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個?”金湛長老一皺眉,眼中便有隱約幾分不快之意,心中暗想你這老貨難道是要來消遣我的麼,說是好好的放人家孫子一馬,結果又找出什麼藉口來生事,當下臉色便也淡了下來,道,
“換什麼?”
金長老的神情變化雖然細微,但蒲老頭就在他身旁,當然也是看在眼中,不過他也沒什麼在意,只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換一隻‘鐵網蛛’來,說出去至少也是二階妖獸,馬馬虎虎也能應付一下別人口舌了。怎麼着,老金,我這主意你不喜歡麼?”
金湛長老一怔,隨即失笑,臉上神情頓時溫和了不少,笑罵道:“就你這老貨多事,明明一件好事非要折騰,罷了罷了,鐵網蛛就鐵網蛛唄,我替老孫答應了。”
蒲長老哈哈一笑,仰首喝酒,隨後微笑不語,只是坐在烏龜殼上一動不動,而過了這麼久,或許是外頭一直沒什麼動靜,這隻黑紋龜小心翼翼地又從龜殼裡探出了頭,向四周開始偷偷張望了起來。
金湛長老笑着搖頭轉身,走向孫明陽處,向老友看了一眼,果然也看到孫明陽長老站在那邊,神情自若,嘴角還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對着金湛長老也是微微頷首,顯然沒有任何的異議,連帶着看向那蒲老頭的目光,孫明陽此時也溫和了一些。
從妖獸品階上來說,黑紋龜是戰力孱弱性格溫和的一階妖獸,鐵網蛛則是排在二階妖獸之列,看起來蒲老頭要求換這種二階妖獸來代替黑紋龜還是故意有些爲難孫恆,但在場的這幾位元丹境大真人哪一個不是見識廣博閱歷豐富的人物,這其中的曲折緣由只一聽便明白了。
關鍵之處,便是在鐵網蛛這種二階妖獸的身上。
鐵網蛛分佈頗廣,與許多界土中皆可看見,常見於沼澤、森林、山脈等地域,性孤僻膽小,喜陰晦潮溼,以吐絲結網獵捕小蟲小獸爲食。這種二階妖獸色澤黑厲,望之猙獰兇惡十分可怕,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天性極其膽小的妖獸,一旦受到驚嚇或是遇到實力與自己差不多的對手,就會立刻驚慌失措掉頭就跑,甚至於有時候因爲太過驚慌而不顧一切乃至喪失靈智。平日裡有經驗的妖獸獵人遇到這種妖獸時,往往都是正面直接打上兩下,鐵網蛛便會掉頭就跑,然後獵人只需輕輕鬆鬆跟在後頭將渾身顫抖破綻大露的鐵網蛛輕鬆打死即可,是一種十分容易對付的妖獸。
從實際戰力來說,鐵網蛛確實要比黑紋龜稍強一些,但這種小磨盤般大小的妖獸古怪的天性,卻讓它在實戰中弱的可憐,真要來說的話,反而是對付黑紋龜比鐵網蛛要更麻煩一些,因爲鐵網蛛驚嚇之後就是待宰羔羊任人宰割,而黑紋龜雖然只是一階戰力弱小,幾乎也沒有反手之力,但是它會最後一個大招——縮進龜殼。
要知道,黑紋龜之所以會被人類圈養,就是因爲它的龜殼堅硬無比能夠充當靈材,所以倉促間要破開黑紋龜,實際上真的是要比對付鐵網蛛更難一些,哪怕鐵網蛛的品階比黑紋龜還要更高一階。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妖獸中也是千奇百怪無所不包,不過至少眼下看來,蒲老頭提出這個異議,雖然看似提高了難度,但實際上應該還是給了孫明陽與金湛兩位長老不小的面子,也就難怪孫、金二位長老臉色緩和了下來。
孫明陽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之後,便點了點頭,隨口便吩咐站在身旁不遠處聽令侍候的王亙道:“就依你蒲師叔的話,去提一隻鐵網蛛過來。”
說着又迴轉身子,與金湛長老一起走到蒲長老身旁,口中嘆了口氣,但神情卻是溫和,搖頭笑道:“你這老貨啊……”說着搖了搖頭,似乎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其實如今的這些凌霄宗元丹境大真人大長老們,早百多年甚至更早一些日子裡,也曾經都是同門同宗的師兄弟,也曾經都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在金虹山上孜孜不倦地修煉大道,多少年下來,有人關係親密有人相對疏遠,但真要說起來,多少年都是舊相識了,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有深仇大恨,最多也不過是爲了一些權勢利益明爭暗鬥一番罷了。就算是前些日子在珊瑚海孤島之上,蒲老頭與孫明陽出手小試牛刀爭鬥了一番,其實二人也都是各有分寸,否則的話兩大元丹境真人真要全力出手的話,哪裡會那麼平靜,只怕整個珊瑚海海域都得被這兩個神通廣大道法通天的大真人給打得天翻地覆去。
如今既然蒲老頭看着施放了一點善意,孫明陽又不是死腦筋,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片刻之後慨然道:“老蒲,前些日子是我心急了,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日後若是他們年輕人同進那問天秘境時,我會交待他們同心協力的,畢竟大家還都是同門師兄弟啊。”
