缺銀子養老婆孩子,怎麼就這麼喜歡往外頭去?”
司空摘星嘿嘿笑着,然後說道:“我倒忘了還沒和老爹說這事……”算算路程離京城也不遠了,早些晚些都是要說的,想來爲了蓉蓉和孩子,他們也不會在這時犟脾氣上頭說要調頭回去纔是。
祁大夫看司空摘星話又說一半,催促道:“什麼事忘了說?”
司空摘星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我早已金盆洗手不接生意了,如今安安穩穩地和蓉蓉做平民百姓。”看祁大夫神色還算平靜,司空摘星知道他猜對了這兩位老人家對他們的感情,“我們在京城買了個小四合院,先前只有我和蓉蓉兩個,另外請了一戶姓劉的人家,一家四口爲我們打理房子,現如今又多了老爹你,還有阿孃,將來還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不是很好?”
最後那句便是詢問祁大夫的意思了,話已說開,全無隱瞞,是怪責還是如何,總是要有個結果的。
“怎麼想到住在京城?”祁大夫靜了一會,卻問出這樣一句。
司空摘星想,他已經得到答案了:“天子腳下,老百姓自然能過得更太平些。”
“你們就在家裡坐吃山空?你們請來的那戶人家爲人如何,就不起疑心?”
“劉家人都是厚道人,但也聰明,無關的事他們從來不問也當不知道。不過,我們在京城盤下了間藥鋪,京城那麼大,老爹哪日若是無聊了,可以去隨意逛逛,累了在鋪子裡歇會也無妨。”祁大夫會不會還介意走進醫館藥鋪的,司空摘星不知道,只是那些該說的話,他總得一字不落地說出來纔是。
祁大夫下意識向車裡張望一眼,厚厚的車簾阻擋,他根本看不清裡頭,只是自家老伴與蓉蓉的聲音交互着細碎響起。祁大夫收回目光,看向司空摘星:“我想帶着老太婆去兒子墳前看一眼。”
頓了頓,他又說:“他睡在城郊,我們就從城外繞着走吧,可以的話,我想把他帶走,若沒法把他帶走,好歹也最後見了一面。其實怎樣都好,我也老了,反正那地方,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了。”祁大夫之所以會無所顧忌地說出這樣的話,只因爲他們這一行四人都易了容,到哪裡都不怕被人認出來。
“老爹放心,那是蓉蓉的義兄,我的大舅子。”司空摘星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這句無異是在承諾,他會把這事辦的妥妥當當的。如今他也是要當爹的人了,舔犢情深的感情,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祁大夫這樣的打算,他不會拒絕。
然後又是寂靜。
祁大夫過了好久才似乎平靜了心神,問道:“再過半年,孩子就出生了,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女兒。”司空摘星答得斬釘截鐵,根本不需要思考。
祁大夫因他這反應愣了一下,奇怪不已:“別人都指望着有個兒子傳宗接代,你看看那些人,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平凡農戶,總希望家裡有個兒子,老來也好有個指望,你怎麼就這麼與衆不同呢?”
“生個兒子像我,那該多沒意思,生個女兒像蓉蓉纔好,也漂亮些。”其實說來說去,司空摘星還是在得意自己娶了個漂亮老婆過日子。
“你也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看司空摘星一臉得意,祁大夫就忍不住繼續嫌棄他。
“當然知道,不過蓉蓉不討厭就行。”司空摘星厚顏無恥地接了話。
祁大夫已經完全不想和他說話了,這人也實在太得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