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康親王雖然貴爲鐵帽子親王,而且其病重之事,王府並沒有掩飾隱瞞,但是滿京裡上下都沒有幾個關心這事的。因爲御駕還沒回京,所以做主的還是太子,太子不喜歡傾向大阿哥的康親王,因此心裡恨不得康親王早點掛了,讓中立並且比較偏向自己的康親王世子襲爵。
然而滿朝上下看着,當太子的卻不能很小氣了,還是挺大方的賜了幾個好太醫,這會兒太醫都快到奉天城了。
除此之外,連太子都很快把這件事給忘了,概因西北噶爾丹之亂眼看就要平息了,從上到下,都十分掛心這事。
之前昭莫多之戰雖然也有封賞,但是西北戰事沒平,加上之前許多官員爭功,康熙便把不少功勞不大或者鬧騰的很厲害的給壓下來了。
當官的自然是關心自己的封賞,而皇子們之間的鬥爭則是更激烈。太子和大阿哥關係早已經惡化,自是擔心勢力多在軍中的大阿哥實力大增。
而除了這兩個,其他的皇子也都沒閒着,三阿哥且不說他,他上次在昭莫多之戰裡的表現連五阿哥都不如,在軍中發展勢力有些困難。然而三福晉的孃家董鄂氏卻是高官顯宦不少,自然是十分關注。
四阿哥也是文弱的,不過憑藉着認真負責的態度,倒也混了幾個人的好感,也有幾個門客下人在軍中。四福晉孃家烏拉那拉氏的兄弟倒是沒有什麼大功勞。不過他雖然不很關心自己能獲得的利益,最近卻新添了嫡子,又和孫玉瓊正在戀愛中,也很忙。
五阿哥那就不說了,因爲太后教養大的,蒙語好過滿語漢語,而且隨了太后的性格,一貫是個從來都不冒頭的老實人,且正妻側室最近都診出來有喜了,正在即將當爸爸的興奮中。
七阿哥自從那年被康熙認爲腦子進水,則是一貫的不得重用,加上身有殘疾,存在感比五阿哥還弱。倒是七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因爲是蒙古女子,對發生在蒙古草原上的戰事反而更關心些。
相較於這些存在感不強的哥哥們,時年十六的八阿哥就很忙了。康熙出京前,命他協理內務府。康熙不在京中,內務府除了宮裡日常用的東西之外,反而要預備康熙以及其近侍在宮外的用度。
八阿哥年紀雖然輕,但是竟能監督下面人做的諸事周全,準備整齊,不得不說是才能了。連淑慧這樣在王府內院生活的女子都聽說過好幾次八阿哥的名頭,說八阿哥爲人溫和有禮,做事又周全,實在是良才。
別人不說,便是淑慧見那拉太太的時候,都她說過,“八阿哥樣樣都不錯,可惜出身低了些呢。”
這倒是把淑慧給嚇壞了,八阿哥絕對不是最後的那個勝利者,而且好像歷史上還被收拾的很慘,自己孃家是可別靠到八阿哥那裡去當個八爺黨啊。
“額娘說的是什麼話,哪個皇子差了不成?而且他這樣的出風頭,也未必是好事。”
那拉太太見女兒嚇壞了,反而笑了,“你想什麼呢。我心裡明白着呢,若不是八阿哥母族出身低微,只怕皇上也不會捧着他。”
見那拉太太說的通透,淑慧也鬆了口氣,“我想也是,何況我和安郡王府的那個格格不睦,那畢竟是未來的八福晉。”
那拉太太笑道,“我只不過平白感慨一句罷了。”
“這皇家的事,能少說還是少說。”淑慧不僅笑的淡淡的,聲音也清淡了些,“我看未來也不是好的,如今太子是嫡長,八阿哥畢竟是庶弟,他這樣出風頭收買人心,日後如何,還真未必。咱們家很沒有必要攙和他們的事。”
那拉太太沒想到淑慧會這麼鄭重,愣了愣神,想想女兒畢竟是親王世子福晉,椿泰和是幾位皇子走的又很近,便悄聲問,“你聽到什麼風聲不成?”
