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老宅。
陸氏放棄競價,最終蘇氏集團以兩百七十九億的高價拍下地皮的事情,第一時間就傳回了康瑞城耳裡。
“砰——”
康瑞城怒摔了一個古董花瓶,尖銳的陶瓷碎片散了一地,趕回來的報告的兩個手下一身冷汗僵立在一旁,一聲不敢吭。
“我叫你們留意她的動靜,拍賣會開始後,她到底有沒有和陸薄言的人聯繫?”康瑞城一臉沉怒,字句間透出殺氣。
兩個手下支吾了許久,其中一個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城哥,當時我負責監控徐小姐的通訊,阿力負責觀察,結果是……我們都沒有發現許小姐有任何異常。”
康瑞城目露兇光:“沒有?”
阿力硬着頭皮搖了搖頭:“真的沒有。整個拍賣的過程中,許小姐只是顧着出價,根本沒有動手機,所以她不可能聯繫陸薄言的人。如果非得說有,也只有拍賣會結束後,她和沈越川說了幾句話。”
康瑞城盯着阿力,好像要用目光在他身上挖出兩個洞一樣:“許佑寧和沈越川說了什麼?”
“沈越川問了什麼,聽不太清楚,不過我留意了許小姐的回答,她說的是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蘇簡安和陸薄言對她造不成什麼影響之類的。哦,還有,她說她承認自己接近穆司爵和其他人,都是有目的的。”
康瑞城的神色慢慢恢復了平靜:“行了,你們出去。”
兩個手下出去後,客廳內只剩下康瑞城,他往沙發上一坐,目光若有所思。
也許,他可以相信許佑寧了。
沒錯,這之前,他一直沒有完全信任許佑寧。
許佑寧是他親手鍛造出來的,她的脾氣、性格、行事作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許佑寧還在穆司爵身邊臥底的時候,她的語氣越來越猶豫,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動失敗,他就知道,許佑寧快要脫離他的掌控了。
當時,他只有一個想法:要麼想辦法讓許佑寧心甘情願的回來,要麼,殺了她。
最終,康瑞城選擇了前者,用害死許奶奶然後嫁禍給穆司爵這種方法,讓許佑寧把穆司爵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再向許佑寧示好,引誘她回來。
可是回到他身邊的那個許佑寧,和以前不太一樣,雖然可以用許奶奶的去世對她的影響太大來解釋,但是,他並不打算完全相信許佑寧。
畢竟,許佑寧有多聰明,他最清楚。
拍賣會之前,他之所以向許佑寧透露“最高價”,並且派許佑寧去,就是爲了進一步確認許佑寧的身份。
他想看看許佑寧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對付陸薄言,是不是真的不會給陸薄言泄露任何消息。
現在看來,他這個賭注,他似乎下對了。
想到這裡,康瑞城眸底的慍怒漸漸被虛假的平靜取代,他看了看時間,估計着許佑寧應該回來找他了。
果不其然,他剛放下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遠遠傳來,不一會,許佑寧急匆匆的回來。
“怎麼回事?”許佑寧的眉頭皺成一團,“你不是說陸氏的最高價是兩百八十億嗎?爲什麼沈越川出到兩百七十億就沒有再出價了?”
康瑞城起身,伸出手圈住許佑寧的腰,微微笑着看着她。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照理說,許佑寧早就應該習慣康瑞城親暱的接觸,可是努力了一番,許佑寧發現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無論過去多久,她對康瑞城的排斥,都是從心理強烈蔓延到生理的,她永遠不可能習慣。
“到底怎麼回事?”許佑寧用表滿的不悅來掩飾心裡的不適,“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爲什麼不笑?剛剛發生了一件讓我很開心的事情。”說着,康瑞城脣角的弧度愈發明顯。
“……”許佑寧偏過頭,一臉對“我不開心,所以我對讓你開心的事沒興趣”的表情。
實際上,她猜得到康瑞城開心的原因。
“好了。”康瑞城捧住許佑寧的臉,溫柔的強迫許佑寧面對他,“這件事不怪你,也許是我得到的消息是錯誤的,陸氏的最高價不是兩百八十億,而是兩百七十億。”
許佑寧的神色又沉了幾分:“你得到的消息是不確定的?”
“找人打聽的,不是不確定,而是沒辦法確定。”康瑞城的手順着許佑寧的手臂往下滑,最終裹住許佑寧的雙手,“不過,另一件事情,我現在很確定。”
許佑寧裝作不懂的樣子:“什麼事?”
