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又打量了葉葉幾眼,神情越發的凝重起來。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葉葉的智力並沒有問題。她如今的模樣,約莫曾長期沒有接觸生人導致的。
似乎又患有輕微的自閉症,平日裡表現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蘇霓?”
葉葉想了想,看見她發愣的模樣,難得主動開口。
她咬了一口點心,格外喜歡草莓的味道,便又忍不住多吃了幾口,擡起頭和蘇霓說話的時候,脣邊還沾染着一絲麪包屑。
蘇霓咬着脣,將紛亂的思緒整理了下,許久才緩緩開口。
“葉葉,我能不能做你的朋友?”
“朋友?可以呀。”
葉葉笑開,牙齒很白,和那蒼白的臉色相對,更讓人心疼。
蘇霓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她喝了一口水,咬咬牙乾脆直說,“其實、我想請你幫個忙……”
……
此刻廳內的燈光已經黯淡了下來,年會活動剛開始。
щщщ ●тт kán ●c o
陸長銘說完了開場白之後,便徑直朝蘇霓這邊走過來。
那在昏暗燈光下的臉,一半的光華一邊的陰影,眼眸閃爍着燈光的影子,彷彿深不見底。
“活動結束之後的頒獎禮,你和我一起上臺?”
他執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裡勾了勾,脣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格外放鬆,“周弋打電話給你時應該提了,這是一早制定的流程,需要太太陪我一起。”
“只是頒獎,可以的。”
蘇霓笑了笑,清澈的目光從他臉上漸漸往下,最後落在兩人交疊着的手掌上。
遲疑了一會,仍舊將手抽了出來。
“有人找你呢,去那邊吧。”
她朝陸長銘身後努了努下巴,是某個合作的商戶,一直在朝這邊使眼色。
而另外那邊,卻也同樣有人緊緊望着她。
蘇霓等陸長銘轉過身去之後,便緩緩將視線遞過去,挑起的秀眉帶着一絲莫名的笑意。
•ттkan•CΟ
緩緩地,舉起杯。
“雅薇姐,你看她!”
“她得意什麼,不就是大哥稍微對她好點嗎。早就離了婚的女人……憑什麼頂着我大嫂的名頭!”
“彎彎,慎言。”
莫雅薇沒說話,可那站在她們身側不遠的溫寧卻主動開口,拉着陸彎彎緩緩往旁邊走去。
“你跟我過去一趟,至於莫小姐……”
“伯母,我在這裡就好。”
她十分識趣,哪怕陸彎彎想爲她爭取什麼,可此時仍舊保持着極好的風度,只微微欠身後退一步,人便主動往角落裡走去。
許多人瞧見了她,瞧見那明豔逼人的氣勢,瞧見她格外明麗的臉,那滲人的目光……
可沒有人靠近。
莫家大小姐這個名頭,海城已經很久沒人提起過了。
自從五年前出了那事之後,加上她在裡面呆了整整五年。於是莫雅薇這個名字,漸漸的也極少有人提及。
她的身份,太尷尬。
“蘇霓。”
文寧和陸彎彎一塊走了過去,在蘇霓身後一米遠的距離停下腳步,輕喚她的名字。
“彎彎……”
“還有媽,你們都在。”
這個稱呼讓文寧不自覺皺了皺眉,她本欲發作,然而良好的教養讓她只能將所有憤怒和抱怨藏在心裡,甚至還主動拉住了想嗆聲的陸彎彎。
“蘇霓。”
文寧靠近了她一些,只是眼神格外的複雜,“我問你,你怎麼想的現在。我可聽說提出離婚的人是你,怎麼現在還光明正大出現在年會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陸太太麼。”
“怕呀。”
怎麼不怕。
她害怕極了這個稱呼,害怕極了再站在陸長銘身邊。
可她能怎麼辦呢,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這個身份。
蘇霓於是搖搖頭,臉頰一側是淺淺的梨渦,那無辜的模樣,讓人怎麼看怎麼不舒服,“但我害怕也沒有用,長銘非要我來。”
“您知道,他強勢起來我也坳不過。”
“什麼坳不過?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陸彎彎可沒有文寧那樣好的教養,心裡有氣便立刻要發出來。
而蘇霓卻視若無睹,甚至還輕綴飲了一口飲料,素手揚起,將垂落在耳畔的髮絲輕輕挽起。
那模樣,說有多愜意,就有多愜意……
“媽,你還說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嫁到我們家五年了,你還不清楚她的爲人麼?現在大哥有了雅薇姐,她肯定嫉妒死了,故意過來的。”
“我看,就得好好挫挫她的銳氣,讓她後悔來我們面前炫耀!”
