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穆司爵一直沒有說話。
這段時間和沐沐生活在一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沐沐很依賴許佑寧。
哪怕康瑞城纔是沐沐的親生父親,哪怕康瑞城在各方面都比許佑寧更具優勢,但是,能給沐沐安全感的人,只有許佑寧。
因爲這份依賴,沐沐想盡辦法留在山頂,絕口不提回去的事情。
可是現在,爲了能讓周姨回來,他自願回去。
小鬼和康瑞城完全不一樣,很難說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許佑寧遲遲沒有聽見穆司爵的聲音,以爲穆司爵掛電話了,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通話還在進行。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穆司爵?”
穆司爵這纔出聲:“跟康瑞城談妥後,我會讓阿光送沐沐回去。你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
“……”
這一次,輪到許佑寧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許佑寧才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裡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
穆司爵知道,許佑寧不過是掩飾着難過。
他最終沒有安慰許佑寧,只是說:“我還有事,你早點睡。”
“嗯。”
許佑寧掛掉電話,回房間,坐在牀邊看着沐沐。
小傢伙半邊臉埋在枕頭裡,呼吸均勻而又綿長,看得出他睡得很沉,也看得出入睡前,他的心情並不怎麼好——他小小的臉上有一抹淚痕。
睡着之前,他還是偷偷哭了一下吧?
許佑寧伸出手,輕輕擦了擦沐沐的臉,眼眶抑制不住地泛紅。
如果可以,她希望沐沐一直呆在她身邊,直到他長大成人,知道他再也無法被任何人傷害,她再也不會牽掛他。
到時候,他想去哪裡,想做什麼,她都不會阻攔。
可是現在,他還太小了。
這一回去,她不知道沐沐會在康瑞城身邊經歷什麼,也不知道他以後要面對什麼。
她放心不下,更捨不得。
可是,她不能因爲自己捨不得沐沐,就把周姨和唐阿姨留在一個險境裡,穆司爵也不會允許她留下沐沐。
許佑寧抱住小傢伙,讓他在她懷裡安睡——或許,這是最後她可以擁抱沐沐的機會了。
這個夜晚於許佑寧而言,格外漫長,卻也分外短暫。
有同樣感覺的,還有陸薄言和穆司爵。
離開山頂後,兩人很快就調查清楚康瑞城是怎麼綁走兩個老人家的——
康瑞城首先盯上的,是周姨。
周姨是除了許佑寧之外,穆司爵最大的軟肋,只不過這麼多年來,穆司爵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周姨,大家也就把這個老人家當成一名普通的傭人。
實際上,對穆司爵而言,周姨不是傭人,而是一個如同親生父母般的長輩。
巧的是,這段時間以來,穆司爵身邊最大的漏洞也是周姨——周姨每隔一天就會去買一次菜,但除了司機和跟着去提東西的手下,穆司爵沒有派多餘的人手跟着周姨。
穆司爵大概是不想讓周姨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康瑞城早就查清楚周姨在穆家的地位了。
昨天,康瑞城找到機會,出動一班人馬,不費吹灰之力地綁架了周姨。
至於唐玉蘭,因爲陸薄言的安保工作很到位,康瑞城費了點功夫,還辛苦拉攏了鍾家。
在a市,鍾家算得上一個聲名顯赫的大家族,和陸氏在商場上沒什麼交集,雙方一直客客氣氣,相安無事。
直到鍾略在酒店試圖佔蕭芸芸便宜,被沈越川教訓了一頓,後來鍾老去找陸薄言,希望陸薄言可以處罰沈越川。
可是,陸薄言明確表示偏袒沈越川,鍾家和陸氏正式結怨。
又過了一段時間,鍾略妄圖綁架蕭芸芸,陸薄言一怒之下,把鍾略送進監獄,正面和鍾家對峙。
鍾氏是一個傳統企業,自然不是陸薄言和沈越川的對手,鍾氏集團節節敗退,如今只能勉強經營。
鍾家人自然不服氣,可是陸薄言在商場的地位難以撼動,他們沒有任何方法,甚至還要感激陸薄言給他們留了一條活路。
康瑞城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找到鍾家的人。
他告訴鍾略的姑姑鍾毓芬,只要把唐玉蘭叫出來,他就可以幫助鍾氏集團改變經營困難的現狀。
鍾毓芬心動,就那麼聽了康瑞城的話,加入唐太太的牌局,然後出門給唐玉蘭打電話,說是手上有關於多年前陸爸爸車禍的線索,要求唐玉蘭不能帶保鏢出來,她要私底下和唐玉蘭做一個交易。
唐玉蘭對鍾毓秀毫無防備,就那麼離開保鏢的視線出去,結果沒看見鍾毓秀,倒是看見了一幫穿着黑衣黑褲帶着頭套的人。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她中了鍾毓秀的圈套。
唐玉蘭想呼救,想逃回唐太太家,可是她畢竟上年紀了,動作沒有一幫年輕人靈敏,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抓住。
康瑞城的人動作很快,不說一句廢話,直接把唐玉蘭推上車。
陸薄言的保鏢跟出來,第一時間發現唐玉蘭有危險,他們訓練有素地開車追趕,聯繫請求支援,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康瑞城是有備而來的,沒多久他們就跟丟了唐玉蘭。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
現在,想要救唐玉蘭和周姨,只有靠陸薄言和穆司爵了。
冬日的凌晨,寒風蕭瑟,呼呼從窗外掠過,彷彿要割裂一些什麼。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陸薄言第一時間接起來,沉聲問:“查到沒有?”
