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的那一天突然下起了小雨,秦悅歆穿了淺茄色的a字連衣裙,腳下一雙黑色的純色小皮靴,臉上的妝容恬靜。
她來得很準時,說好了九點就是九點。
陸晨安也差不多的時間,因爲這個時間剛上班,兩個人雖然來得早,可是工作人員那邊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諷刺的是,有些慶幸她們兩個人是來離婚的,而不是來結婚的,不用像結婚那麼麻煩,等了幾分鐘之後,倒是有人招手讓她們過去了。
兩個人來的早,而且今天又剛好是週一,民政局裡面來的人並不多。
兩個人除了剛碰面的時候打了個招呼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陸晨安以前都是坐在輪椅上的,她雖然不是說特別的高,可是看着他的時候還是要低着頭的。可是現在,他突然之間站着了,一米八幾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她就算是穿了有跟的鞋子,可是在陸晨安的跟前,她還是需要仰頭看着他。
不過一朝一夕,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她微微仰着頭,拎着小包包的手忍不住捉着了包包的邊沿,看着那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容,心好像被人拿燙開的人洗過了一樣,疼得無以復加。
可是再疼,她也還是要努力讓自己笑出來,然後開口:“進去吧。”
他點了點頭,臉上帶着笑,可是臉色卻是不容靠近的。
這纔是陸晨安,一直以來,這個纔是真正的陸晨安。
曾經她以爲陸晨安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纔是世界溫柔的,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那只是他爲她建造的時間,到了這一天,他沒有心情再給她建下去了,他就會讓那棟大樓轟然倒塌,讓她眼睜睜地看着塌。
陸晨安先擡腿走了進去,她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眼睛被什麼燒着。
她還在忍不住要留戀,他卻一點兒留戀的機會都不給她。
他轉身得那麼的決絕,好像恨不得馬上就要和她脫離着婚姻關係一般。
他那麼狠心,狠心得就連是回憶裡面的美好都被他這樣的轉身甩成了殘酷。
秦悅歆擡了擡頭,看着那天花板微微吸了口氣,擡起腿跟在他的身後走了進去。
“協商好了?”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工作人員懷疑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視線落在秦悅歆的身上:“他威逼你離婚?”
指甲掐着大腿肉,她清醒地笑了笑:“沒有,我們是自願協商好離婚的。”
“感情破裂了?”
這只是工作人員循例的問題,秦悅歆卻聽出了無比的諷刺。
不等一旁的人開口,她主動將話搶了過去:“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感情的,各爲目的,現在目的達到了,所以就來離婚了。”
她說得平穩鎮定,讓人看不出來她心底那些翻江倒海的難過。
陸晨安側頭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讓她感到無邊的冷意。
她彎了彎脣角,笑了笑,卻沒有開口說話。
工作人員似乎還想問什麼,一旁的陸晨安突然就開口了:“我等一下有事情,趕時間,可以快一點嗎?”
秦悅歆渾身一僵,將戶口本還有結婚證還有其它需要的材料拿出來,“麻煩你快一點吧。”
看着他們兩個人,最後還想調解一下的工作人員最後還是沒說什麼,伸手拿過他們的材料,去辦手續了。
一般來民政局離婚的人有好幾種,那些吵吵鬧鬧的,一般都是離不成的,因爲也就是一時意氣;還有一種就是默不作聲的,這種也是離不成的,根據工作人員的經驗,這種人也是在慪氣。
今天看到秦悅歆和陸晨安兩個人的時候,工作人員忍不住問了那麼的問題,很大的原因就是這兩個人沒什麼交流。只是奇怪的是,兩個人來辦離婚了,卻沒一個人能看得到半分難受的。
結果還想問些什麼努力調解一下,就被兩個人這麼催促了,工作人員也不再說什麼了。
她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嫁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花了兩年不到的時間就愛上了這個男人,可是到了最後,她花了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和眼前的這個男人分道揚鑣。
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請不要再對我用“我們”這個詞。
結果離婚證的時候,她的手還是忍不住抖了抖,反觀一側的陸晨安,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的變化,注意到她的視線,他甚至還挑了挑眉:“怎麼了,不舒服?”
好像有一口血梗在了喉嚨上面,她硬生生地嚥了下去,顫着手把離婚證收好,才擡頭看着他,笑:“沒有,就是覺得,有些熱。”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汗。”
她的動作太快,讓她猝不及防。
回過神來的時候,秦悅歆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了,看着他,語氣客氣疏遠:“陸少,我們畢竟已經離婚了,以後這樣的動作,還請你,多多注意。”
陸晨安臉色的笑意也淺了幾分,手插在口袋裡面,一雙桃花眼看着她,卻帶了幾分冷意:“你說得對。”
她笑了笑,低頭將包包的拉鍊拉上,轉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口,就碰到羅秋蘭了。
羅秋蘭顯然也很震驚,那一天秦悅歆說的話她至今都沒有反應過來,那麼恩愛的兩個人,怎麼就突然之間離婚了呢?
可是直到今天,在民政局的門口看到秦悅歆,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沒有聽錯。
羅秋蘭是已經被折磨得只想離婚了,和她老公的臉色不一樣的是,她今天反倒是有幾分輕鬆,看到秦悅歆直接就開口叫住了:“悅歆!”
秦悅歆停下來,側頭看着她,笑了笑:“來了?”
大家都知道彼此要離婚了,只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碰到罷了。
秦悅歆長得一向好看,身上又總有一種讓人忍不住靠近的氣質,這會兒她站在那陽光底下笑,羅秋蘭根本不能和那一天蹲在街角的咖啡廳邊上的秦悅歆聯想到一塊兒。
可是她越是這樣,越發地讓人難受。
羅秋蘭突然就覺得眼眶一熱,看了秦悅歆一眼,視線落在一旁的陸晨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秦悅歆笑了笑:“好了,進去吧,我走了。”
羅秋蘭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問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問不出口,最後只能默默地轉身走了。
一旁的陸晨安突然開口:“我送你?”
