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麟胤從來都不是那種一身榮耀加身的人。雖然此刻他在別人眼中,是那樣的不可一世。可是這背後的辛酸和危險,卻總是不爲人道的。
傅麟胤倍受當今皇上的寵愛,或許人人以爲,他是那樣的得寵,那樣的受擁護。可惜,他雖受寵,卻一直沒有實權。皇上雖然疼他愛他,卻從不曾給過他一個擁有實權的官職。
到底,他是太子的老子,而不是他的老子。
而這點,又有誰看清過?
傅麟胤斂了斂眸,端着青瓷酒杯,看着搖搖晃晃的杯中酒倒映出天空朵朵絢爛的煙火,忍不住嘲諷一笑。
任它如何絢爛耀眼,也不過是眨眼間即過。
任他如何九五至尊、權力滔天,還不是日往月來,風華不再?
這個世界,總是年輕人的天下啊……他看了一眼坐在最前方黃金雕刻的龍椅之上的老人,眼中的嘲諷變成了苦笑。
老人黃褐色的眼睛半眯着,就這麼緩緩的掃了過來。傅麟胤微微傾頭避過,卻還是可以感覺得到,那掃過來的目光,帶着一絲的凌厲透徹,還有一絲的愧疚寵溺。
他還是勾着嘴角淡淡笑着,轉而看向對面的一位黑壯的漢子,道:“拓拔將軍辛苦了,這一路行來,可還順利?”
那高壯的男子短衣齊膝,窄袖金鉤,長褲皮靴。一頭黑髮斜扎着垂在了右肩上,也端起了一杯酒,遠遠的敬了傅麟胤,笑道:“這一路雖然路途遙遠,但卻獲得了數不盡的知識見識,值了值了!”
傅麟胤笑道:“雲騰大漠常年不相往來,其實有太多的值得互相學習的東西,都失去了互通往來的機會。如今我朝皇上英明,只要彼此通商,多多交流,將軍便會發現,還有更多的寶貴的知識值得我們彼此相互學習……”
那拓拔將軍哈哈大笑,道:“我說話沒有世子這般繞口精闢,不過我說句實話,我們大漠實在是眼饞你們這裡的大魚大肉好久了!如今好啊,只要通了商,就有魚吃了……”
大魚大肉指的自然便是雲騰數不盡的,豐盛的糧食了。
傅麟胤只是淡淡的笑着,太子也笑道:“將軍說的不錯,我們雲騰也眼饞你們的牛羊好久了,大漠養出來的牛比之我們雲騰養出的,味道要好多了……”
牛羊……誰又知道,雲騰更加眼饞的,是大漠的戰馬呢?說着,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眼拓拔將軍身旁的女子,撫了撫下巴道:“這大漠的女子,看上去也要比雲騰有味道多了!”
那女子目光閃閃,也不迴避,只是哈哈笑着,一仰頭將杯中酒喝下,道:“殿下謬讚了,不過有一件事殿下說的不錯,你們雲騰的女子,太柔弱了,實在是一拳就能打趴好幾個!”
說着,她看向太子身旁的三公主,一擡下巴,挑釁的笑得得意。
這樣自負的一句話,讓傅冰樓一陣不爽,當下站起來便道:“空有一身蠻力又有什麼了不起?連雲騰的鄉野刁民都比不上!我雲騰泱泱大國,需要的是知書達禮的女子,也不知這位姑娘可會刺繡彈琴,伺候夫君?”
那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爽朗的個性讓她頓時光芒四射。也讓玩慣了纖柔嬌媚的太子下身一硬,還未靠前便先酥了一半身子。女子大笑道:“繡花?彈琴?我大漠的女人不需要學會這種東西!大漠的女人,一雙手是用來握刀的!”
說着,她陡然一握拳,亮出了那雙雖然粗大了些,卻強壯有力的手。
傅麟胤一直看着戲,這時候一見那女人的手,忍不住目光閃爍了起來。女人看上去雖然比之雲騰的女子要強上許多,但到底是女人,身子凸凹有致,一雙手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芊芊細手。哪知這一握拳,一股強大的力量便撲面而來,居然也是一個高手!
他端起酒杯仰頭又是一杯酒下肚,只是看向大漠使團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多了一絲的戒備。
太子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多了一絲的小心,只是到底對這女人的興趣,要比之那一點點的戒備強上太多。他不過是愣了愣,便衝着女子笑道:“原來還是高手,不知這位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高傲的一擡頭,氣勢十足道:“大漠驍騎將軍拓拔曜琪。”
“驍騎將軍?”拓拔曜琪的稱號一出,倒是讓雲騰一大羣的官員沸騰了起來,竊竊私語道:
“這女人還是個將軍?”
“胡鬧,這女子無才便是德,怎麼還能入朝爲官?”
