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心偎在李蕭儒懷中,眼見李蕭儒的笑容,感受到他的溫柔和憐惜,不禁陶醉其間。這一刻,他們寧願時光就此停住。羅心擡起頭,忽地說道:“大哥你知道麼?我從小就聽到過你的名字了。”
“哦?”李蕭儒把玩着她的髮絲,柔滑的髮絲就像羅心的情絲一般,一分一分地潛進他的心裡,去陶醉他的魂靈。
“是……郭爺爺說起的。他也很仰慕你,我呢,那時候呀,只盼能天天聽到關於你的故事。”羅心道。
“郭爺爺?他是誰呢?”李蕭儒問。
“我也不知道,是郭爺爺和乾爹乾孃一起收養我的,我卻是弄不懂他的來歷,他也不說。”羅心黯然說,“現在,我不知道郭爺爺怎麼樣了,也不知往哪裡找去。”
“王爺有沒有問起你的來歷?”李蕭儒道,“也許郭爺爺他有自己的苦衷吧,我們就不必去打擾他老人家的平靜的生活了。”
“剛見面的時候,王爺有問過,我沒有明說。乾爹乾孃待我恩重如山,視如已出,我不便在外人面前說他們只是我的養父母。”羅心幽幽說道:“大哥,我該不該這樣?”
“你是對的,世上糾葛太多,羅伯父伯母一番疼愛,該當記在心上,其實誰親生不親生已不太重要。”李蕭儒爲免羅心陷入憂傷回憶,試圖轉移話題,“那時,郭爺爺說了我的什麼事來着?”
羅心臉紅紅的:“就是說了你大鬧皇宮的事啦。”
“啊呀,我知道了,你那時就開始喜歡上我了。”李蕭儒嘻嘻地笑,手臂攬得她更緊,大有“你原來早就預謀接近我”的意味。
“啐,少臭美了!”羅心輕輕笑着,羞紅了臉,說:“那時我纔多大?充其量只是仰慕和欽佩,哪裡有愛了?不過,想不到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就有一點點的心動了。這是很奇怪的,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明白你這種心情,因爲我也有。”李蕭儒托起她的臉,定定地望着她,“我感覺我們,彷彿上輩子就認識了似的。”
羅心嬌羞地點點頭,閉上眼。她的心裡也有一種與李大哥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不好直說出來罷了。驀地,感覺鼻間聞到李大哥的渾厚的氣息貼近,接着自己的兩瓣嘴脣就被李大哥的嘴堵上了。羅心的身子起了一陣顫慄,這顫慄是陶醉也是溫馨。
久久,纏綿着的兩個人才分開。羅心嬌羞不勝,低聲道:“大哥好壞,占人家便宜。”李蕭儒一時衝動,也鬧了個面紅耳赤,道:“心妹可別怪我,只因你太美了,我心動不止呀。”兩人連日來共患難相扶持,已經親密異常,兩顆心繫在一處了。羅心聞言,又羞又喜。
夜色逐漸涼了,天更冷。羅心擔心李大哥的身體,乃催促着她迴轉廂房休息。兩人的廂房相臨,這是張大娘特別吩咐秋雲安排的,以便兩人有個照應。天亮時,羅心洗漱完畢,來到李蕭儒房中,卻見李大哥悶聲坐在桌子上,桌子上橫放着一個敞開的油紙小包,包裡面是一棵乾枯的小草,不是“七葉紫仙草”是什麼?
李蕭儒見羅心進來,擡起頭來說:“心妹,我看這‘七葉紫仙草’倒是相當麻煩,必須在溫火裡燉個七七四十九天才有藥效,我想清楚了,咱們多蒙王爺錯愛,總不能在人家屋檐下藏着救命藥草不放,不如先跟王爺商量着辦,等藥草製作成功了再作打算。”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既然讓王爺“知道”仙草,自也是相當於“默送”了。李蕭儒心中想道:“我前途茫茫,生死未卜,不如以這‘七葉紫仙草’換取王爺的交情,讓王爺認了心妹這個乾女兒,萬一異日我身遭不測,心妹不至於孤苦無依。”他心中這番打算,羅心哪裡會知道?
