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醫女這麼說,饒是淑慧有了心理準備,也是一個倒噎,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古代的孝道大似天,別看之前老康親王那樣對椿泰,若是椿泰真敢和他爹翻臉,被指責的還是椿泰。
而如今還是八月裡,老康親王傑書是閏三月去世的,到現在才五個月,要診出來有喜,這起碼有一個多月身孕來着,也就是說,巴爾圖和老婆很有可能不滿一白天就滾了牀單。
這一個不小心,別說巴爾圖夫妻倆要吃掛落,便是淑慧和椿泰也可能受牽連,畢竟椿泰兄弟並沒有分家,都住在老康親王府裡。
她心中雖然都快愁死了,到底理智還在,先派人把去請太醫的人追回來,又另人把這醫女看管起來,自己往巴爾圖老婆鄂卓氏那裡把圍觀衆人也給驅散了,只說要靜養。
衆人雖然不解,然而淑慧在府裡也頗有威儀了,加上地位在那裡,所以沒有人有什麼異議。
見這邊安撫好了,淑慧想想此事畢竟事關重大,留了個貼身丫環在這裡盯着,自己則往前面書房裡去。
椿泰雖然沒有上朝,但是還是忙着呢,畢竟清朝與別的朝代不同。各王府下面有佐領,其名下佐領下面的滿人都稱康親王爲主子,旗下佐領年節之時都有所供奉。既然承擔了權力,這其中義務也少不了,從收稅到滿人所領的福利,並人丁增減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有要有所監管或者直接管理。
除此之外,府裡親兵挑選訓練,作爲一個王府,背地裡還得養些人,暗衛探子什麼的,雖然不很多,也要有些。還有說是王府不得來外臣來往過密,事實上哪家王府都有幾個門人做官,自然也得關注一二。至於府裡經濟,反而不是椿泰關注的重點,只要大體上收支平衡,有點結餘就是了。
其實相較於其他朝代的王爺,清朝的王爺權力已經收縮了不少,不過如果不想當個純混日子昏庸親王,總要對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有足夠了解,是以椿泰雖然在家守孝,但也不是一點事情沒有。
這一日椿泰便是在外院大書房處理事務,在門外守着的太監見淑慧過來,十分吃驚,小聲提醒道。
“福晉,王爺正在處理事情呢,您這是有事?”
淑慧知道這太監是提醒自己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不過說的委婉些罷了,這世道對女人就是有歧視,這太監也算是人之常情。淑慧心裡雖然略不高興,可是她這次過來可是有正事的,因此也沒有太計較。
“你去稟報王爺,我有事情要跟他說。”
淑慧畢竟是嫡福晉,又是獨寵後院,這太監也知道在自家王爺心中這位福晉的地位,見淑慧如此正色的道,便也不再廢話什麼,而是急急的往書房裡去報信了。
不過片刻,就見椿泰迎了出來,先是瞪了一眼那太監,方纔朝淑慧笑道。“你若是有事,直接進去就是了,還要通報做什麼?”
淑慧見他這樣,心情也好了不少,雖然家裡人有些糟心,可是老公是個老公嘛,因此臉上也帶了笑道,“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莽撞生氣嘛。”
“我怎麼會對你生氣?何況是這樣的小事。”椿泰現在也進步了,甜言蜜語隨手拈來,又笑道,“日後你要過來,直接過來就是了。”
淑慧也不推辭這項特權,便不客氣的道,“那我可當真了,日後我要過來借書或是找你,你可不許嫌我煩。”
“我現在後悔了。”椿泰見淑慧這樣不見外的樣子,不免玩笑道。
“後悔也晚了。”淑慧挑了挑眉道。
兩人一邊說了幾句玩笑,一邊走進了內室,屋裡沒人,椿泰也不是傻的,淑慧這急急的過來,想來是真的有事,出去前就清空了室內的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勞動你親自跑一趟?”
淑慧此時也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四嫂有喜了。”
“你說什麼?”椿泰吃了一驚,“你說誰有喜了?四嫂?”
“是四嫂。”淑慧嘆氣道,“將將兩個月不到,你說這事怎麼辦吧!”
這事是真的很難辦,孝期生子是大忌,若是一年兩年以後,大家還能理解理解,男人嘛,憋得久了,忍不住了。這老康親王死了有沒有一百天都是個問題,你就迫不及待的和老婆滾了牀單,還弄出個娃來。
……這麼有效率,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做違禁的事吧。
別說別人,便是淑慧都會這麼想,更何況府外的人了,想也知道攻擊彈劾的人也不會放過這一點。
要是懷孕的是個妾侍通房丫頭什麼的,也就罷了,眼下淑慧控制的還算是得法,一碗藥灌下去,倒也省事。這次懷孕的偏偏是四嫂鄂卓氏,鄂卓氏年前還流產了一回,此時要是再打胎,不說她舍不捨得,淑慧也很懷疑她日後能不能生。
椿泰考慮的還要深一層,對此更是十分惱怒,他剛剛繼承了王位,雖然是世子,名正言順,可是承襲爵位的旨意下來之前,也不是沒有波瀾流言的。如今四哥巴爾圖鼓搗了那麼一出,雖然不是他孝期弄出來事,可是都在康親王府裡,他也要擔些干係。
夫妻倆個相對無言了半響,淑慧想想還是先開口道,
“這事,到底怎麼辦?”
