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好馬不吃回頭草,她更願意相信浪子回頭金不換,好,既然是這樣……
“說吧,他答應你什麼了?”素問慢慢的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母親,“如果我同意捐骨髓給他,他是不是跟那女人離婚,斷得一乾二淨,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向茹被她忽然轉變的口氣一怔,目光裡顫動着,不確定的看向聶遠。
聶遠似乎也猶豫了一下,素問立刻打斷他:“怎麼,捨不得?那你就回去找你那高材生女兒給你捐骨髓啊?”
聶遠趕緊搖頭:“不是,離婚可以,只不過離婚後財產分割,撫養權的事情都很麻煩,而且就算我不要孩子,每個月總得支付贍養費,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見面……”
聶遠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許是心虛,素問笑了:“贍養費是什麼?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他和向茹離婚的時候,素問正好是十八歲,但離生日其實還有幾個月,並不算完全獨立的成年人,可是聶遠把“一個子兒也不會留給你”徹徹底底的踐行了。
今年,他那個女兒也剛好十八吧?他倒還記得贍養費?
“答不答應?答應,我現在就去醫院抽血,不答應,就請你走好,不送。”
聶遠被自己女兒的咄咄逼人怔住,半晌,像下定決心似的,狠狠的點了一下頭。
隨之而來的,是向茹緊攥在胸口的手終於鬆開了,而素問閉上眼睛無聲的笑。
向茹想過去讓聶遠進屋,經過素問身邊時勸道:“要驗血也不急這一時,來,先進屋,吃飯。”
“對不起,我沒胃口。要吃,等驗完血,你們倆回來慢慢吃。”素問回身進房找了件外套,出來盯着向茹,一字一句的說:“媽,這麼多年,我恨過你,也可憐過你。我知道你一個女人很不容易,三年前,你讓我爲了你的幸福放手,成全你,我做到了。今天,我答應去醫院驗血,不是因爲他是我爸,在我眼裡,他只是個拋妻棄子的男人。我是爲了成
全你。希望他真的是你下半輩子能依賴的幸福,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爲你這麼做了。這個房子在買的時候,我寫的你的名字,你一個人住也好,跟他一起住也好,你們過得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了。”
向茹的臉色,在她說完後,一瞬間白的像牆上的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話她是當着聶遠的面說的,因爲她看出聶遠那一刻的猶豫,所以希望他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真的回頭是岸,好好對自己的母親。
不過不管怎麼樣,那都沒她的事了,她要做的,只不過是再回到那個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躺在那,等着別人把動員針插進她體內。
聶遠顯得訕訕的,一直側着身低着頭,等到素問拿着鑰匙從他面前走過時,他才惺惺作態的過去挽住幾欲落淚的向茹,一邊小聲安慰着,一邊不緊不慢的跟上素問的步伐。
在醫院裡給他們做配型的醫生,一見他們進來就非常熟絡的和聶遠打着招呼:“又來啦?這個是你……”
“女兒。”聶遠很乾脆的答道。
素問沒吭聲,直接在醫生面前坐下了。之前聶遠顯然來做過好幾次配型了,所以醫生都記得他。
等待結果的時候,聶遠就沒鬆開過向茹的手,兩個人相攜坐着,雙手緊緊的抓在一起,這樣的場面,素問都不記得是幾年還是十幾年前見過了,要是自己這次犧牲,真能換他們破鏡重圓,也算值得了。
向茹顯得很擔心,聶遠一直低聲安慰着她,但那些話更像說給他自己聽的,倒分不出兩人誰更害怕一點。
做配型的醫生出來的時候是掛着笑容的,兩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恭喜你,聶先生,這次終於配型成功了。”
向醫生連番道謝後,三人一起走出來,聶遠的眼眶中模糊的,似乎是有淚。他看着素問,半晌,只說了一句:“謝謝你,素素。”
這種情形在外人看來不奇怪,可要是知道他們三人的關係,那可得彆扭壞了。
可素問待聶遠真的跟陌生人無異,聶遠想補償,可她現在要名有名,要錢有錢,什麼都不缺,除了這句最尋常也最陌生的“謝謝”,他竟然找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不用謝我,對我媽好點就行。”素問扭過頭,不想再看那張讓她心痛又心酸的臉。
素問在醫生的指導下穿上無菌衣,聶遠已經在無菌室內躺好,薄薄的口罩上面只漏一雙眼睛,這樣也好,省得爲難她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了。
聶遠枕在那兒,見她進來,眼珠好像轉了轉。
素問沒再看他,兀自躺好,抽取造血幹細胞的過程和靜脈注射差不多,只不過從那根透明的細管子裡涓涓流走的,是濃稠的血漿。
她從小怕打針,這時候倒沒那麼矯情了只覺得被針插入的那隻手臂很涼,絲絲的涼意一直順着她的血脈上行,涼透到心裡。
還有點癢癢的疼。
枯燥而漫長的過程。
她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能,彷彿聽見了血漿流轉的聲音,那麼長的時間裡,思緒自然南轅北轍,比如這個看起來複雜又其妙的儀器的作用,比如那位小三和她的女兒此刻是否已知道被拋棄的命運,比如今天她出門時看到滿大街叫賣玫瑰的小販,比如陸錚什麼時候會出現,會不會也俗套的從背後掏出一捧玫瑰來。
雖然俗套,可收到的女孩沒有一個不歡喜。素問自然也不例外。
儀器停止抽取後,醫生過來幫她把針頭拔出,囑咐她躺下休息一會再起身,最好在醫院暫留一個小時再離開,如果出現昏厥等不良反應也好及時救治。
其實跟抽血也差不多,除了臉色蒼白一點,素問沒感到任何不適。
有些人也能立刻就上班上學,不過醫生還是建議她在家休息一週。
從無菌室出來,她坐在走廊長椅上眯着眼打瞌睡,剛過完年,醫院裡又忙碌起來,年輕的母親抱着襁褓中的嬰兒,在掛號處前急得直掉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