羅心一則爲李蕭儒擔憂,一則爲王爺擔憂,內心委決不下。一草不能兩用,唉,這份心思,可有得苦了。
李蕭儒安慰羅心道:“我的身子不礙事,這多年都過來了,還急在一時?待找到鬆雲道長,就有救了。”
羅心還想再說話,李蕭儒拉着她的手,朝平順王爺的寢室走去。王爺一見“七葉紫仙草”,臉現吃驚,道:“想不到,這‘七葉紫仙草’會在李少俠手中。”羅心道:“王爺,這‘七葉紫仙草’本來是有兩棵的,一棵早就爲霍雄所得,那日在客棧中,你料的不錯,他真是想獨吞仙草。”王爺嘆口氣,目露悲傷:“想不到,我與他結義數十年,終究比不上你們兩個年輕一輩。”
王爺有感而發,毅然命令全府上下好生準備,今天晚上要正式收認羅心爲義女。一面對李蕭儒道:“李少俠,我知道你是個重義氣的青年,這‘七葉紫仙草’你也有所用處,我就先收着燉好,七七四十九天後自該爲你服用。”李蕭儒不依道:“王爺,我的身子還撐得下去,這草你用了吧。”王爺道:“這如何使得?第一,這仙草是你所得,第二,我這把老骨頭,哪一天歸西了也不知道,你年紀輕輕當更有用處。”羅心愣在旁邊,默默垂淚。李蕭儒搖搖頭,不知爲何,自一見王爺,他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觸,或許是因着羅心的關係。
晚上,李蕭儒不便出面,悶在房裡。而平順王爺府上下,已經熱鬧成了一團。京城附近商賈大戶、達官貴人,聞說王爺要收認義女,紛紛備禮前來道賀,王爺坐在硃紅檀木描金鏤花王座上,頻頻向前來道賀的諸人點頭致意,一邊輕輕地咳嗽,顯見得病體不輕。但是他的神情是相當愉悅的。
這一次霍雄不在宴請之列,一方面爲着李蕭儒的安危着想,一方面他終究不恥霍雄之爲人,兩人的早年結義之情早就淡化無遺了。而大將軍夏曠添,毛遂自薦,自來討一杯水酒喝,其子夏光也尾隨其後。大將軍蒞臨,王爺自然很高興。
羅心坐在王爺身旁,今天她的打扮格外地引人注目,只見她外披一件鮮豔的硃紅羅裳,下身着曳地長裙,腰繫一條錦色綢帶,頭綰流雲釵笄光豔,臉若桃花眉如柳葉,顧盼之間,連帶着嬌羞,真讓人感覺楚楚動人。
拜認儀式很簡單,羅心跪在王爺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說道:“義父,請受女兒三拜。”王爺笑呵呵地坦然接受。羅心又手執酒杯,爲王爺斟了滿滿三杯酒依次送上,衆人待王爺第三杯酒喝完,齊聲鼓掌歡呼。羅心想起自己的養父養母,一時感觸良多,悲從中來,強抑着不在臉上流露。
客人對這位小姐讚不絕口,有的問:“王爺,她是何地方人?這麼地出色嫺淑!”有的說:“京城郊區的上源村有一戶人家,他家的閨女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看小姐的長相,倒也有幾分相像。”衆說紛紜,王爺笑而不答。他只知道她是羅心,知道她善良嫺淑父母剛剛雙亡,這就足夠了,今後她不再是無依無靠的閨女了!
王爺目注衆人,朗聲說道:“小女年僅及笄,與我一見投緣,所以纔有今日之聚。現在,我爲義女取個小名叫落晴,今後她就是我平順王爺府的小姐了!”剛一說完,羅心不由得大驚失色,這“落晴”份量不輕!她一時猜不透王爺的用意,當真驚喜交集。
實則,平順王爺思女心切,眼見羅心討人喜愛,下意識裡希望她就是自己的女兒,以告慰自己的心思,並無其他意圖。大家聽王爺說完,又紛紛上前恭賀。
夏光隨在其父身後,神情依依地望向羅心,道:“羅姑娘……啊不,落晴小姐,今天真是好日子,我一大早聞得你的事,像急急奔來了,這果然是真的!”羅心淺淺地一笑,說:“那就有勞各位奔波了。”
一句“各位”將夏光囊括了進去,一種不被重視的感覺令他好不懊喪,他偷偷地瞥一眼羅心,但見她玉容憔悴清麗動人,這種風姿是自己生平僅見的,一顆心早就飛到這姑娘身上了,不禁暗暗爲自己感傷,面上想再說些話,又不好說,愣是退到一邊兒。
場面熱哄哄,羅心人在宴廳當中,心思早就飛到了李蕭儒身上,想道:“不知大哥現在做什麼?他一個人一定悶了。”好不容易待到大家散去,羅心正想退出宴廳,忽聞得秋雲跑進來恭聲道:“啓稟王爺,宮裡的王公公來了。”這王公公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王爺不敢怠慢,親自起座迎接,一面道:“王公公別來無恙?今日多蒙公公大駕光臨了!”
這王公公紅臉胖軀,眼小睛凸,說話尖聲細語,聞言道:“咱家領受皇上御旨,所以來晚了,請王爺恕罪。”平順王爺呵呵笑道:“公公這是何罪之有?多蒙公公擡愛賞臉呢。”急忙吩咐廚下,再去整頓一桌上好酒席上來。
王公公甫一入廳,就被羅心的美貌驚住了!他愣是瞧着羅心,目光定住了,好半晌才說,“果然是絕色女子!”羅心臉上飛起一朵不自在的紅雲,心說這太監好不知羞,對這個王公公直有說不出的厭惡,又不便拂逆而去,只得說道:“公公過獎了。”
不多一會,酒菜上來,王公公也不客氣,一邊吃飯,一邊尖着嗓子道:“今日皇上又有御示,王爺你知道否?”平順王爺搖搖頭,說:“哪裡會知道。”王公公道:“皇上久處國事,終究疲累,今日心血來潮,欲再從民間選立一位妃子,須當非有天仙國色之姿不可。這副擔子便委派在咱家身上了。”平順王爺不疑有他,說道:“這個,可就有勞王公公了!王公公終日爲皇兄的日常起居操持,當真讓人好生敬重。”
王公公眯着眼,乍一看,彷彿鼻子上方留着兩道細縫,此時從這兩道細縫中透出數點綠光,望向羅心,嘿嘿地笑了一下,問羅心:“小姐是哪裡人氏?”