“陸先生,對不起。”話筒裡傳來一道愧疚的聲音,“我們能查到的,只有老太太和周姨是怎麼被綁走的,至於老太太和周姨現在什麼地方,康瑞城的保密工作很到位,我們查不到。”
陸薄言攥緊話筒——他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他不打算就這麼放棄。
“繼續查!”
陸薄言下命令,態度不容置喙,不可違抗。
“是!”手下恭恭敬敬的說,“我們馬上繼續查!”
陸薄言掛了電話,看向穆司爵,搖了一下頭。
如果能查到老太太和周姨在哪裡,他們制定一個營救計劃,或許可以把兩個老人救出來。
可是,他們想到的,康瑞城也想到了,並且做了防範——康瑞城根本不讓他們查到兩個老人被藏在哪裡。
穆司爵倒是不太意外。
康瑞城隱忍計劃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讓他陷入抉擇困境,怎麼會出現漏洞讓他們做營救計劃?
穆司爵說:“聯繫康瑞城吧,和他談談。”
陸薄言看了看時間:“再等等,康瑞城會聯繫我們。”
“你這麼確定?”
穆司爵話音剛落,陸薄言的手機就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着一行數字,是康瑞城的電話號碼。
陸薄言看着震動的手機,雙手握成拳頭,硬生生忍着,等手機響了一會兒才接通電話,打開免提——
康瑞城的聲音很快傳來,帶着輕微的諷刺:“陸薄言,沒想到你和穆司爵這麼能忍。”
“你也給了我們一個驚喜。”陸薄言冷冷一笑:“康瑞城,我們也沒有想到你這麼卑鄙。”
“這就覺得我卑鄙了?”康瑞城開懷的笑了一聲,“讓你們聽聽那兩個老女人的聲音,猜猜我對她們做了什麼。”
說完,康瑞城衝着兩個老人命令道:“說話!”
“薄言……”唐玉蘭的聲音傳來。
“媽,你怎麼樣?”陸薄言倏地抓住手機,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突出來。
“我還好。”唐玉蘭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她甚至笑了一下,安撫道,“薄言,你和簡安不用擔心我,我受得住。”
“老太太,過了這麼多年,你這張嘴還是這麼倔強啊?”康瑞城陰冷的笑着,不知道他對唐玉蘭做了什麼,只聽見他的聲音裡多了一抹近乎殘忍的滿足,“現在,你還可以告訴你的兒子——你很好嗎?”
陸薄言的心猛地被揪緊:“媽!”
過了很久,唐玉蘭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我沒事,薄言,不用擔心媽媽。”
唐玉蘭的聲音明顯比剛纔虛弱了。
陸薄言也知道,唐玉蘭在強撐,老太太是爲了不讓他和蘇簡安擔心。
他沉聲警告:“康瑞城,你不要太過分。別忘了,你兒子在我們手上。”
“我知道沐沐在你們那裡。”康瑞城笑了笑,“不過,我的手上,可是有你們兩個人質。”
陸薄言的聲音冷下去:“你想從我們這裡帶走的人,不也是兩個嗎?”
康瑞城把目標轉向周姨:“周老太太,你說句話!”
“周姨?”穆司爵剋制着擔憂和焦慮,“你有沒有受傷?”
“小七。”周姨的聲音很虛弱,但是穆司爵聽得出來,老人家在努力維持着正常的語調,“我沒事,不要擔心我。”
“周姨,”穆司爵問,“你哪裡不舒服?”
“周姨沒有那麼虛弱。”周姨笑了笑,“小七,你聽周姨說——這個壞傢伙綁架周姨,是爲了逼着你拿佑寧跟他交換。小七,不要聽他的,佑寧要是落到他手上,會比周姨更加難過,孩子也不會有出生的機會。周姨已經老了,周姨無所謂還能不能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