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黯沉,司空摘星牽着蓉蓉回家時,已是酒足飯飽有些犯困,只是剛吃了東西卻不能立刻歇下,司空摘星便爲蓉蓉講着他路上的趣聞。
“這趟出去,我卻是真曉得了什麼叫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遇見一個人,可是有趣得緊。”
“哦?”蓉蓉聽他這麼說也起了些興致,從以前到現在,她都不怎麼喜歡涉足江湖事,然而知曉江湖事卻也實在是個不錯的消遣。
“那個人,長着四條眉毛。”
“四條眉毛?”蓉蓉現下是真的好奇了,“一個人怎麼會有四條眉毛?”
“因爲他是個怪人。”司空摘星伸手替蓉蓉將鬢邊被風吹起髮絲輕輕撥至她耳後。
這個動作太親密,司空摘星卻做得太過自然,以致他們二人都沒察覺異樣,也不覺得司空摘星的動作有逾矩之處。
“他留了兩撮鬍子,修得整整齊齊的,看上去就像比別人多長了兩條眉毛。”司空摘星伸手在自己嘴脣上方比劃着,下一刻他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面上有些不自然。
蓉蓉並未留意,只是笑道:“還真是個怪人。”
送了蓉蓉回房,司空摘星在自己房裡呆坐着,就那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然後突然低聲怒罵了一句:“都怪你,該死的陸小鳳!”
都怪那該死的陸小鳳拉着他喝酒還看什麼美人,那些陸小鳳稱讚不已的美人,司空摘星是沒一個看進眼的,可回到家……司空摘星□□了一聲抱住自己的頭,蓉蓉是他撿回來的妹子,他方纔都動的什麼齷蹉心思!都怪那該死的陸小鳳!
蓉蓉可沒司空摘星這麼多糾結懊喪,她在梳妝檯上見到了一副她未曾見過的耳墜,淡紫色的墜子在月色下泛着輕輕柔柔的光,似星芒點點。
蓉蓉想到之前打趣司空摘星時他那很是理所當然的回答,勾起了嘴角,他真的摘了星星給她?
這個人哪,明明看起來懶散又隨意,出口的話卻是句句都當做承諾一一兌現。他給了她家,給了她新的生活方式,其實,他早就給了她星光,照亮了她的新生。
第二日,蘇蓉蓉就戴上了司空摘星送的耳墜。司空摘星糾結了一晚,也算平復下了心緒,日子照舊還是這麼過着,彷佛一個半月的時間裡,司空摘星從未離開,一切還和那之前一樣,但又似乎有什麼已經不一樣了。
因爲生活無虞,蘇蓉蓉與司空摘星兩人的生活越發簡單起了,平日裡院子裡都沒什麼人聲,兩人一個在自己房裡或是躺在屋頂上,另一個就留在那間被佈置成藥材室的房間裡,各做各的事。
兩人最一致的興趣便是製作面具。司空摘星做起面具來,便是幾張幾張地備着,而蓉蓉卻是幾日才做出一張,比司空摘星的細緻許多。蓉蓉不知道司空摘星平日裡就備下這麼些面具是爲了什麼,只是面具做完便妥善放好,以備不時之需。
不知什麼時候起,房裡存下的面具也有了不少數量。
蘇蓉蓉看着那些面具,微微有些走神,她曾以爲那滿滿一室的面具是她感情的付出和證明,但現在重新想起,竟只覺得荒謬。自識得司空摘星,她被照顧被保護,溫暖而安心,這是一室冰冷的面具所無法比擬的,即使那是她全部的心血,依舊只是死物,永遠沒有一雙手堅定地握住她來得更值得相信。
盜帥楚留香,她曾傾注了最美好的年華,伴他愛他,也因年深日久在他心中留有一席之地。可是終究因歲月橫亙在他們之間,得來了一個那之前從未設想過的結局,楚留香殺了蘇蓉蓉,而蘇蓉蓉則決定,自此之後放下楚留香。她可以新生,便可以不再執迷。
司空摘星又一次出門後,左鄰右舍閒時問着蘇蓉蓉,她家大哥是不是做生意的,所以天南地北地到處跑,才總是不着家。蘇蓉蓉含糊着笑應了,旁的也不多說。司空摘星在做的事她雖不知,卻清楚那決計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的事情。
可是無論如何,對她也好,對祁大夫夫婦也好,司空摘星救過他們,幫過他們,在他們心中他是個好人,這就夠了。哪怕司空摘星是個汪洋大盜,至少,他不曾傷害過他們。人心都是淺薄狹隘,顧着自己的心就好,別人怎樣又有什麼相干的?
司空摘星對於是否該對蓉蓉全盤托出卻是有幾分爲難的。蓉蓉是聰慧女子,她不問是體貼,可他不說,卻是有些故意隱瞞,而且即使他不說,只怕一日日下去蓉蓉憑着蛛絲馬跡也會猜出一些來,到時她會怎樣,司空摘星無法想象。
是厭棄是鄙夷,抑或是嫌惡離去,若是一般女子,這些結果都不無可能,只是司空摘星覺得,若是蓉蓉,或許她還會如往日裡一樣在家裡操持打理,然後對他暖暖一笑。只是他終究有幾分膽怯,仍是不知如何開口。
好在司空摘星有朋友,儘管這個朋友其實並不怎麼靠得住,可總算還是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只是這個朋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司空摘星有些後悔來找他說話了。
因爲他的這個朋友說:“你可是個小偷,小偷也會有煩惱嗎?”
“小偷也是人,爲什麼不能有煩惱。”司空摘星冷冷回他,“還是說因爲你有四條眉毛,煩惱都被你的眉毛趕跑了?”
四條眉毛的怪人,正是陸小鳳。他笑着摸摸自己的鬍子:“我也有煩惱。沒酒喝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煩惱。”
司空摘星冷哼了一聲,決定無視這個眼下笑得讓他很想揍上一拳的傢伙。
“聽說你新近做成了一筆生意?”
“你消息倒靈通。”司空摘星覺得,他是猜到陸小鳳的來意了。
“客氣了。”陸小鳳不客氣地把這話當讚美收下了。
“那是我贏來的。”五十罈老酒,這就是好酒的陸小鳳找上他的理由。司空摘星斜眼看着陸小鳳那一臉嚮往,“沒那麼容易就給你。”
陸小鳳特地爲了好酒而來,怎麼可能因爲一句話就輕易放棄?他於是得寸進尺地問着:“那要多不容易才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