羅心說道:“是城郊上源村的,先父姓羅。”
王公公“啊呀”一聲,眼中的那兩條細縫開大了些,眸光亮了起來,“莫不是上源村的羅心姑娘?”
羅心點頭應是。王公公驚喜地叫道:“原來是羅姑娘,咱家早有耳聞,嘿嘿早有耳聞。”
平順王爺陪坐一邊,越聽越覺得這王公公口氣不對,忙道:“王公公,現在她的小名叫落晴,是本王的義女了,這是多麼可喜可賀的事。”話未完,重重地咳嗽一聲,羅心趕忙捱到王爺身側,擔憂地爲他輕輕地捶背。
王公公目注平順王爺,眸中光亮一閃,說道:“王爺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賢惠的乾女兒!現已天色不早,咱家就先告退了。哦,皇上交託的事兒,咱家還正在殫精竭慮呢,這舉國上下,美女如雲,真正國色天仙的女子卻是少之又少,這可是個大問題。王爺若有良策,還望不吝指教。”說着,施禮起身。
平順王爺也站起身,搖搖頭,“本王哪裡會有什麼良策?王公公是個大忙人,這不,纔剛剛坐上酒席,卻又要另忙他事了!恕本王不遠送。”
王公公走後,平順王爺的臉上浮現一抹憂色。羅心厭惡這個王太監,眼見他走遠,才悄悄地呼出一口長氣。這口氣憋得久了,叫她十分難受。
羅心在廳堂裡呆久,掛念李蕭儒,這時顯得心神不寧,平順王爺瞧出,緩緩道:“晴兒,你自去吧,李少俠那邊,好好照看照看。”羅心對王爺突然地改口稱呼,稍稍詫異,也沒往心裡去。也許這纔是“想當然”的稱呼吧,她想道,王爺真是老了,唉,我當好好盡一盡爲人之女的責任和義務。
羅心口中答應,想走不走,王爺輕聲喚來兩個婢女,向羅心說道:“義父這邊無妨,自有下人照顧,你去吧。”羅心才舉步走去李蕭儒的廂房。
房內燈光明亮,李蕭儒趴在八仙桌子邊沿,聞聽羅心的腳步聲,倏地睜開眼,羅心微笑說:“大哥,你吃過飯了沒有?”
李蕭儒拉過羅心雙手,說道:“吃過了,今天外面一定熱鬧,王爺當衆宣佈認你爲義女了嗎?”羅心笑道:“不僅如此,我還成了‘落晴’了呢!”遂將廳堂裡的事說了。李蕭儒皺眉道:“這個夏光有沒有問起我來?”“當時鬧哄哄的,就是想問,恐也不容得他問了。”
李蕭儒的目光落向窗外,窗外是幾棵杉樹,一道細細地彎月懸在天際,天空中有幾顆發亮的星,彷彿還能望見寥寥幾片白雲,一切都很平靜。他緩緩地搖搖頭,心忖:夏光這個人,莫要瞧出了我的來歷,教王爺爲難。
羅心的眸光一刻也不離開李蕭儒的臉,“大哥,你又有心事了嗎?——今天的傷勢好點了沒有?”李蕭儒理解她的憂心,故意伸了伸懶腰,以表示傷勢好轉,不想無意中扯動背後傷處,登時疼得臉上痙攣起來。“大哥,你瞧你,裝的什麼好漢,想故意裝作,來蒙我是不是?”羅心噘起嘴,臉上佯作嗔怪,心裡實已在擔憂害怕。
“咳,我沒事,真的,沒事。”李蕭儒的臉容很快回復自然。羅心才又說道:“剛纔也真彆扭,朝廷的王太監,絮絮叨叨說了一把子廢話,又說皇上又要選什麼妃子,這是哪門子勁?皇上的嬪妃還嫌不夠多嗎?”
李蕭儒笑說:“皇帝老兒肯定不會嫌多的。”提起“皇上”,想起家仇,他的臉色不覺間又沉下來。羅心沒有留意,幽幽地說:“那麼你呢?——你們男人都有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劣根性,你能例外嗎?”
李蕭儒道:“儘管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飲。如今你是‘落晴郡主’了,我高攀還來不及呢,似我這種病懨懨的人,除了你,還有哪個傻子想要?”
羅心輕輕地捶着他的胸口,羞道:“好啊,你居然罵我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