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高考的日子了,C—501班的班主任丘楓坐在講臺上,表情既痛楚又尷尬,想說些什麼,可剛準備好的講稿,怎麼也發揮不出來,最後實在是不得不說些什麼的時候,也只張了張嘴,故作鎮靜地道:“C—501,從此將成爲一段……歷史”說着竟是忍不住落下淚來,他每送走一屆學生,會有這樣的酸楚,投入的感情太多,太不值得,他實在有些不適合幹這份工作,回想起這三年來,焦慮、擔憂、喜悅、尷尬、批評、讚揚……所做的一切也是爲了讓他的學生不在他們的青春年華里留下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的遺憾,可是在這一瞬間,要分開了,從此,真的是各走各的了,心裡就像是突然間給人捅了五味瓶……
同學們低着頭,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有些茫然,便是幾個特別愛鬧的,也都乖乖的了,更有幾個傷感地有些過了頭的,竟陪着流了幾滴眼淚。
大家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又都忍不住瞧了一眼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熟悉的黑板,這是他們平時看慣了東西,而這一切,在明天之後,或許再沒有眼機會看到了,大夥兒的心裡忍不住涌起一陣傷感。
剛把教室的門鎖上,天氣突然翻起臉來,雷輥電霍,衆人大驚,都知道這夏天的雷雨說來就來,絲毫沒有緩衝商量的餘地,忙重新退回了教室。
疾風驟雨有如發了狂一般,盪滌着整個世界,遠處,粗野的狂風吹翻了覆在屋頂的紅瓦,暴雨家雜着冰雹將腕粗的樹枝齊腰打斷,一道道紅色的閃電如同一條條火龍剎那間劃過天際,緊接着便是一聲聲的驚雷,地上水流匯成了小溪,注入了低窪地,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水泊子,半空中,雨結成了迷霧,如煙似縷……
雨下了很久,也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陳婷趁着這當兒,掏出了她的日記本,握着的筆在手中轉了轉,便寫了起來。
6月6日 星期二 陣雨
這篇日記應該是這個本子的最後一篇了,明天我便要參加高考,之後,便會去自己也不知道在哪裡的城市。
無聊間,我翻了翻這本日記,看着已經泛黃的扉頁上的“落葉在秋風裡飛”這幾個字,總讓人會有些個傷感。
我突然發現,這本子裡所記的東西,多數與一個名字有關——覃雁飛,如果稍加整理,或可連綴成一篇完整的故事,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去看。
是故事,就會有結局。
丘楓依然做着他的語文老師,兼帶 班主任,他說已經準備好接手下一屆的畢業生,那個時候,在他的班裡,一定也會有成績拔尖的天之驕子了,在C—501的時候,他總說,他對覃雁飛注入的心血從來沒有這樣巨大,可也從來沒有這樣讓他屢屢失望。
數學老師據說要升任校長了,這可是件好事情。
我總會想起白杉,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根本就不爲什麼,只是想起來了。
覃雁飛……我很猶豫,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的現在和未來,如果我將來寫小說,我一定會讓他成爲我的主人公,而且絕對不會讓他吃這許多的苦楚。
我不知道,他的雪兒怎麼竟能忍心拋下他獨個兒去了,或許真是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我真的看見他的頭髮在短短的幾天裡,全部熬白了,全部白了。
莊周說:“其哀之大,莫於心死,一個人活着的希望沒有了,他的心也就死了,心死了,活着也就和死了一樣了。
我真不想看他這樣子下去,他是我這一生之中愛上的第一個男孩子啊!
凌劍星說,他曾經看見過覃雁飛,說他一個兒獨自在兩座墳塋間,吹着一支破舊的竹笛,我猜想,他可能又在陪着他的妻子說話了吧!這份癡情執着!真想不到,他會是這樣的人!或者,我已經想到了,只是沒想到是對他的雪兒而已,他的雪兒真的很幸福。
記得有一次我問他:一個人的武功練得很好固然極難,可就算真得便是天下無敵了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有無數的煩惱?他苦笑着要了搖頭,道:“其實,我一直不太知道,在我的世界裡什麼是武功,或者什麼不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什麼天下無敵,實際上,真正的武術家眼裡,也不會有什麼天下無敵。我只想我的生活能像別人一樣……”我看得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很無奈,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答案,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會騙人的人。
事情就是這樣,就真的像是一片在秋風裡飄飛的落葉一般,終究歸卻了塵土,傷感也好,扼腕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至此而止,可是故事有了結局,但人生還沒有終止,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我還沒有想好,只是覺得眼前好迷茫……
她合上了日記本,眼裡忍不住落下淚來,忽地又將本子打開,似乎想從那一行一行端正娟秀的字跡中,找尋那一段段原本想快些模糊的記憶,那段她自己想要,卻不會是屬於她的記憶,她輕輕地咬着脣,搖搖頭,喃喃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打開窗戶,望着窗外的暴雨,鼻子一酸,展開日記本,讓他飄向了雨中,雨水很快地將她本子上的字跡浸蝕,慢慢地,整個本子的字跡都模糊了……似乎什麼也沒有了。
她決心要忘記這段往事,忘記這段令她傷心欲絕的回憶,以及裡面所有的人,即使這段日子在她的生命裡是空白也在所不惜。
陳婷是個感傷的人,她活得並不瀟灑。
高考以後,陳婷的心再次迷茫得無所寄託,無所事事的時候,她竟怎麼也不能忘記那個她一心想忘記的人,於是,每天裡的鬱鬱寡歡還真的成了她的家常便飯,很快的,她的身子垮了下去,她病倒了。
袁婕方寸大亂,忙將她送去了醫院,醫生盡了全力,可到了最後,還是搖搖頭,道:“這樣不是辦法,她得的是心病,你們最好給她找個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