陸彎彎眯起眼,將剛剛莫雅薇說的話一字不漏全都說了出來。
“可這畢竟是年會,那麼多人看着……”
誰也不是傻子,蘇霓現在是陸家陸太太,代表的是陸家的臉面。
可偏偏陸彎彎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見文寧不說話,言語之中越發的尖銳,“媽你就是心軟,才讓她在我們家作威作福了五年。要知道在以前,家裡除了老太太什麼都是你做主的,現在可好,連管家伯伯都心向着她。”
“蘇霓你笑什麼?”
陸彎彎說到一半,愣了下。
“沒,站久了有些累,想過去休息會。彎彎你如果不介意,坐着罵如何?”
她指着某處位置,笑意更甚,“那邊人少,更清靜些。你也不用可以壓低了聲音。”
想來,能罵得更盡興。
這話不說還好,說出來,自然是惹得陸彎彎怒意更甚。
她忍也忍不住,揚起手,就將酒杯裡的液體潑在蘇霓裙上……
“譁!”
總歸是有人注意着這邊的,陸彎彎將紅酒潑在蘇霓裙子上的那一幕,被不少人看了過去。
於是猛然間,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男人的視線越過人羣,立刻便能瞧見那僵立於客廳中央的女人。
人羣甚至自動地將她們圍成了一個圈。
蘇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那精心挑選了的裸色長裙上,此刻遍佈一大片的紅色。
甚至還有一部分,順着她大腿往下蔓延,在裙上牽扯出幾條斜斜的線……
“彎彎,你怎麼回事!”
文寧倏地開口,聲音揚得高高的。毫不客氣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指責她。
“怎麼這麼不小心!”
陸彎彎脾氣上來,又被自己母親這麼吼了句,眼眶一下子就泛紅起來。
她張嘴正要反駁,忽然發現手掌被文寧重重掐了下。
疼的瞬間連話也說不出來……
“這麼多人看着,你怎麼還是這般莽撞!”
低聲呵斥了陸彎彎一句,文寧的臉色因爲圍觀的人們,越發難看起來。
不遠處,有人目光灼灼地落在幾人身上。
男人長身而立,周身散着一股名叫疏離的氣息,那雙修長的腿,原本已經垮了出去……
可偏偏,耳邊想起威爾斯的調侃,溫溫潤潤的聲音也不知是何故,壓得極低。
“我說,你的妻子真的很不錯。我以爲她只不過懂人心而已,看葉葉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樣。”
威爾斯低笑,手裡還牽着葉葉,說話的時候,將女孩更拉近了自己些,生怕她被別人碰着。
“沒想到,她也懂人情這個東西。知道但凡葉葉提出來的要求我都捨不得拒絕,竟光明正大地要求葉葉幫她,你說,比起你的曲折迂迴,她是不是高明多了?”
“什麼要求?”
陸長銘這纔開口,已有不悅。
可他同樣知道威爾斯不是無的放矢之人,這麼說自然有他的理由。
威爾斯聳聳肩,望着那邊有了爭吵的人羣,輕笑,“讓我幫她的公司,叫‘德陽’的吧。聽說是被公司的老人折騰的不成樣子了,需要大筆資金挽救。”
“她千方百計找上葉葉,我只好幫她一把咯。”
陸長銘身軀陡然一僵,一向觀察敏銳的威爾斯自然沒有錯過他這個小動作。
等了一會,便又是輕哼。
陸長銘沒有開口說話,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動不動地望着不遠處。
……
人羣之中,漩渦中心。
那先前還被威爾斯誇讚的女人,面對許多人逼迫而至的目光,卻依舊挺直了背脊,沒有任何退卻之意。
陸長銘隔着聳動的人羣,還能瞧見那雙澄澈乾淨的眼,那即便被人當中潑了紅酒污了裙襬之後,仍舊噙着笑的雙脣。
甚至連握着酒杯的手勢,都始終保持平穩。
“葉葉,我們該走了。”
威爾斯牽着葉葉離開,脣尾勾了勾有些莫名的意味。
他只在轉身時在他耳邊丟下一句,“這個機會還是你給她的,自己的女人,是要好好管管的。”
陸長銘又是一僵。
這話,自然不會得到迴應。
但事實上,在他說完這番話之後,陸長銘那已經跨出去了的一條腿,生生停下。
他仍舊望着那個方向,可並沒有立刻過去的打算。
只是眼裡的情緒越來越濃郁,裡頭跳躍着的火光彷彿能灼燒人心。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握着杯子的手不斷緊握,儘管杯子紋絲不動,可手臂上的力度卻越來越大。
站的近的人甚至能瞧見他手臂上鼓動的青筋。
獨獨陸長銘自己知道,此刻和那閃動着的燈光一起映在他心底的,是蘇霓今天一切反常的解答。
威爾斯提醒了他。
昨晚還那樣冷漠拒絕參加年會的蘇霓,怎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了周弋的邀請。
她原本理也不理會他的。
先前,卻絲毫不拒絕他的擁抱……
甚至,當衆承認了陸太太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