蒲老頭哈哈一笑,忽然身子一動,三人略感詫異,同時向下看去,卻是那隻黑紋龜趴着久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居然就伸出手腳慢吞吞地在草地上向前爬去,蒲老頭坐在那小桌子一般大的龜殼上,似乎對這隻黑紋龜根本算不上什麼負擔,直接就馱着他向前爬去了。
蒲老頭倒是覺得有幾分有趣,嘿嘿笑了起來,拍了拍身下的烏龜硬殼,笑道:“有點意思啊。”
另一邊,王亙答應了師父之後,便轉身向外走去,鐵網蛛所結的蛛網堅韌異常,也是一種常見而用途廣泛的低階靈材,是以凌霄宗靈獸殿那邊也有圈養一些,過去領取十分方便,根本不用再想法子出去尋覓獵捕。
只是他才走了幾步,經過從剛纔開始就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的孫恆身邊時,忽然眉頭一皺,卻是看到本來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孫恆,不知從何時開始,忽然臉色變得異樣蒼白起來。
王亙的腳步微微一頓,雙眼之中精光猛然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直到最後,他的目光也是輕輕掃過了孫恆臉上,沒有再多停留片刻,臉上也沒有更多的異常表情,就那樣大步走去了。
鴻鈞殿外,便是平坦開闊的觀海臺,七根巨大的鴻鈞巨柱下,許多凌霄宗弟子來來往往悠閒漫步,看起來並沒有多少人會知道這個時候在鴻鈞殿里正在進行着一場考校,雖然說真要計較起來,這一場考校的性質其實與當初丹堂裡舉辦的那場丹會是一模一樣的,但是二者之間的影響差距確實天壤之別。
在最靠近鴻鈞殿的一根鴻鈞柱下,沈石與孫友站在那邊,背靠石柱,望着一片安寧祥和的鴻鈞大殿,好像正在等待着什麼。
看了那大殿一會,沈石忽然開口道:“孫友,我有件事一直不太明白啊。”
孫友轉過頭來,道:“什麼?”
沈石道:“你那位大哥如果真如你所說,對蜘蛛有這般可怕心障的話,身爲孫家嫡孫,又向來被你爺爺看重,這件事孫長老也就是你爺爺,爲什麼居然會一無所知?”
孫友默然片刻,隨後淡淡地道:“因爲這事並不光彩,一直以來都只有我大伯和我大哥兩人知道,他們也不願告訴爺爺,以免得壞了他那個嫡孫英明神武的印象。再說了,以我們孫家的權勢和他的地位,只要稍微注意一些,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有獨自對付蜘蛛妖獸的機會?”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但是你卻知道了?”
孫友笑了笑,臉色不知爲何,忽然有幾分蒼白,似乎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道:“是啊,以前那事發生的時候,我年紀小又性野調皮,正好鑽到一處狗洞裡看到了。”
沈石眉頭一挑,帶了幾分疑問之意,道:“那事?”
孫友默然片刻,隨後擡起頭直視沈石,輕聲道:“那是我們孫家的一件齷蹉骯髒事,你想聽麼?”
沈石看着孫友,孫友也並無迴避之意,兩人對視片刻之後,沈石忽然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隨即轉過了身子,道:“算了,我不想聽。”
孫友默然,背靠石柱,隨後神情似乎輕鬆了些,像是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過了片刻之後,他忽然又開口道:“那事發生的時候,我這位大哥年紀幼小,受了絕大驚嚇,所以就留下了這個心障,說起來還是挺可憐的。”
“哦?”沈石平靜地道,“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孫友想了想,臉上似乎有一絲猶豫之色掠過,但隨後便消失不見,淡淡地道:“沒有。”
沈石看了看他,道:“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就想一想當初是誰給你的那塊‘火蜈香’好了。”
孫友身子一震,面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愕然道:“什麼,你早就知道那……”
沈石打斷了他的話頭,淡淡地道:“你該不會一直以爲,我會認出那火蜈香卻不知道這種香料的禁忌吧?”
孫友怔了片刻,隨即苦笑一聲,但面色很快釋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點了點頭,輕聲道:“謝了。”
沈石笑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見旁邊不遠處有人走過時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過來,卻是一個女子,帶了幾分驚奇,站在那邊道:“咦,沈石,孫友?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
沈石與孫友同時擡頭看去,只見那邊站着一個女子,卻又幾分眼熟,沈石頓了一下,卻是愕然道:
“賀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