椿泰顯然也是想過此事的,提起巴爾圖神色就有些冷淡,“那要看四哥夫妻怎麼想了,要是一碗藥下去,眼下你已經控制住消息了,倒也省事。若是想要留着孩子,那就自己上報宗人府,不過爵位別想要了,人也得從康親王府搬出去。”
倒不是椿泰對這個四哥多冷酷無情,非要把人趕出府,基本上來說巴爾圖和椿泰的關係還算是可以,只是做了這樣的事情,康親王府要是不做點懲罰措施,豈不是顯得自己和巴爾圖同流合污了?
淑慧想了想道,“若是他不上報呢?”
“這種事是瞞不住的,要是妾室懷孕就罷了,還能藏着,嫡夫人懷孕,難道還能瞞住不成?而他若是不自首出來的話,被人彈劾,爵位保不住不說,按律,杖四十,流放三年。”
“……”只要不傻都知道怎麼選擇好不好,淑慧嘆了口氣,倒不對巴爾圖的選擇報什麼期望,撇了撇嘴,見椿泰已經有了決斷,她覺得此事已經無趣,也沒什麼要自己做的。
“後院裡我還是得盯着點,先回去了。”淑慧想了想道,“你也別太着急,橫豎也不是你做錯了事。”
椿泰點點頭,他和四哥巴爾圖的關係不算壞,也不算特別好,爲巴爾圖擔心是有一點,不過更多是惱怒對方給自己,給康親王府帶來的麻煩。
“我曉得,晚上我未必回後院去吃飯,畢竟這事還是要安排一下的。”椿泰頓了頓,“不管四哥選擇怎麼做。”
淑慧點頭,正準備回去,那邊小太監過來稟報,“四爺已經過來了。”
椿泰剛剛已經使人去找巴爾圖過來了,巴爾圖原本只領了個閒職,此時因爲守孝也在家裡蹲着,他事情素日裡無事,就去西院看書練武射箭,此時大概就是在練習騎射,來的倒是挺快。
因爲巴爾圖正在門外,所以淑慧出門正好和巴爾圖撞個正着。巴爾圖看着自己這個弟媳出來,略吃了一驚。
淑慧本就生的美,女要俏一身孝,如今一身藍衣白裙更添了幾分清冷秀美,巴爾圖倒不是爲了美色所迷,卻覺得淑慧仗着美色和得寵十分囂張,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弟妹怎麼在這前院書房?這不是女眷該來的地方。”
淑慧挑了挑眉毛,自己這個大伯子還真是有趣,這個時候還來挑自己的毛病,對巴爾圖就有些厭惡。別說是古代了,就是現代也沒有父親剛去世了就忙不迭滾牀單的,如今還來挑自己的錯處?
因此她也冷淡了不少,冷下臉來對巴爾圖道,“我爲什麼來前院,四哥進去就知道了。”
要不是你鬧出了這樣的事情,你當我樂意跑過來?這麼老遠的,乘坐肩輿太興師動衆,走過來就算不穿花盆底也累得很呢。
巴爾圖還不知道淑慧話中有話,反而覺得淑慧對自己不太敬重,進了屋見了椿泰,就開始指摘淑慧的不是。
“五弟,你怎麼能讓弟妹過來前院?從來男女大別,女子不幹政的,剛剛我說了她兩句,她還朝我甩臉色。”
別說因爲巴爾圖辦出來的那事,椿泰就很不爽他了,便是沒有事,他的妻子,素日裡不捨得說一句重話的,又是親王福晉的位分還,也容不得自己這個庶出四哥來說三道四。
因此他當機立斷的打斷了巴爾圖,正色並且很不給巴爾圖面子的道,“她給你甩臉色看太正常了,四哥你自己做的污糟事,你心裡該不會一點數沒有吧?”
“污糟事?”巴爾圖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五弟你怎麼這樣說我?就算我說了弟妹兩句,我說錯了嗎?哪家女眷沒事往二門外躥的?”
椿泰這時候反而平靜了,往檀木太師椅上一靠,一張白玉一樣的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笑容,漆黑的瞳子裡也帶了一絲嘲諷,“是我的錯,忘了先恭喜四哥,四嫂有孕了,將將兩個月了呢。淑慧過來,就是來跟我說着喜事的。”
一句話沒完,巴爾圖的臉色一下子煞白。
看着自己這個四哥這樣,椿泰的心裡有那麼一瞬間暢快極了,不過很快就回神了。康親王府沒有分家,這孝期生子的事情雖然不是自己做出來的,自己卻還是要多少擔干係的。
何況畢竟也是兄弟,也算是一起長大,情分總還有些的,他給了巴爾圖一點緩衝時間,便開口問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父王纔去世多久,你怎麼就和嫂子鬧出來這樣的事情來!“
巴爾圖臉上表情十分複雜,有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又覺得羞愧,半響頓了頓才道,“我那天心情不好,偷偷喝了點酒,喝醉了……你嫂子的身體不好,據說一時半會兒是懷不上孩子的,我沒想到就那麼一次……”
椿泰其實不太想聽巴爾圖說這些不得已不小心,論感情自己和淑慧的感情豈不是更好,都沒做這樣的事情,何況巴爾圖這麼說,是真的假的都很難說。
——好幾年都沒懷上,這次只滾了一回牀單就懷上了,這話哄誰呢!
