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素問不由自主的跟了他幾步,眼看快到旅館門口了,才掙開他的手:“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要去拜神山!”
“……”陸錚驀的轉過頭來,凝視着她時,態度已經出奇的柔和,“你真的要去?”
“……”
聶素問的嘴脣張了張。
無法言語。
“我帶你去。”陸錚說完,目光越過她的肩膀,遙遙的看着那輛已近陳舊的貨運卡車。
聶素問本能的想拒絕。
她萬萬沒有想到陸錚會說出這句話我帶你去。
迎上那溫柔注視着自己的視線,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去就去吧。
如果神山真能實現她的願望。
漸次落下的夜幕裡,她跟在他身後,如同走向一條通往深淵的單行道。
陸錚走到卡車司機前與他交涉:“加一人,多少錢?”
司機師傅掃掃他身上的軍裝,再看兩人剛纔爭吵的架勢,這解放軍同志明顯不是好忽悠的小姑娘,於是尷尬的笑笑:“回來再說吧,回來再說。”
陸錚先上了車,然後把素問拉上來。
手遞到他手心的時候,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他幾乎是她的劫。
聶素問告訴自己,最後一次,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從此以後,有關陸錚的任何事,都將與自己毫無關係。
她無需再聽他說什麼。
也不需再理會他的任何要求。
卡車飛馳。
一路上陸錚再沒同她說過什麼,自顧自的看着車外風景,神色冷清,如同一位王子。
聶素問則低着頭,沉默而迷惘。
司機師傅果然路很熟,一路上車開得很快,還時不時給他們介紹下山腳下的風土,不過見兩人都悶着頭,氣氛好像越來越不對,漸漸的,也就話少了。
這樣偏僻的山路,車輛也少,況且是晚上,道路上幾乎沒看見其他人的車子。
這是他們的專屬車道。
“今晚不回去連隊,你們排長不會罵你?”聶素問突然想起之前在旅社他和她說過的話。
“回去打報告。”
“噢……那你……”聶素問還想繼續問什麼,卻被陸錚一句話打斷,“工作很忙嗎?”
“啊?還好……”
“下山以後就趕緊回去,回到你的正常生活中去。”
“什麼才叫正常生活?”聶素問怔了怔,有點生硬的反問他。
陸錚沒回答。
短暫得不能再短暫的交談,就此結束。
聶素問不再說話。
她靠着車窗,把頭扭向另一側,望着窗外洪荒猛獸般的山岩石坡轆轆而走,她知道他們正在往更深的山路里盤旋,之前的城市已經甩在了深厚。
深夜的寒冬,這樣蜿蜒陡峭的山路。
況且又是這麼震耳欲聾,似乎每個零件都在發響的破舊貨運卡車。
聶素問突然意識到,其實他們此時的處境很危險。
也許隨時會翻車或者脫離行道,然後墜入山崖。
可司機師傅卻一口一個“沒事”,“這條道我開了十幾年了”,“絕對沒事兒”。
她也是回過頭去看陸錚的臉。
車內沒有開燈,車前燈也只能照射到拐角前的一小截路,慘白慘白的水泥,陸錚的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像大理石雕。
美輪美奐,但是沒有生機。
寒風從沒有關嚴的車窗裡漏了進來,順着聶素問呢的領子裡鑽進去。
她覺出去了一絲寒意。
刻骨的寒意。
“我不想和你一起死。”聶素問冷不丁、沒頭沒腦就冒出了一句話來。
陸錚的眸光微動。
司機師傅扶着方向盤,回過頭來,逗笑道:“說什麼死不死的,晦氣,我在這開了十幾年車了,保證你倆都不會死。”
聶素問突然醒悟過來,陸錚爲什麼答應帶她來。
也許只是她的一時任性,但他是抱着陪她一起死的決心來的。
她突然就焦躁起來:“我想回去了,師傅,麻煩你調頭,我要回去。”
她覺得不安,非常懾人的不安。
陸錚轉頭望向她。
探尋的,複雜的。
“我要回去。”她越發堅定的執著起自己的決定。
聶素問並不介意,與陸錚一起經受一切,哪怕是死亡,只是她不能這麼武斷的決定他的人生。
她到底在幹什麼,就算他們不能在一起了,她也不能拖着他去死。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何必還要任性,何必還要走這一趟無謂的旅程?
不如就這樣算了吧,算了吧。
她不想冒險,也冒不起險。
“素素……”
陸錚試圖叫她,似乎想說什麼,只是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隨着“刺啦”一聲巨響,只聽見身旁的老司機大叫一聲“不好”,緊急的踩下剎車!
素問一轉頭,迎面就是兩道雪亮的光柱,從山體的另一面轉彎過來的,刺眼的光柱後面,是一輛滿載貨物的輕型小貨車,也沒有打轉向燈,冷不丁的,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
盤山公路的視線本來就不好,何況是這樣無星無月的夜晚。
估計對方也是趕着運貨回城,沒料到這麼晚了還有人上山。
根本沒留意,也沒有按喇叭示警。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快。
只是瞬息之間。
司機師傅也蒙了,在看見視線裡的那輛小貨車之後,只是瘋狂的轉動方向盤,試圖繞過去。
可是貨物卡車的體積太大,山道又太窄,根本不容他在瞬息之間作出如此大的動作。
眼看着那輛小貨車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陸錚突然側過身,握住了方向盤,同時大吼:“讓開……”
是對着那位老司機的。
司機師傅早已蒙掉,傻愣愣的不會動了,相比之下,陸錚顯得太過冷靜,冷靜得不像話。
很難想象,有人可以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從容的作出這樣的反應。
又或者他已經看過了太多的生死,對這樣的小兒科壓根已經不在意。
陸錚佔住駕駛座,將車頭轉向靠近山體的另一側,然後放開剎車,重新踩住油門。
卡車右邊的車輪摩擦着駛上了山坡,車體瞬時傾斜過來,素問在座位上晃盪了一下,險些磕到玻璃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