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思傑和沈明傑見這貌不驚人的老和尚的武功竟能同師父不相上下,忍不住又驚又奇。
而覃雁飛看到師父今天所演的招式,與少林寺時所學到的東西截然不同,不由看得心旌搖曳,只想:“四奇縱橫天下數十年,無人敢嬰其鋒,當真名不虛傳。我也是練武之人,若我與師父或者柳清溪當面爲敵,即使是我內力充盈神完氣足,他們一刀或者一劍就可以將我殺了。”轉念又想:“師父不肯告訴我們他的身份,他的劍法自然也不會教給我們,可是十三傑卻是實實誠誠的柳清溪的弟子,何以上至卓仁杰下至盧夢傑譚聖傑沈明傑,得到的他們的師父的功夫也不過是一鱗半爪?不然,他們要殺我,可簡單得多了。”
蕭鎮遠捻鬚哈哈大笑,道:“柳清溪啊柳清溪,你人老了,腦袋也糊塗了。當日覃笑僧仗着長劍逼得你與殷兄棄了長劍,我棄了熟銅棍,大夥兒拳腳齊上才勉強挽回了敗局,不至丟乖露醜,你今天卻用長刀向他挑戰,不是自找沒臉嗎?”
柳清溪臉上一紅,六十八年前的那場四奇混戰可謂震動武林,影響至於今日。柳清溪置身當局,怎會不曉?不過他一生自負,縱橫天下,又怎會在兵器上輸給了別人?是以不惜耗費二十五年時光,浸淫這套“兩儀無極劍”。這套劍法是周易經學的集大成者,亦是中華文化之中最爲艱深繁難的髓中之髓。再加上柳清溪的聰明才智,在前輩心血的基礎之上更是花樣翻新,威力倍增,自覺憑此技藝當可與覃笑僧一決雌雄。
孰料天意弄人等他絕藝大成之時,卻得到消息,昔日叱吒風雲的一代英俠業已落髮出家,遠遁深山,再也與世無爭了。自此便失去了一位高明的對手,每每念及此,皆不由撫刃自惜廢然長嘆。
又豈料峰迴路轉,他偶經此處,得知四個徒兒要向一位極厲害的對手尋仇。甚至馮思傑還瞞天過海調用了整個飛熊營,忍不住大驚失色。
他知道這附近駐有一支武警部隊,一旦引起他們的警覺,他的飛熊營雖號稱精銳之旅,可哪又敢現在跟解放軍做正面衝突?當下急急趕來,卻意外地與覃蕭兩大宗師相遇。
藉着報仇的機會,本以爲兩儀無極劍可以從此獨步天下,可萬沒曾想凌虛回鋒劍是敵強愈強,每一劍的刺出,都似乎是針對着自己劍法的弱點。若不是自己的反應更快些,恐怕會輸得更慘,不由又是羞惱又是尷尬。當下刀尖向下猛力一擲,“噗”地一聲,長刀擲入地中,再也找尋不見,臉上卻極從容地道:“大和尚專心念經的當兒,尚能將殺傷人命的武功不曾廢弛得一日,清溪佩服。”
了塵見他擲刀入地,心中一喜,亦不理會他的暗言譏諷,將短劍納入左手,右手豎掌行禮,道:“一場恩怨化於無形,柳兄真仁義之人也。”
柳清溪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大丈夫說話算話,你我兩個往日的恩,今日的怨,從此一筆勾銷,以後大夥兒誰都不要再計較了吧!”