“不過是常理推斷罷了。別說是皇家,便是咱們這尋常勳貴家,這樣的事情也未必少了。”淑慧輕聲道,“所以別管別人怎麼說,咱們家到底是離這些遠着點吧。”
一句話把那拉太太給說的警醒起來,什麼庶子自覺更出色爭奪爵位之類的,聽過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別的不說,皇太極是怎麼登上大位的?
見那拉太太注意了此事,淑慧也鬆了口氣,則是換了個話題,那拉太太也問起來她更關心的事情。
“聽說康親王病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往日裡看康親王還是健康的啊。”
淑慧對着那拉太太,也不十分隱瞞,冷笑道,“自己作的唄。”
“畢竟是你公公,你這麼說可不好,何況世子和王爺不和,外面人都知道,你這話要是傳出去了,怕要是被人詬病的。”
“額娘你不知道其中緣故。”淑慧想起來康親王生病的原因就一陣惡寒,不過到底還是跟那拉太太略透漏了一點。
那拉太太聽得也是十分無語,愣了半響,方道,“難怪你說他是自己作孽呢……”確實是自己作孽來着。
說完,那拉太太忽然又想起來一事,“這事終究不是好事,你們可得壓住了,別被人彈劾了纔是。”
淑慧愣了愣,“不能夠吧,康親王雖然生病是和女人有關,然而又沒弄個強搶民女什麼的。”
那拉太太正色道,“但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更是說不清,這樣的事又不是什麼體面事,若讓皇上知道了,未必不對椿泰遷怒。好在眼下滿朝裡上下都關注西北的局勢,你們儘量壓下去。”
淑慧之前倒是沒有考慮政治上的影響,不過卻覺得這事不是什麼好事,實在是丟臉,因此也盡力壓制流言了。
“只是奉天那邊我並沒有強調壓制流言啊,何況這事事出突然,只怕奉天那邊已經傳開了。”
“現在就去信。”那拉太太能混到今天這個位子,還是很有些手腕的,別的不說至少夠果斷。
淑慧也覺得有理,等那拉太太走了後,便派人去信,儘量把事情低調處理。哪裡知道奉天的康親王府如今正熱鬧着。
不得不說,太醫的水平還是有的,硬生生的把康親王死亡線上拉回來,中間還張口要過幾次水。太醫說要是這一兩日內能徹底醒過來,康親王這性命就保住了。
康親王太福晉本來病怏怏的,聽說了這好消息,病當即就好了一半兒,老三紮爾圖並老四巴爾圖也是謝天謝地。雖然康親王年紀大了,行事有些糊塗,但畢竟是親爹,誰希望自己親爹掛掉呢。
就是椿泰和康親王關係已經惡化到這個地步了,對康親王重病還感覺挺糾結呢。
在府內一片歡喜的時候,某位庶福晉就很鬱悶糾結痛苦了。
小丫頭墜兒已經死了,除了和她一條戰線的某小太監之外,並沒有人知道墜兒其實是幫她背了黑鍋。然而若是康親王自己醒了,自己的計策不就是露餡了嗎?
