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初三,按照芙蓉縣的習俗,正是出門拜年的日子,按着日程,陳琛今天要帶着妻女回老家探望年邁的老母和幾位表兄舅弟。
陳婷這兩年來平日裡在學校裡寄宿,即便是假日裡休息也極少回家,直接到奶奶家陪她老人家,這一來,她倒和奶奶更親近一些,雖說經歷了去年十一月份那件事之後,袁婕擔心女兒的安全,也不顧丈夫的反對,辭去了那份忙碌的工作,每到了學校放假的時候,便開車將陳婷從金河鎮接回縣城,再不允許她一個人去做什麼事,陳婷初時倒也聽話。但日子一久,便覺束手束腳,極不自然,便想尋個逃出籠子的法子了,趁着給外婆拜年的機會,正好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自是十分地歡喜。
陳琛一大早起了來就開始忙碌,心中甚是喜悅滿足,他經過與卓仁杰的那場爭鬥之後,於世事似乎看得透了不少,便不想將全部的心思放在官場中亂耳勞形,將局裡的事務該下放的下放,該分隔的分隔,自己則從一切大小事務中解脫了出來,陪着妻女的時間多了,家庭關係也和睦得多了些,可是,他總覺得女兒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就總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初時還以爲她受了驚嚇,可是時間快過去兩個月了,她的心病卻並沒有多少減輕的樣子,做爲父親,他多少有些擔心,可是問了幾次,她也總是遮遮掩掩的,王顧左右而言他,而他呢?也就無可奈何,只得任着她的性子去了。
袁婕從丈夫買的以及一些朋友親戚拜年送的一大堆禮物中挑來翻去,削削減減了大半天可還是打了兩大包,實在不能再削減了。於是,一家三口便乘了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出發了。
陳婷坐在車中,感覺悶得很,偷偷地旋開了車窗玻璃,又怕捱罵,便偷偷地瞟了一眼一旁的媽媽和坐在前排的爸爸,見他們兩個一個正認認真真地擺弄着手裡的毛線活兒,另一個則專心致至的開車,誰也沒在意她,而且似乎也並沒有那種趨勢,陳婷微微笑了笑,兩隻手托起了下巴,欣賞起外面的冬景來。
陳琛早年做過交通警察,乾的時間雖然不長,駕車的技術自是極過硬的,但也深知這個天氣裡馬路上堅冰的厲害,也不敢隨隨便便地踩起油門,生怕一不小心就會人仰馬翻,或者說人仰車翻更準確一些。
路過一個村莊的時候,陳琛忽覺得煙癮難熬,習慣性地向上衣口袋摸了一下時,不由啞然,原先裝在裡面的煙包已經癟了,看了看外面,盤算了盤算,念及目的地是已近在咫尺,時間尚還早,倒也不用着急,便在一家小賣部門前停下了車,轉頭對妻女笑道:“你們在車上等一等,我去一下。”
陳婷自是不解其意,道:“爸爸,我們忘了買什麼東西了嗎?”
陳琛瞧了妻子袁婕一眼,笑道:“有你媽媽在,送的禮啊只會多不會少,怎麼會忘了什麼呢?呵呵!”
袁婕自是深諳丈夫的脾性,笑道:“煙癮上來了吧?早說嘛!騙我們孃兒兩個做什麼?又不是不讓你抽,敢情是害你來着。”
陳琛微笑着說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婆是也!”說着扮了個鬼臉。
袁婕聽他話裡有調笑之意,心裡雖喜,面上卻嗔怪道:“胡說些什麼,也不管孩子在,教壞了她嗎?”說着向陳婷這邊看一眼,心裡閃過了一絲不安。
陳婷裝着看車外燃放爆竹戲耍的頑童,聞聽此語,忙搖手笑道:“我可什麼也沒聽見啊,你們說什麼好玩的物事呢!”
陳琛微微一笑,卻也忍不住有些耳朵發燙,只得趕緊轉過身去,下車去買菸。
袁婕笑着跟陳婷搭訕道:“媽每年都隨你爸爸回來一趟,每趟都經過這個村子,可不知道這村兒的名字,婷兒,你上學的地方離這裡不遠,知不知道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呢?”
陳婷託着兩腮,瞧着車窗外整齊的村莊小路,似在回憶着什麼地說道:“這裡便是黑虎營,聽說村裡的一大部分人的祖先都是明朝在一起屯田的士兵,所以村名聽起來像是一座軍營,覃雁飛便住在這個村裡,上次我來過的。”
袁婕見陳婷魂不守舍的樣子,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地道:“覃雁飛,覃雁飛,這名兒怎麼這麼熟啊?好像在哪裡聽過,哦——對了,他不就是那個打到公安局帶走你的那個傻憨憨的男孩子嗎?”
陳婷轉頭瞧了母親一眼,道:“你跟他很熟嗎?怎麼說他傻憨憨的?”
袁婕笑了笑,道:“那還不叫傻啊?這幸好是你的父親,要不然現在他肯定吃了牢飯了,到頭來人沒救着,先把自己的一條命都賠上了。”
陳婷搖搖頭,突然冷不丁地道:“媽媽,你能不能告訴我什麼是愛情啊?這件事我一直想了很久,可是就是想不明白了。”
袁婕一呆,有些意外,但轉而冷靜下來,道:“什麼是愛情?媽也不知道,其實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愛情故事,社會發展得這麼快,今天還流行着呢,明天就成了老掉牙的東西了,沒人願意再提及了,可是,就算愛情的表達方式怎麼變化,最後的結局還不是男的娶了,女的嫁了。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人們還不曉得愛情是什麼,也不會去想,只要男子看上了便搶了那女子,古書上說‘禮,娶婦以昏時,故曰婚’,在黑夜裡娶親,那自然是便於搶奪之意,又說‘嫁女之家三夜不熄燭,思相離也,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女家三夜不熄燭,因族內女子被奪而思其相離,男家三日不舉樂,是因爲防止女方來奪回新娘而隱秘的緣故了。到了現在,愛情的表達方式名目繁多,花樣翻新,人們花在這上面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呵呵,我現在跟你說這些幹什麼?等你長得大一些了,自然就會明白了,我們那個時代的愛情現在已經落伍了,跟不上時代了,什麼是最好的?沒有誰可以規定,只要開心就好了。
陳婷聽得極是認真,末了,若有所思地道:“媽媽,你的學問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