了塵撫掌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說着正準備將短劍還給徒弟。忽地柳清溪身形一閃,雙掌如閃電一般地襲向了蕭秋雪,這一下變起倉促,大出衆人意料之外。蕭鎮遠也忘了出言呵斥,身形一長,便已躍至柳清溪身前,使出了畢生絕技“龍潭拳”中威力最強的一招“飛將射石”,迎向了柳清溪的一雙肉掌。
覃雁飛也未曾想到柳清溪會偷襲蕭秋雪,他人困體乏氣力耗盡,卻離得蕭秋雪最近。沒有一個理由可以讓他不去保護她,他也不會去找任何理由,就像是一種本能。
他將蕭秋雪擋在了身後,舉起了瀝泉槍,槍尖對準了來襲者。可惜,他再也舞不動那如似千斤萬斤般沉的槍桿。他所能做的唯一還可以說有效的,就是用身體去阻擋敵人,以求能減緩一些對方掌力的傷害而已。
在場的諸人俱是當世一等一的絕頂高手,見他如此,也忍不住悚然動容,柳清溪微微一笑,雙掌之勁左柔右剛,迎向了蕭鎮遠和覃雁飛。
了塵大驚之下,仍能抽出短劍向柳清溪脅下奇襲。他圍魏救趙,意在救人,可柳清溪卻已算準了他不會真的刺向了自己,竟然並不改變招數。
了塵一呆,終究忍不下心,短劍一斜,刺在了空處。而與此同時,柳清溪與蕭鎮遠拳掌相交,柳清溪掌風陰柔詭譎,蕭鎮遠拳勁剛猛無躊,兩奇相較,未分伯仲,各退兩步。
覃雁飛卻躲無可躲地捱了一掌,但這一掌輕飄飄的,直似數兩棉花彈在了身上一般,渾然不覺有什麼異樣,他也就沒放在了心上。
可是柳清溪的左肩卻仍是被了塵短劍劃傷。原來了塵雖無心傷他,勉力將短劍劃在了空處,但他後退的方向卻是迎着了塵的劍刃的方向,也是該他倒黴。了塵見己方並無人受傷,自己卻在無心之中將柳清溪誤傷,忍不住心中愧疚,皺了眉頭。
蕭鎮遠卻有些奇怪地瞧着覃雁飛,道:“小子,你沒事吧!”
覃雁飛心中一暖,道:“我……”剛想說什麼,忽覺得天和地一下子倒轉了來,迷迷糊糊中就聽得“喀喀”數聲,緊接着便覺着似乎有數二十根鋼針分別從十個手指指尖和十個腳趾趾尖同時紮了進來,沿着骨髓迅速地向全身各處擴散,而且直逼心臟。
饒是他對痛苦有着多麼大的忍耐力和堅忍不拔的性格,竟也忍不住“啊”的一聲慘叫出口,手中的鐵槍再也拿捏不住,遠遠地拋了。整個身子也向後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他心中大駭,一時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下意識地要雙手抱頭。可手指剛剛碰到頭髮絲,就覺得那鑽心的疼痛自十根手指傳了來,他咬了牙,想撐地站起。可腳尖剛一碰着地面,那彷彿是能把自己的心肝肺腑生生撕裂的疼痛又隨即出現在了腳趾上。
在一剎那間,他瞟見了柳清溪冷冰冰的眼神,他隨即明白了,在柳清溪的眼裡,他親手殺了三個寶貝徒弟,他是不可能會放過他的。但他也不會把自己的痛苦顯露在臉上。他竭盡自己的全力去忍耐着,並且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看着他。看着這個在一出手間就可以將自己置於死地的高手,看着這個在別人眼裡神話一般的人物。
可他的忍耐力畢竟是有限的,在那種極度的痛苦之下,他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他疼得昏了過去。
蕭秋雪見狀大驚,剛纔明明還好好的,可怎麼轉眼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一時間也不知所措,嚇得面如土色。但她究還是冷靜些,忙將他扶了起來,可他此刻業已昏厥。
她也顧不得許多,想把他搖醒,卻又見他雙手手指微微彎曲,對一個拳不離口的武術家而言,這種昏厥的姿勢是很異常的。
她伸手在他指尖上一碰,不由嚇得屏住了呼吸,又依次瞧他的另外九根手指,忍不住怔怔地落下了淚來,她想說什麼,可是該說什麼?他的十根手指的第一節指骨已經全部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