因此張佳氏倒跟熱炕上的螞蟻一般,想了想,還是狠下心來決定,康親王必須死。
但是很不幸的是,這次沒有害死小丫頭墜兒那般的好運氣了,康親王身邊人伺候的人多的很,張佳氏雖然是個得寵的庶福晉,然而也只是個庶福晉而已。
她是打的主意把康親王給悶死,然而很不幸,康親王還沒死,她就被人給發現了。但是康親王本來就病重,這麼一窒息,又一次陷入瀕危狀態。
後院裡太醫正在搶救康親王,正廳裡太福晉氣的快發瘋,她真沒想到張佳氏和那個小太監膽子這麼大,竟然敢謀害康親王,真是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這兩個人。
“叫宅子裡所有庶福晉和侍妾過來。”太福晉聲音都是顫抖的,“好好來看這兩個人的下場。”
太福晉那也是心狠手辣過的,叫了太監來,也不用木棍木板,用的是釘棍,一棍子下去釘勾深深扎入肉裡,擡起棍子的時候,連血帶肉都拔起來。
幾棍子下來就讓兩個人血肉模糊,叫聲淒厲的連富察氏這樣的強悍女子都不敢聽,康親王那些嬌花一樣的妾室更不用說,嚇軟嚇哭了好幾個。
太福晉是立意殺雞給猴看,而且也算是變相是教訓那些爭寵的女子,竟不許任何人回去,嚇暈的兩個被涼水潑醒了又叫繼續看。
直折騰了下午,纔給已經不成人形,渾身血肉骨骼稀爛的兩人一個痛快。
就這樣,太福晉猶自還有恨意,揚聲道,“扔出去喂狗。”
富察氏也不忍看,一直掩面捂耳,不過到底還是撐下來了,此時見太福晉叫人把兩個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拖出去喂狗,想想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便開了口。
“太福晉,這不太妥當吧,這事咱們在自己家裡處置就是了,若是公然讓外面看到了,怕是會惹來非議。”
巴爾圖和扎爾圖也道,“恐怕被御史知道了,也說咱們暴戾呢,若是被參一本就不好了。”
太福晉一揚眉,“怕什麼,咱們王爺可是苦主。這兩個賤人敢謀害王爺,怎麼處置都不爲過!”
不過話音裡到底是猶豫了,正在踟躕間,那邊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哭道。
“王爺這次恐怕真的不好了,太福晉和兩位爺快過去看看吧。“
太福晉雖然已經吃過一嚇,也有了心理準備,不至於再次暈倒,還是晃了晃,巴爾圖忙伸手扶住太福晉,和三哥扎爾圖一道往後院快步走去。
富察氏也要跟上,卻被個大太監給攔住了,問她道。
“這兩人的屍體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還要我教你們嗎?不要留下痕跡叫人知道就了,至於其他的庶福晉和妾室,統統的不許出來。”富察氏心裡急,說話裡也帶了兩分殺氣,“太福晉杖斃了兩個,大概也不介意杖斃第三個。”
一句話讓本來有些蠢蠢欲動的那些妾室們都瞬間安靜了,就算是不怕死,也不想那樣受盡痛苦的死啊。
富察氏見這些人安靜了,方往後院裡看康親王的情況,也顧不得形象了,一路小跑着進了後院。
還沒進康親王修養的院子,就聽到太福晉衝着太醫發火的聲音,“王爺要是有事,我可饒不了你們!”
然而饒是這樣的威脅之下,康親王還是沒撐多久。也是,本來就是從死亡線上好容易拉回來,一隻腳還踩在死神的地界,被張佳氏那麼一推,可不就又徹底的進了死神的範圍。
京城裡,椿泰得了康熙的特許回京。回京後就聽說康親王醒了,正心緒略有幾分複雜,鬱悶吧,說不上,歡喜吧,也有點複雜,絕對沒有那麼純粹。
淑慧見他瘦削了不少的臉上滿是複雜,還止不住嘆息,忍不住心疼的道,“你又何必和自己的心裡過不去呢。”
椿泰有心說,康親王后院的那幾個揚州瘦馬就是他使人轉彎送進去的,康親王如今重病,自己也有些責任,然而到底張不開口。
淑慧卻猜錯了他的心思,還以爲他在糾結要不要去看看康親王,便道,“你若想去,還是去看看吧。畢竟是親生父子,阿瑪做事雖然有些糊塗,可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若不去,怕是日後留憾。”
椿泰張了張口,還是嘆氣道,“我先休息一日吧,明兒再出發。”
淑慧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同意的,便道,“既然是如此,我吩咐人燒水,你先沐浴一下,好好的睡一覺,既然父王已經醒了,想來是會好起來的。”
椿泰點頭道,“你去吧,我先靜一靜,說實話,這會兒我的心裡還有些亂。”
淑慧也明白他這會兒必然心情複雜,康親王和椿泰矛盾再深也是父子,便點頭道,“等會兒我來喊你吃飯。”
椿泰點點頭,不再說話,閉目養神。
淑慧關上門出去,看見從窗櫺夕光勾勒出來的他的模樣,也忍不住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