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請您上坐。”雲照白見妹妹與太子越站越近,還頭挨着頭說悄悄話,含笑走到兩人中間:“請。”
歲庭衡在上首落座,幾番寒暄過後,柳瓊枝對太子的態度已經從生疏客氣到親切欣賞
拂衣想,太子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如果想要與誰結交,那真是手到擒來
“拂衣一片忠心,父皇與我都看在眼裡。”歲庭衡笑容不減:“父皇常在私下跟我說,夫人您與雲尚書教導有方,所以雲郎君與拂衣才如此不凡。
“陛下謬讚,臣婦這兩個孩子,一個憨一個倔,很是不省心。”柳瓊枝笑容燦爛,扭頭看了眼—雙兒女:“讓殿下您見笑了。“
“雲郎君的《嘆充賦》讓人驚歎,我曾反覆誦讀數次,至今也不能忘。“歲庭衡誦唸出幾句《嘆充賦》中的句子,面帶讚賞:“這幾句我尤其喜歡。”
“能讓殿下誦閱,是在下的榮幸。”雲照白沒想到太子真看過自己所寫的這篇文章,起身作揖:“謝殿下誇讚。
《嘆充賦》並不是他最出名的文章,但卻是他在充州與妹妹團聚後所作,裡面滿是他的喜悅與祝福,所以他自己很喜歡這篇文章
現在見殿下也喜歡這篇賦,他看殿下的眼神有了幾分看知音的意味
“拂衣回京以後,數次替父皇分憂,父皇與母后都恨不能拂衣是我們家的人。”歲庭衡的目光與拂衣視線交匯,對拂衣展顏—笑
柳瓊枝瞬間明白過來,太子這是告訴他們,皇上很滿意拂衣對離巖國使臣的態度,也是在藉着這件事,向朝中大臣表明他的立場。
她有些慶幸,當今陛下是個有血性的帝王,邊疆的將士與百姓總算有了盼頭。
“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歲庭衡放下茶盞,起身告辭。柳瓊枝不敢挽留,帶着拂衣與雲照白一路把人送到大門口:“恭送殿下。
歲庭衡伸手扶住柳瓊枝準備往下拜的手,側首對柳瓊枝身後的拂衣道:“不用擔心,有我與父皇在,不會允許離巖國使臣對你無禮。
拂衣揚起嘴角笑起來:“臣女知道,謝謝殿下。
見到她笑,他不自覺也跟着揚起嘴角,直到坐回馬車,四周都安靜下來以後,他才察覺到自己嘴角是上揚着的。
他掀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馬車已經離開雲家,他能看到的,只有身着金甲的金吾衛。“殿下,您有何吩咐?”守在車窗旁的金吾衛見殿下掀起了簾子,連忙低聲詢問。
“無事。“歲庭衡放下簾子,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裡面裝着拂衣送他的玉珠。他連拂衣送的玉珠,都不敢光明正大戴出來。
他怕世人察覺到他的心思,逼着拂衣做他的太子妃,讓她失去自由與選擇
三年前他求過天地,求過歲家列祖列宗,只求他們保佑拂衣還活着。只要她好好活着,他便再無所求
可是貪婪總是戰勝理智..
離巖國的車騎將軍還在等隆朝皇帝派人來向他賠罪,可是直到太子冊立大典開始的那天,他都沒有等到來賠罪的人
“真是氣煞我也!”車騎將軍氣得捶裂桌面:“隆朝竟敢如此瞧不起本將軍!
起得太早還在犯困的六王子被這聲巨響嚇得睜開眼睛:“仲將軍,你怎麼了?”
“六殿下,隆朝竟敢如此瞧不起我們,末將要給他們一個教訓。”仲將軍把拍疼的手背在身後“聽說皇帝只有太子一個兒子,今日的國宴上,我們應該想辦法給這個太子一個難堪
“我們不是來跟隆朝購糧的?”六王子勉強打起精神,不讓睏意戰勝自己:“今晚跟他們鬧得不開心,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六殿下,您不瞭解隆朝人。"仲將軍不屑冷哼:“他們的文臣都是軟腳蝦,只要我們對他們態度強硬一些,他們就會害怕,到時候還不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六王子皺眉:“可隆朝換了皇帝,說不定”
“絕無此種可能。“仲將軍自信滿滿道:“現在這個皇帝十分不討先帝喜歡,據說他十分平庸懦弱,這樣的皇帝肯定比前任皇帝還要好對付。
六王子沉默片刻道:“可他若是性格懦弱,爲何還未派人來向我們賠罪?
“那個對我無禮的女人是寧王老相好,說不定是寧王怕皇帝治那個女人的罪,把這件事隱瞞了下來,皇帝根本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爲。”仲將軍自信道:“殿下,您箭術出衆,今日末將會想辦法讓隆朝太子與你比箭術,讓他們知道我們離巖國皇室王子的厲害。
六王子:..你想出氣,卻讓本殿下出頭,真是倒反天罡!
“行。”
算了,仲將軍脾氣差腦子也不好,他懶得跟他起爭執。更何況在隆朝與諸國使臣面前揚離巖國威,也不是件壞事
太子冊立大典,拂衣作爲新出爐的郡主,也要進宮覲見叩拜
冊封大典與加冠禮一起進行,拂衣看着就覺得繁瑣,偏偏太子這個當事人卻能做到一步不錯,連跪拜禮都比別人拜得優雅好看
祭天地,拜祖宗,太子吉服加身,最後是皇帝親自爲太子戴上了九龍金冠當太子金印落在歲庭衡掌心的那一刻,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一顫。
“拜!
朝臣命婦齊齊跪下,皇帝把歲庭衡扶起來,讓他站在自己身邊:“衡兒,看着你的腳下。
豔陽高照,歲庭衡看着匍匐在玉階下的衆人,目光一點點右移,在某處停頓片刻,收回視線後舉起手中的太子金印。
“再拜!”