康瑞城凝視着許佑寧,目光越來越深:“阿寧,我很高興你真的回來了。”說着,他低下頭,雙脣向着許佑寧的脣印下去——
眼看着康瑞城的吻就要落下來,許佑寧及時的推開他,一臉震愕:“你剛纔的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終於回來了?我不是早就回來了嗎!”她情緒激動的掙開康瑞城的手。
“阿寧……”康瑞城試圖重新拉住許佑寧,然而許佑寧的反應比他更快,先一步躲開了。
“原來你一直不相信我啊。”許佑寧自嘲的笑了笑,“這次,你是故意告訴我你會無上限加價的吧?你覺得我會給陸薄言透露消息,這樣陸薄言就會不斷的擡價,最後你再讓我停止喊價,這樣一來,你不但可以確定我到底是誰的人,還可以讓陸氏鉅虧一筆!你不但不相信我,還想利用我!”
“阿寧,我……”康瑞城想解釋,卻無力的發現根本無從解釋。
許佑寧也不打算聽康瑞城解釋,她目光裡的溫度一點一點的降下去,最終,連怒火也漸漸平息。
許佑寧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康家老宅。
“許小姐,”阿力見許佑寧出來,迎向她,“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許佑寧的聲音冷得可以飛出冰刀:“滾!”
阿力一愣,腳步似乎被什麼凍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看着許佑寧驅車離開。
隨後,康瑞城從老宅走出來。
阿力一頭霧水:“城哥,許小姐走了。”
康瑞城丟給阿力一臺平板電腦:“她的車子有追蹤器,追蹤信息的顯示終端在這臺電腦裡,你遠遠跟着她,不要讓她出什麼事。”
“我知道了。”阿力打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附近的三維地圖,一個紅點在屏幕上不斷的閃爍着,移動的速度飛快。
阿力迅速上車,發動車子追許佑寧。
按照許佑寧這不要命的車速,慢一點,他可能會被甩出幾十公里。
車子在馬路上疾馳了半個多小時,最終,阿力跟着許佑寧來到了一個別墅區外的河邊。
這條河是a市一條頗爲著名的景觀河,周邊被打理得非常好,時值傍晚,在河邊散步跑步的人很多。
許佑寧走到河邊,半個身子趴在圍欄上,然後就一動不動了,阿力看不到她的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實際上,許佑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她只知道,前面不遠處那個別墅區,是她和穆司爵曾經住過的地方。
她願意來a市,大概也是因爲除了g市之外,這座城市是穆司爵涉足最多的地方。
可是,就算她和穆司爵的腳步重合,又能怎麼樣呢?走到這一步,她已經無法再回頭。就算能回頭,她也隨時有可能被死神帶走。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早就面臨病魔的威脅,不過,當身體裡真的有東西危及她的生命時,她比自己預想中平靜,甚至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情情愛愛,而是幫陸薄言解決康瑞城,替外婆報仇。
只有解決了康瑞城,穆司爵纔可以無憂無慮,而她去到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也纔有臉面面對外婆。
想着,許佑寧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別墅區,脣角勾起一淡得幾乎沒有痕跡的微笑。
如果她死了,穆司爵應該不會難過吧,說不定他還要花一兩秒鐘時間,才能記起來她是誰。
而現在,穆司爵或許早就換了新的女人,對於她,他或許只剩下恨。
想到這裡,許佑寧脣角那抹淡淡的笑也消失了,她像一個倦極了的老人,倚靠着河邊的圍欄,空洞的目光停留在水波平靜的河面上,像徹底放空自己,又像在尋思什麼重要的事情。
不一會,夜幕從天空籠罩下來,整片大地陷入黑暗。
散步的老人、跑步的年輕人,一個接一個回家了,只有許佑寧還維持着那個姿勢趴在河邊,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康瑞城開車過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許佑寧,如果不是因爲對許佑寧太熟悉,他幾乎要以爲她是一尊立在河邊的雕像。
他走到許佑寧身後:“還在生氣?”
許佑寧並不意外康瑞城會來,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不該相信我的人對我完全信任,而該相信我的人,一直都在懷疑我。”
康瑞城說:“我向你道歉。”
許佑寧笑了笑,笑意裡夾着幾分冷意:“你說過的,我們這類人,從來不接受道歉。”
康瑞城罕見的露出無奈的表情:“好,你說,你想我怎麼樣?”
“既然要我想,那你就等我好好想想。”許佑寧託着下巴沉吟了許久,“這樣吧,以後,我強烈提出一個要求的時候,你只能答應我!”
“沒問題。”康瑞城笑得若有所指,“不過,你會強烈要求什麼?”語氣中,或多或少流露出曖|昧。
許佑寧不至於連這麼小的問題都招架不住,呵呵笑了兩聲:“我還沒想好,不過,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離開河邊朝着停車的地方走去,康瑞城看着她的背影,脣角洇開一抹笑。
如果許佑寧回頭,就會發現,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康瑞城臉上最真實的笑容——沒有惡意,也沒有任何深意。
只是一抹發自心底揚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