因此他臉色更陰沉了些,雖然沒打斷巴爾圖的敘述,但是也很是冷然,“現在說這話也沒意思,還是看看怎麼處理吧。”
“孝期生子,懷孕的還是嫡福晉,是瞞不住的,按照律法,若是被人舉報,奪爵罷官免不了,還有杖刑,流放。若是自己自首,只是奪爵罷官,但這樣,人人都知道你孝期生子之事,日後四哥你的前程怕是難有什麼起色,而且事情鬧出來,四哥你怕得提前分出去了。”
“我……”巴爾圖纔是二十露頭,一想到前程盡毀,如何願意?頓時猶豫了起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若是不願意,自然也有別的辦法。淑慧發現的早,已經把相關的人給控制住了,你要是捨得話,把孩子打了,估計應該是能瞞住的。”椿泰淡淡的道。“不過,以四嫂的身子骨,若是再度小產,只怕……”
巴爾圖一時爲難了,他和妻子感情還好,不爲鄂卓氏考慮一點是假的。而且他成婚幾年,鄂卓氏只懷孕一次都流產了,房裡也有通房妾室,卻都沒有生子,如今才得這一胎,真打了,打心底裡還是捨不得。
可是女人可以再有,老婆不能生了,多納幾個小妾總是能生的,到時候抱給鄂卓氏養就是了。
猶豫搖擺了一番,巴爾圖便艱難的道,“那要不還是瞞下來吧。”
“好,只要四哥你捨得。”椿泰看着巴爾圖的眼神帶了點深意,素日裡總說無毒不丈夫,巴爾圖這可真是挺狠得下心啊。“不過這事,我們是隻好裝作不知道的,還得四哥你給四嫂說去。”
誰料到椿泰這話一出口,巴爾圖自己卻猶豫了,他還記得鄂卓氏小產後的傷心,心中又不忍心起來,何況他也真想要個兒子。
“我能不能再想想。”巴爾圖很是糾結,懇求椿泰道,“五弟,能不能先壓着這消息。”
椿泰對此倒沒有什麼看法,這事畢竟不是小事,是很難抉擇的,於是點了點頭,不過也把話說在前頭,“壓是壓得,不過時間越長,越容易走漏風聲,到時候如何,就不是四哥你做主的了。便是我,在這樣的事情上,也無可奈何的。”
巴爾圖還算是講點道理,站起身衝着椿泰拱了拱手,“我曉得,五弟今兒是我對不住你,給府裡也添麻煩了。”
椿泰見他這樣,氣倒是消了一半,嘆了口氣道,“四哥,你讓我怎麼說你?你鬧出來什麼事不好,鬧出來這樣的事情?”
巴爾圖還能說什麼,現成的證據都有了,根本沒有法子辯駁。
前程還是家庭,誰又能輕易拿得定主意呢,便是椿泰也不知道哪樣更重要些,要單純爲了利害關係,自然是掩下來此事最後。畢竟巴爾圖如今還在王府,鬧出來這樣孝期生子的事情,他還得上個請罪摺子辯駁一下呢。
可是四嫂鄂卓氏數年方纔養下這個孩子,到底是捨不得的,何況四哥巴爾圖也還沒有一兒半女的,怕也未必能夠狠下心來,他雖然置身事外,也覺得很是不近人情。
且不提巴爾圖和椿泰這邊糾結着,那邊淑慧也碰上個麻煩事,某種程度上算是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府裡還有幾個未婚的格格,淑慧當時提議要這些小姑娘學點醫學常識,這七格格,八格格,九格格,十格格便都學了些。
其中和淑慧關係最好的十格格若錦縣主學的最好,因淑慧回了內院安排事情,若錦還沒走,見屋裡沒人她便悄聲的來問淑慧。
“四嫂是不是有喜了啊。”
淑慧吃了一驚道,“你怎麼這麼說?沒有這回事。”
若錦愁眉苦臉的道,“五嫂你就別瞞着我了,我之前趁人不注意偷偷把了一下四嫂的脈,若這都看不出來,我就白學了這一陣子的醫了。”
淑慧聞言也黑線了一下,“你是真會給我添麻煩啊。知道就知道了吧,此事不是什麼好事,在肚子裡別說出來就了。”
“可是,我剛剛已經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啊。”若錦是爲這這事來找淑慧的,一臉犯愁的道,“我回了屋,自己越思度越不對,便自言自語了一句,說嫂子這脈象好像有喜了啊。然後正巧兒,八姐姐從窗戶外面走過,我也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您知道她那個性子的……”
淑慧:“……”
你們這些人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