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燕南天神情變得凝重,兩道濃眉將印堂擠成了“川”字。

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止損”的意識,不想讓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吐了一口悶氣道:“我去跟校監解釋,然後道歉,不管砸進多少銀子,都不能讓學校開除了咱們。不然的話,直接影響我考大學。”

馬克曹操撩起他額頭上的長髮,全部順成大背頭,眼睛微眯,搖頭道:“不管用,他不缺銀子,他要得是面子,爲兒子爭回面子來。不然的話,他的兒子將會任人欺凌,甚至發展成爲憂鬱症。”

“面子?”燕南天竟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人沉默無語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在他倆身後的阿城。

阿城聽着二人的言語,一直沒有說話。

他悄然離開二人的身後,獨自來到樓頂,任由風吹拂着亂髮,默默的點燃了一根菸。

沒有抽完,還剩下半支菸頭時,他沒有掐滅,任由菸頭自燃,直至灰飛煙滅。

從樓頂下來,他直接找上了校長室。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從樓道的另一側一直監控着校長室,想要等到校監出來,卻等來阿城闖了進去。

二人大吃一驚,想要呼喊已經來不及,只好奔跑過來,躲在門外偷聽。

“校長,我是阿城,昨晚是我跟人打架,我來賠禮道歉。”阿城的聲音響起。

一時間,屋內竟然沉默起來,估計是校長和校監都沒有想到會有人主動出來賠禮道歉。

燕南天急了,直接衝進去解釋清楚。

馬克曹操一把抓住了他,沉聲喝道:“別動!先聽聽他怎麼說!”

燕南天不再動彈,躬着身體,繼續偷聽。

“是你把我兒子打到住院的!走!跟我去醫院,看看我兒子傷成什麼樣子!……”校監憤怒之後,爆了一頓粗口。

校長在一旁勸慰道:“別激動,我來處理,你先別生氣。”

阿城馬上道歉:“叔叔,昨晚是他先打得我,我才還手。不過,還得跟你道歉,對不起!”

“我兒子先動手?我兒子那麼老實,怎麼可能打人?……”校監否認事實後,又是一頓粗口。

“叔叔,您別罵人,該賠多錢我肯定賠。”阿城有些怒氣。

“賠錢?你賠得起嗎?有錢就可以隨便打人,爲所欲爲?我不僅僅要追究你的責任,還要追究學校的責任!我的孩子就是在學校出的事!……”校監繼續囂張道。

說到追究學校的責任,校長馬上緊張起來:“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

阿城卻上來情緒,反駁道:“叔叔,我們是在街頭籃球操場上打架,那是校外的放學時間,不是在校園裡。”

校監暴跳如雷道:“我管你在哪裡,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我就有權利追究你的責任!”

校長大有深意的看了阿城一眼,說道:“你是哪個班級的?”

阿城報上自己的班級和姓名。

校長點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們瞭解具體情況後,再做處理。”

校監仍是不依不饒,卻被校長勸慰了半天,說道:“有什麼事,做什麼處理,都需要他的家長來,他一個孩子也無法……”

門打開,阿城出來,門再次關上,燕南天沒有再聽到後面的話,而是直接撲向阿城,責怪道:“你怎麼這麼逞能!他們又沒有查到我們身上!”

馬克曹操也說道:“就是啊,你一個人頂罪,讓我倆心裡多憋屈,一輩子內疚。”

當時,燕南天沒有注意馬克曹操的措辭,後來他才慢慢品味過來,馬克曹操的言語裡竟是慫恿阿城一個人去頂罪的意味。

“讓我逞一次能,做一回英雄,又怎麼啦?本來就是因我而起的打架,你們內疚什麼?難道你們幫我打架,反而錯了?哈哈!”阿城少有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跟他一向憂鬱的氣質格格不入,反而顯得有些突兀。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都無語吐槽,只能悻悻錘了阿城兩拳。

一週後,那位捱打的白人少年出院回學校上課,阿城的處理也下來了,直接開除離校。

看着阿城打包離校,燕南天竟然察覺到阿城根本不在意的樣子不是裝出來的。

由於阿城的家人長輩在場,燕南天沒有問爲什麼,他想以後再找個機會好好問一下,現在只能眼睜睜看着阿城離校。

阿城上車之前,站在車門處,像是一身輕鬆的樣子說道:“小天,好好唸書吧,我們走的路不同。”

燕南天一下怔住,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看着阿城離去。

這是他第一次聽阿城說出這句話。

這也是燕南天肆意揮霍的青春的終章。

心底漸起的憤怒代替了離別的憂愁,燕南天馬上找到了那位捱打的白人少年。

白人少年輕描淡寫的說道:“校長和我爸已經知道是你們三個人打得我。校長的意思是要麼處分三個人但不開除,要麼是阿城一個人開除離校,但不牽連其他兩個人。我爸選擇後者,總要殺雞駭猴,震懾其他人不再打我。”

燕南天和馬克曹操聽完,面面相覷,心知這一輩子都要揹負對阿城的愧疚感。

兩個人離開白人少年後,不約而同的來到樓頂,燕南天點燃了一根菸,馬克曹操第一次學着他的模樣,點燃了人生第一根菸。

直到灰飛煙滅,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這個該死的夏天!

如果當時燕南天和馬克曹操一起闖入校長室,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法不責衆會替阿城吸引一部分火力,他也就不會被開除離校。

即便是現在,燕南天和阿城因某事鬧得不說話,他在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仍然覺得羞愧難當,後悔自己爲何沒有挺身而出,說出真相。

他明白,這個世界上不需要真相。真相就像是夜壺,只有有用的時候拿出來用一下,用完了仍會被拋棄在最角落的地方。

但他仍然對此事耿耿於懷,或許不是因爲真相,而是因爲自己的自私,擔心無法進入那所私立高中,擔心這件事會毀了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