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霓站在一旁,還能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先穿好衣服。”
蘇霓沒去否認,只是臉有些紅。
房間裡太過靜謐,男人又只站在她身側,身上散發的濃郁氣息便在小小的拐角處縈繞,直到竄入她鼻尖。
直到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熟悉的感覺再度裹覆在她周身。
男人換上了一條淺色的棉質休閒褲,光着的腳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略一低下頭,視線便繞着她轉了個圈。
“怎的真羞了,以前沒做過?”
他低笑,脣畔噙着的那抹笑容幾不可察,可言語裡卻還有蘇霓格外熟悉的調侃,暈黃的燈光正好落在他頭頂,灑落的陰影將他深黑的眸遮掩住。
裡頭情緒深沉。
可蘇霓卻揚起眼,直直看了過去。
“做過的。”
她伸出手,正好抵在男人胸前。細嫩如蔥根一般的手指白皙好看,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還傳過些許熱度,可那分明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碰觸,甚至還有些抗拒。
陸長銘低頭,看見她揚起的臉染了一抹緋色,而那被長長睫毛覆蓋下的眼,卻明亮、乾淨。
耳邊便竄入女人清冽的音,帶着笑,也帶着冷漠。
“雖然做過,可感覺並不好。”
“要不……”
“再試試?”
他隨口便應,眸色幽暗,直到最後已經染上了某種再明顯不過的色澤。
蘇霓愣了下,笑意漸漸斂起,“陸先生,我現在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
“那又如何?”
他欺身上去,哪有半點要退的意思,甚至身體大部分已經與她接近,兩人肌膚相貼,說不出的親密。
蘇霓先怯了。
她退了退,縮在角落裡,“陸先生這樣的條件,總不缺女人,何必將就我這樣的。”
“不是將就。”
他低笑,臉上表情卻是說不出的認真,“它喜歡你。”
蘇霓吃了一驚。
他說着話,竟還故意將身體靠近,蘇霓能明顯感受到那抹熟悉。
臉色忽的通紅,身體再不受控制地緊繃。
“陸先生,這並不好笑。”
她再不敢往下看,目光越過男人肩膀,直直落在不遠處的沙發上。
以前沒覺着陸長銘是這樣的人,會調情,會故意靠近她。
蘇霓能明顯感覺到那獨屬於男人的躁動,便下意識想退後,可背脊已經抵靠在門上,厚實的門板足夠將所有聲音掩蓋,她只好仰着頭,直直地朝男人看過去,去卻猝不及防地他眼底瞧見自己的模樣。
他那樣認真。
深黑的瞳孔裡映出她此刻呆愣的表情,略顯凌亂的發垂落了一縷在額角,軟化了他臉頰線條,卻讓他的面色更多了分深沉。
蘇霓能清晰地聽見那在耳邊的嗓音。
沙啞,低沉。
彷彿在喉嚨裡摩挲了許久,隨着他靠近的動作在耳畔響起。
“雖然我忘記了很多事,但有些感覺卻是忘不掉的。”
他略一低頭,氣息便落在蘇霓耳蝸,以往便知道那裡是她的敏感地帶,如今故技重施,只裝作不經意似的讓呼吸靠近,隨即卻能感受到她身軀的顫抖。
蘇霓知道他說的感覺是什麼,甚至不需要他再靠近,就已經能覺察到他的緊繃。
可她捏緊了手指,彷彿毫無所覺。
“我知道自己想要你……”
那樣平白,又格外清晰。
蘇霓愣了愣,眸色越發明亮,“說的好像你以前對我有感覺似的”
“難道沒有?”
他略有惱怒,“否則我們爲何結婚……”
蘇霓,“否則我們又爲何離婚?”
“你忘記了很多事,可我們之間發生的所有,時隔多年都還深深印在我腦海裡。”
她毫不客氣回嗆,言語裡有了厲色,眸裡的距離感越發明顯。
隨即鬆開手。
“畢竟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我要求你回想起來是對你不公平。但是有些事,並非忘記了就不存在。”
她面色通紅有如火燒,可眸光卻冰涼冷漠,彷彿沒有溫度。
過去的十年。
她遇見他時的惶恐和驚喜,她費盡心機的謹慎和小心。
他整整五年的忽視,他對莫雅薇的情、對老太太的孝、對陸原的義。
到最後,在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和莫雅薇之間做出的抉擇。
蘇霓總以爲自己不怨的,可事到如今瞧見他清澈乾淨,彷彿從來不曾染過污濁的一雙眼,那窒息的感覺便無聲無息涌了上來。
那樣委屈的五年,那樣爲難的結果,如何能不怨?
蘇霓心口又是一窒,立刻避到一旁,拉開門,“看時間他們也差不多了,我到酒吧待會。”
“等等。”
陸長銘張了張嘴,卻有些語塞。
他斟酌了下用詞,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那麼、我們爲什麼離婚?”
