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抵抗力肯定不如青壯年,但是這已經給了約翰一個警示,引起這場瘟疫的疾病,是具有致命性的。
如今,帝國境內繁榮程度僅次於君士坦丁堡的雅典已經是死氣沉沉。因爲約翰的敕令,把自己圈禁在家中的帝國公民,每日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砌磚封牆,堵上院落圍牆上任何可見的孔洞,防止瘟疫侵入家中。
每日清晨都有人沿街向居民投遞有限的食物,而黃昏則挨家挨戶回收感染者留下的污穢,這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如果這場瘟疫遲遲得不到緩解的話,雅典城短時間內積累起來的稅收會很快見底。
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瘟疫會讓人感到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除了他對生命的威脅之外,還有他不受控制的擴散能力。
第一天約翰與拉提烏斯送出去的幾封急件,陸陸續續受到了回覆,希臘境內,底比斯與薩洛尼卡已經淪陷,當地執政官也早已啓動了對抗瘟疫的緊急狀態。伊庇魯斯、亞該亞-摩里亞的部分地區也已經出現了瘟疫擴散的兆頭。
除此之外,不僅是帝國境內,安納托利亞和西巴爾幹半島,奧斯曼人的統治區內同樣已經有了感染瘟疫的城鎮村莊。就連最近掀起的蘇丹帝位爭奪叛亂,也因爲瘟疫而暫時偃旗息鼓。這就足以證明這場瘟疫來勢究竟有多麼迅猛。
顯然,此時已經無法再放任事態繼續自由發展下去,爲了讓帝國不至於因爲一場瘟疫而崩潰,一夜之間,約翰在卡薩里阿尼修道院向聖索菲亞大教堂與君士坦丁皇宮一連發出了數十封急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控制住帝國所有統治區內的輿論。
這個時代,話語權永遠掌握在神職人員與貴族手中。教士、牧首、普世牧首作爲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皇帝作爲神授的統治者,他們做出的任何決定、說出的任何話在平民階層中都有絕對的影響力。
恐怕得知瘟疫消息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已經做好了相關的工作,甚至有可能親自到聖索菲亞大教堂強迫額我略三世做出有利於穩定民心的公告。畢竟爲皇帝服務的御前會議也不是吃乾飯的,約翰相信他們能對局勢做出理智的判斷。
……
“幾百年之後的未來啊……”
索菲雅並沒有像約翰想象的那樣對這種荒誕的解釋表現出強烈不滿,反而是雙眼中充滿了好奇:“那,帝國在幾百年之後是什麼樣子呢?那時候,帝國的版圖是什麼樣子?奧斯曼人被趕出巴爾幹了嗎?帝國光復安納托利亞和亞美尼亞了嗎……”
“帝國……帝國……索菲雅,等你好起來之後,我再慢慢和你講。現在你每天只能聽半個小時故事。”
約翰伸手探了探索菲雅的額頭,還有些發燙,大概有些低燒。不過比起前兩天,今天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這兩天,約翰可謂是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索菲雅身上,哪怕暫時接過了瘟疫期間雅典的部分事務,對索菲雅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
他心中太清楚在中世紀把病人交給醫生意味着什麼了,哪怕是皇室,也有不少孩童因爲一場感冒而夭折,他們所謂的治療手段主要就是放血、抹糞、灌腸、祈禱、鞭打,這更像是用想象力在治療病患。
當然,卡薩里阿尼修道院中的病患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如此好運的。或是因爲修士們治療不當,部分病人的病情仍在不斷惡化。重度昏迷不省人事的也不在少數。
瘟疫對雅典,對帝國的威脅還遠遠沒有解除。
索菲雅大概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僅僅是有所好轉而已,因爲約翰強行掐掉了她手上的全部工作,她現在除了躺在牀上休息,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纏着約翰問東問西。
“哥哥……爲什麼會有瘟疫呢?”
約翰坐在索菲雅的牀邊,一邊看着拉提烏斯與亞里翁修士對疫情整理上來的最新的報告,一邊輕柔地撫摸着索菲雅自然垂下的長髮:“瘟疫啊……這麼跟你解釋吧。這個東西本身就一直藏在我們身邊,那些污穢陰暗的角落中。只不過,平時他都不露頭,只是在那兒休息。但是到了某一天,或許是周圍的環境出現了一點兒變化,把它們吵醒了,它們就會鑽到一個人的身體裡,然後藉助着第一個人與其他人的各種接觸,再不斷擴散。往少了說一個人可以感染兩個人,那兩個人就會感染四個……這麼算下去,就是瘟疫爲什麼可以如此迅速蔓延的原因。”
“那哥哥,你不怕被我感染嗎?”
約翰的手頓了頓,隨即,他轉過視線,落在索菲雅略顯不安的臉上:“你是帝國的公主,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千里迢迢來到帝國之後唯一的摯愛。”
“哥哥……”索菲雅忽然侷促了起來,原本蒼白了臉也紅了半邊,“之前的哥哥,可從來不會這麼說話!”
“你就當之前的哥哥已經睡着了吧。現在,我就是約翰·巴列奧略。”約翰假裝沒看見索菲雅神情的變化,只是自然地笑了笑,便將視線重新拉回到了疫情報告上。
染疫人數增加此時已經算不上什麼大新聞了,目前亞里翁嘗試的治療手段也並沒有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實際上直到防疫學、現代藥理、病理學成型之前,醫生能做的事情大都只是控制疫情,防止擴散,而不是完成治療。面對瘟疫,也只是眼睜睜看着它收割掉足夠多的人命之後安然消散。
人類面對這種情況時的無力,就更加加重了約翰對雅典學院落成的渴望,同時一些羅馬帝國的千年傳統,也可以得到修繕。譬如下水道網絡,實際上是保持城鎮衛生非常好的手段。至於公共浴場……鑑於“外向奔放”的古羅馬人通常將其視作另一種場所,暫時還沒有推廣的必要。
“約翰陛下,君士坦丁堡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