“正是正是,讓一個女人家當將軍,這不是……”
“真是笑話,笑話……”
一羣人唧唧咋咋的討論聲讓傅麟胤忍不住冷笑,看着拓拔曜琪的目光,卻也多了一絲的考究。一擡手向着拓拔曜琪虛敬了一禮,揚聲道:“早聽聞大漠有位驍勇善戰的女將軍,可是拓拔曜琪將軍?”
拓拔曜琪看着傅麟胤的目光也多了一絲打量,猖狂的目光漸漸變得沉靜,沉聲道:“世子眼光不錯,比那些個自以爲是的人,要好多了。”
這個自以爲是指的自然便是太子傅麟揚了,太子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卻聽傅麟胤笑道:“哪裡哪裡,驍騎將軍英姿颯颯,這一分與衆不同的氣質,誰人看不出?”
拓拔曜琪再是功力高超,卻也是個經不起誇的,這麼一聽傅麟胤誇獎,早已經笑得絢爛多姿。倒是她一旁的拓拔曜鴻忍不住冷哼一聲,小聲道:“妹妹注意點形象,這裡不是大漠!”
拓拔曜琪只能收斂起臉上的笑,卻又不屑的冷哼了聲。那彆扭不滿的模樣,卻沒有讓她變得難看,反而更加的帶上了一絲勾人的可愛。太子盯着她的目光,變得直了。衝着高位上的大漠王呼延洪德道:“大漠的女子果然與衆不同。”
傅冰樓看着拓拔曜琪和傅麟胤你來我往的聊了起來,忍不住暗暗咬牙冷笑,心中罵道:“確實與衆不同,都當着大庭廣衆之下,勾搭起男人來了!”
說着,她一擺手,讓身後的丫鬟繡衣附耳,道:“你去找沈燕平,就說……”
繡衣心中雖然奇怪怎麼這麼晚了,公主還讓自己去找燕平郡主,只是到底是個奴婢,也不敢多問。聽完不斷點頭,趁着沒人注意,便小心的退下了。
一場宴會一直開到了大半夜這才停下收場。兩天後,更大的一場筵席召開,爲了彰顯雲騰國的昌盛,皇上難得的下詔特許下臣帶上兩名家人。
因爲蘇柳琳還在休養,傅麟胤自然是帶上了沈燕平和蘇矜藝。
王府大大小小的宴會不少,可是因爲蘇矜藝不喜表現,那等拋頭露臉,極有可能飛黃騰達的機會,自然是沒有她的份了。不過雖然沒見過多少次大宴,但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見識過的女人。
只是面對這樣的宴會,她還是硬生生的震驚了。這纔剛進入了皇城大門,外面的嘈雜和人來人往便讓她忍不住瀕瀕掀開簾子。
一路上繁花盛開,氣象森嚴。再進一些,便是金璧輝煌的殿宇,當真是富麗堂皇,美侖美奐了。
進了皇城大門,又是一路彎彎曲曲的拐了數拐,路過了無數大路小道,這才停了下來。蘇矜藝下了馬車,卻又跟着宮侍太監又走了長長的一段路,這纔到了召開盛宴的地方。
由於人數過多,這次設宴並不在殿中,而是在一個露天的園子中。盛宴雖未開始,卻已經來了不少大臣貴婦。
傅麟胤有意讓蘇矜藝多認識一些朝中重臣,見着蘇矜藝她們等人到了,便迎了上去,帶着她朝一處亭子走去。
亭中坐着三四人,都是傅麟胤的好友。幾人都是熟識,也沒有客氣的問話,一見蘇矜藝上前,便有人大笑道:“這便是傅兄常常掛在口中的嫂夫人?”
也不知傅麟胤說了什麼,一羣人便又鬨堂大笑了起來。
沈燕平遠遠的看着他們,目光一片沉寂,倒是蘭煙看得牙癢癢的,一跺腳便道:“這個狐媚子,世子憑什麼帶着她過去,不帶上郡主?”
一句話說到沈燕平心坎上,她只是深深的看着蘇矜藝,微微勾了勾脣,口中卻道:“世子的事我們莫要多加議論,時間還早,找個地方先坐着吧。”
蘭煙不滿道:“郡主對世子就是太好了,什麼事一扯上世子,你就什麼怨言都沒了……”
“是麼?”沈燕平心頭忍不住冷冷一笑。誰說她沒有怨言?只是口頭上的怨,又能改變什麼?
兩人這纔剛找個了僻靜的地方坐下,一人身着小廝衣服的漢子便小心的走了上來,道:“郡主,你猜想得沒錯,他們準備動手了……”
沈燕平忍不住目光一沉,沉聲道:“沈達,你想辦法提醒一下世子……”
沈達頭一低,輕聲道:“世子似乎已經知道了。”
沈燕平這才鬆了口氣,道:“那你繼續跟在我哥身旁吧。記得別讓我哥湊這個熱鬧,他要是傷了哪兒,我可饒不了你。”
沈達連忙低頭應是,又小心的避開衆人眼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