“三拜!
三拜過後,拂衣仰頭看着龍紋玉階上的太子,人羣中發出—陣驚呼聲
只見陽光照在太子的金冠與金印上,反射的光芒竟隱隱約約形成了金龍的模樣
“吉兆啊!”
有老臣激動得近乎暈厥,拂衣注意到站在前面的康陽公主甚至踉蹌了幾下拂衣望着仍舊雲淡風輕的歲庭衡,高聲道:“天佑大隆,皇上萬歲,太子千歲。”衆人這才反應過來,跟着齊聲再次跪下:“皇上萬歲,太子千歲!”
“吾兒天命所歸。”皇帝比朝臣們還要高興,對太子大出風頭這件事沒有半點芥蒂:“得此儲君,乃我大隆之福。
寧王與宗親們跪在一起,他看着比歲庭衡還要高興的皇帝,怎麼也想不明白,皇帝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父皇還在時,就算對他寵愛到骨子裡,對他也存了幾分猜忌多疑是每個皇帝的通病,他不信他這位好皇兄能一直容忍太子在民間的威望超過他。
使臣團見到這樣一幕,也低着頭竊竊私語。
“真是吉兆?”
“誰知道呢,隆朝人詭計多端,說不定是他們耍的手段。“有這樣的手段,爲什麼不用在皇帝身上,這不合理啊。“難道太子自己乾的?”“幹這種讓皇帝猜忌自己的事圖什麼,圖日子過得太安穩?”
“六殿下....仲將軍皺起眉頭,對六王子輕聲道:“末將看這個太子文質彬彬的模樣,箭術肯定比不過你。"
六王子沒有說話。隆朝太子箭術不好,但是他命好啊。
隆朝皇帝沒有其他孩子,他的儲君之位穩如泰山,即使發生這種搶皇帝風頭的事,皇帝也能笑得比誰都開心
他們離巖國的王子們做夢都不敢想這麼好的事繁冗的儀式終於結束,衆人進殿入席落座,各國的賀禮也呈了上來。
各國使臣都按照隆朝禮節,給帝后太子見禮,唯獨離巖國例外,行的是離巖國禮節。
見皇帝與太子都沒多大反應,仲將軍坐回桌邊後道:“六殿下,末將料得沒錯,新皇帝是個懦弱不堪的人。"
六王子看着處處彰顯着出塵氣質的太子,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朝他微微拾起手上的酒盞。
與對方漆黑如墨的眼眸對上,六王子心中有些怪異
這雙眼睛讓他想到了離巖國高山上的積雪,纖塵不染,終年不化
他率先錯開視線,側首往四周掃視,被對面一位身着水色宮裙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六殿下,看到那個穿着水色衣服,被幾個女子簇擁的女人沒有?”仲將軍站起身:“她就是前兩日冒犯末將的人,末將要好好會一會她。
“姑娘,前幾日姑娘與本將軍有些誤會,只要姑娘原意飲下九杯酒,此事就當揭過了。“仲將軍把酒壺重重放到桌上,雙目灼灼盯着拂衣:“不知姑娘能否給本將軍這個面子
仲將軍聲音不小,四周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歲庭衡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將軍對四方館僕役無禮,本郡主看得一清二楚,這中間有什麼誤會?”拂衣輕笑出聲,風淡雲輕的放下手中酒杯:“如果仲將軍願意喝下九杯酒,那麼本郡主原意給將軍一個面子,讓你有解釋的機會。"
正準備開口替雲拂衣說話的文臣們聽到這話,頓時閉上了嘴若論氣人的本事,還是紈絝比較強
“看來姑娘還沒想明白。"仲將軍眼含戾氣:“是你得罪了本將軍。”
“仲將軍。"寧王開口道:“請不要無禮。“
“寧王殿下,你如今已經自身難保,何必急着替心上人出頭?”仲將軍不屑地看了寧王一眼“還是說,您準備替她喝酒?”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一片死寂,無人敢出聲,只是用眼神在幾個當事人身上瘋狂試探。
寧王妃拾頭看向拂衣,幾乎掩飾不住眼中的愕然
難怪寧王府的下人從不在她面前提雲拂衣,即使她主動問起來,也是吞吞吐吐語焉不詳原來.
“仲將軍,罵人的方式有很多,但你罵得也太髒了。“拂衣眉梢微挑:“就因爲我阻止了你的無禮,你就要如此羞辱我?
吵架就吵架,怎麼還帶人格羞辱?
“羞辱?”仲將軍就算再粗心,也察覺到大殿上氣氛有些不對勁。
“寧王一個有婦之夫,你拿他與我牽扯在一起,不是羞辱又是什麼?”拂衣撫着疊邊的步搖,似笑非笑:“京城誰不知道,我雲拂衣只喜歡乾淨的小郎君。
衆人:..他們沒聽說啊。
咳咳,不過成了親的寧王,確實比不得俊美小郎君乾淨衆人扭頭看寧王,當事人臉色難看得彷彿要給先帝上墳。
“不知將軍是從何處聽來的謠言?"寧王妃淺笑開口:“雲郡主與寧王沒什麼交情,倒是與本王妃親如姐妹,你不如說她是本王妃的心上人。"
仲將軍身後的副將—頭霧水,他記得明明是寧王與雲拂衣關係甚密,這寧王妃從哪冒出來的,怎麼還跟自己丈夫搶女人了?
隆朝女人玩這麼大?
仲將軍還想說些什麼,坐在上首的太子實然開口了
歲庭衡眼神清冷:“仲將軍,這是我大隆的郡主,容不得任何人無禮。你若再多言,孤會視你爲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