“你該問,我們當初,爲何要結婚……”
那樣的婚姻,本不該開始的。
蘇霓低下頭,她只腳步微頓,卻再也沒開口,就這麼拉開們走了出去。
走廊裡格外安靜,沒有刻意去關注隔壁的動靜倒也聽不見什麼。
下了一樓酒吧,就又是燈火繚繞的另一個世界。
喧鬧,奢靡。
蘇霓尋了個位置坐下,百無聊賴地等了十幾分鍾,便又四下走走,大多是些年輕男女在舞池裡跳舞,旁邊一桌坐了幾個女孩,瞧着還很面熟。
此刻正對着她身後議論紛紛。
她沒往後看,手機里正好收到桃枝發來的消息。
“親愛的霓霓,我臨時有事走不開,咱們改天在你家裡見吧,我給水水準備了禮物喲。”
蘇霓暗罵了聲見色忘友,可又不能真上去拎她出來。
桃枝和慕言之分別的時間比她更長,兩個不肯把心思說出來的人,從互相愛慕到真正相許,竟足足折騰了十年。
她想了想,已經編輯好的信息又被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等不到桃枝,蘇霓便打算離開。
手機還沒來得及收回去,下一條消息便又跟着響起。
“在門口,我送你回去。”
是陸長銘。
木園畢竟不好打車,蘇霓看了一眼時間,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迎着舒爽的夜風走出去,還隔着老遠蘇霓就已經瞧見那倚靠在車門旁的男人,還是那套簡單的休閒裝束,腳上換了雙鞋子,此刻的模樣看起來就好像出來鍛鍊的夫妻一般。
“時候也不早了,孩子還在家裡,早些回去吧。”
蘇霓愕然,這句話你一出,就更像了。
她愣神的時候,男人已經將她推上車,黑色的汽車緩緩發動,漸漸駛離那燈紅酒綠之地。
他開的很慢,錶盤上指針指着20,而男人的視線還越過車窗一直往外看。
“那邊的店,介意陪我一塊去買點東西?”
蘇霓本想搖頭拒絕,可擡起頭,正好瞧見了上頭的招牌。
那樣明顯的一個貓爪印。
她又是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天,鬼使神差地便點了頭,和他並肩朝店裡走去。
“左邊貓糧右邊狗糧,品種都寫在貨架上,有不確定的可以拿過來問我……”
店員正在收銀,手裡還抱着一個嬰兒,此刻正十分麻利地將錢收妥,再擡起頭,便看見了蘇霓.
“哎你……”
“你們倆是幾年前那對夫妻!對對對,就是帶了驗孕棒在我這驗出懷孕的那對……”
男人走在前頭,聞言腳步驟停,眯起的眸緩緩朝兩人看去。
“你記得我們?”
“當然啊,這種事誰還能不記得的。何況那一天你在洗手間外頭那麼兇,讓我印象深刻。”
蘇霓對她的記憶,卻也是同樣深刻的。
如今她已經不再穿着以前最愛的森女風,而是改成簡便的t恤加牛仔短褲,懷裡抱着一個軟軟的嬰孩,瞧着約莫半歲。
“你的孩子?”
“是啊,我兒子,才五個月。因爲生他我還關了一陣子門,最近才重新開張,沒想到就看見了你們。”
兩人寒暄了幾句,陸長銘已經提着貓糧走了回來。
蘇霓多瞧了一眼,十分熟悉的牌子。
男人已經結完賬,左手提着兩袋貓糧,右手朝她伸出來,“走吧。”
“兩位慢走。”
店主朝蘇霓眨了眨眼,卻是抽不出手來揮。
寂靜的夜裡,兩人剛踏出門,身後便傳來嬰兒細細的啼哭聲。
店主哄了幾聲,可不知是因爲什麼,孩子越哭越誇張。
陸長銘忽的頓住,明明已經快要走到馬路上,卻忽然回過頭。
燈火明亮。
他蹙眉,“小孩子,都這麼哭麼。”
“嗯,餓了熱了冷了渴了或者尿了,都這麼哭。找着了原因幫他解決了才能哄好。”
兩人說話的時間,孩子便已經止住了啼哭。
她挑眉,“別看水水現在挺乖巧的模樣,小時候可鬧騰了。常常整夜整夜地哭鬧,你說她那麼小,餓了渴了也不會說,我就只能靠猜的。先給她檢查是不是尿了,沒有,再餵奶、喂水、探她是不是熱了,還是涼了。”
“最怕的是什麼都做完,她仍是哭。”
蘇霓下意識想起來,蘇淼淼小盆友也是和其他孩子一樣的,也有過內熱發燒拉肚子各種各樣的情況,說不出來,就只會張着小嘴哭。
她低頭,手機上是蘇淼淼前些日子的自拍照,便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她現在還有半夜起牀喝水的習慣,快四歲了還是改不掉。”
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