秦悅歆怔怔地收回視線,擡頭看着他,心底縈繞了許久的問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晨安——”剛一出口,她臉色就僵了僵:“抱歉,陸少,我習慣了。”
兩年多,足夠讓人養成一個習慣了。
他挑了挑眉,倒是不介意:“想說什麼?”
陸晨安的態度讓她渾身發冷,可是她不甘心,還是不甘心吶。
她擡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問出口:“如果我懷孕了,你會和我離婚嗎?”
他臉色微微變了變,只是很快,便又恢復了笑意:“歆歆,你該知道的,我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夠改變的。”
她一直想在他的跟前保留一個最平靜最不在乎的狀態,可是現在,她聽到他的話,還是忍不住。
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來,可是她還是倔強地看着他笑:“謝謝你,給了我這麼一個夢。”
他看着她,臉色有些涼:“你懷孕了?”
秦悅歆擡手抹了一下眼淚,搖頭:“沒有了,我不會讓自己懷上你的孩子的。”這兩年來,她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始終不敢輕易地讓自己懷上陸晨安的孩子。
其實她也沒有安全感,很多時候午夜驚醒,看着身側的男人,她也會覺得自己這樣貿貿然地爲了所謂的報復而搭上自己,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到了今天,她終於知道了,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太計較。她也終於知道爲什麼葉慧雲和葉淵臨走之前,都再三地叮囑她不要去想着報復。
她還是不夠聰明,夠聰明的話她就不該爲了一個秦家,搭上葉慧雲還不夠,現在還把自己也搭上去了。
秦悅歆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疑問自己可以輕易地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事到如今,卻成了最諷刺的一件事情。
陸晨安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悅,擡手似乎想碰她。只是這一次,她驚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不要忘了,陸少。”
咬牙而出,一字一句,冰冷疏遠。
陸晨安的臉色也有些陰沉,看着她毫不留情的直擊着:“你哭了。”
她擡頭看着他冷笑:“是啊,兩年的時間餵了個人渣,陸少難道還不讓人哭一下嗎?”
她極力忍了那麼久,現在發現,其實沒有用。
陸晨安不是狠心,他是完全沒有心。
對一個沒有心的人,她根本就沒有必要在他的面前那麼地委屈自己。
她難受,真的,難受自己這兩年的時間居然沒有一天是看清楚這個男人的面容的。
陸晨安原本是笑着的,她的話剛說完,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就不見了,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離婚證,然後對着她舉了起來:“那麼恭喜你,以後都能遠離這個人渣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陰測測的,聽得秦悅歆的心底裡面有幾分心寒。
可是心再寒也比不過那一下下剜心一樣的痛,她翻出紙巾,將臉上的眼淚抹掉,才擡頭看着他:“你有急事,你先走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去。”
她今天化了淡妝,沒有上眼妝,可是哭完之後臉還是有些狼狽。
陸晨安看着她,眉頭越發地緊皺,見她轉身,卻伸手拉住了她。
秦悅歆已經收斂了情緒了,她回頭看着他,雖然氣喘得有些大,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的平靜:“還有事?”
他從口袋裡面拿出一把鑰匙,塞到她的手上:“這是公寓的鑰匙,你什麼都沒有要,這個公寓你就不要拒絕了。”
秦悅歆冷笑,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上抽了出來:“陸少,你都是喜歡這樣在別人的傷口上撒一把鹽的嗎?給這個公寓給我,是想提醒我那兩年到底有多愚蠢嗎?”
他看着她,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接過她扔過來的鑰匙:“歆歆,你生氣的樣子,不太好看。”
陸晨安突然的這麼一句話,讓她差點兒又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秦悅歆覺得自己不能夠再和這個人糾纏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會瘋掉的。
微微抽了口氣,冷起了臉:“我走了,再見,希望我們,再也不要見。”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小皮鞋的跟踩在地上,“咯咯咯”的響,陸晨安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神色一點點地涼了下來。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按了接通鍵:“沒什麼事情你就閉嘴。”
那邊的薛成樂了,他倒是第一次聽到陸晨安這麼衝,禁不住就嘴賤:“怎麼,沒離成?捨不得了吧,我就知道你——”
“離了。”
乾淨利落,沒有一點的猶豫,就扔了這麼兩個字出來。
薛成愣了愣,罵了一句粗口:“陸晨安,你真特麼的行。”
陸晨安突然就笑了:“我行不行,不是你說的。”
薛成沒有陸晨安那麼冷心,這兩年來,他甚至都以爲陸晨安真的是愛秦悅歆的,卻沒想到,兩年了,秦悅歆在陸晨安就像是一條狗一樣,陸晨安說不要就不要。
但是他也沒有那麼仁慈,就是覺得在這個點上,忍不住去嗆陸晨安,現在塵埃落定了,對秦悅歆最小的傷害,大概就是不要再有人提這麼的一件事情了。
他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難得仁慈了一回兒:“行了,我是有正事的,趙芬要和陸啓華離婚了。”
“我知道了。”
他言簡意賅,直接就把電話掛了。
十點多的太陽有些熱,陸晨安看了看前面,秦悅歆已經不知道去了哪兒了。
突然想起薛成的話,他不禁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陰測測的,儘管在這麼大的太陽下,也沒有半分的暖意。
捨不得?
他爲什麼會捨不得。
他最多就是,有點兒不習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