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合力將空在五花大綁扔到馬背上馱着,然後折返淨尊。就千秋暖前幾次和這老狐狸交鋒的經驗來看,他總是把貴重物品藏在最危險的地方,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玖真必然還在寺裡。
“疏翎,我問你個事兒哦……”千秋暖籠着手走在馬右邊。
疏翎面無表情地牽着繮繩:“問。”
千秋暖小心地問:“你、虛璃、還有玖真,你們仨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能告訴我不?”
疏翎沉默了一會兒,道:“丟人的往事,不提也罷。”
千秋暖趕緊擺手:“我不會笑話你的,所愛非人這種事,又不是隻有你遇到過。”
疏翎笑了笑,又恢復面無表情:“有機會再告訴你罷。”
喜歡的男人被別的女人搶走這種事,換成是誰都會覺得丟人,疏翎不願意說,倒也不是和她多麼見外,只是一行中畢竟還有個望塵,在疏翎眼裡此人古古怪怪鬼鬼祟祟,又不男不女,看起來不像好人,纔不願當着他的面說。
望塵倒也是個有眼色的人,知道自己在場令她們談話多有不便,遂捅了捅千秋暖的肩,指指遠處:“你們現在是去救人,應該沒啥油水可撈,我就不跟去了,昨夜相中的肥羊還沒宰,我先走一步啊。”
“哦了,這邊殺豬前我會等你的。”千秋暖揮揮手,望塵整整衣裙,又瞪了疏翎一眼,才離開。
疏翎瞅着他的背影,十分不快道:“此人究竟是何來頭,你怎知他是好人?”
千秋暖兩手交扣向後抱頭:“他擅下毒,我又不怕毒,自然就不懼他背後使陰招,多結交個朋友總是沒壞處的。至於他是好是壞,那也不太重要,如果有人想用他來暗算我,實在是打錯算盤了。”
疏翎默默點了點頭,道:“你自己心裡有計較就成,別回頭吃虧了,連累我也捱罵。”
千秋暖笑了,打趣地問道:“誰敢罵你,不怕被揍成豬頭?”
疏翎沒好氣地橫她一眼:“除了你那個野人師父還能有誰。”
提到蕭此,無話可說的人就變成了千秋暖,疏翎牽着馬走了一段沒聽到她繼續聒噪,心裡也猜到幾分,嘆道:“長痛不如短痛,他縱是真心對你,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臨走前他還囑咐我看着你,別讓你重蹈虛璃的覆轍,便是你願意舍了一切,他也不願罷。”
千秋暖悶悶地道:“纔不是那麼回事,他真正喜歡的人爲了救我死掉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更何況曇落姐姐對我極好,這種事兒,我做不出來。”
疏翎不覺訝異,顯是對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糾葛完全不知,又想到自己那點破事兒,便覺得二人實在是同病相憐,忍不住道:“想開些也就好了,沒了男人就不能活麼。”
說着,已經來到淨尊的門外,寺門大開,裡外俱是靜謐無聲,像是潛藏着某種危險。
千秋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疏翎,惴惴道:“要不我一個人去吧?如果你不想見他的話。”
“沒有的事,我要親口告訴他,他心目中聖潔無暇的女神虛璃究竟是個怎樣的貨色。”疏翎目視前方,氣勢逼人地跨進了寺門。
料想重新奪回肉體的戰役中虛璃又暴露了某些人性的醜惡面,千秋暖也就不去過多替她擔心,緊隨其後步入前庭。
往日熱鬧非凡的淨尊慧土神廟今日出奇地安靜,不僅見不到香客,連掃地僧也全不見了蹤影,偌大的前庭中只有敗葉殘花浸泡在雨水中,如同荒廢了一般。
疏翎在前,昏迷不醒的空在在中,千秋暖在後,三人一馬穿過空蕩蕩前殿來到中庭,正面便是安放着虛璃金身塑像的正殿,殿前空地上,數十名武僧手執僧棍,擺開了棍陣。
“果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大概以爲我們會兵分兩路,”千秋暖扯了扯空在的白鬍子,笑着說,“我就說望塵是幫得上忙的吧~讓他們用玖真來換這老禿驢?”
疏翎搖搖頭:“不換,殺到他們全部投降。”
千秋暖欲哭無淚:“姐姐,這裡好歹是我家,這些是我的信徒,能不大開殺戒麼?”
疏翎恨鐵不成鋼地瞪過來:“身爲正神須懂得取捨,他們既然敢造反,留之何用!”
千秋暖知道她想來鐵腕政策,估計是說服不了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先等會兒,我先以德服人,不服的隨便殺,行不?”不等疏翎拒絕,就大步上前去。
對面二十一人,一人居中,其餘人站五行方位,猶如在地面上畫了一個巨大的五角星,陣中僧人個個肩寬背闊,一看就知道俱是寺中精英。棍陣中心處一人顯然是全陣的靈魂人物,見她上前來便警惕地問:“來者何人!”
這樣的人才全都耗在空在的篡位大業中實在是太浪費了,千秋暖面帶微笑走到陣前,先是儀態萬千地擺了擺手,然後開始演說:“大家好,你們當中有些人可能見過我,但已經忘了,有些人可能聽說過我,但不以爲然,今天我來到這裡,其實只是爲了帶走一個人……”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綜上所述,我是你們每天磕頭上香供奉的陛下,也不完全是她,今後我要採取的政策也和她不盡相同,我是這樣想的……”
又一炷香時間過去。
“所以我覺得我們現在完全沒必要起衝突,大家跟着我,將來都是前途無量,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謝謝大家!”
說反演講終於結束了,千秋暖鞠了半躬,轉身退場。
石化了一般的武僧們才又解凍般動起來,站在五行陣最前方的一人見千秋暖背向自己空門大開,當即揮着僧棍追上去,爆喝一聲:“女賊休走!”當頭一棒砸下。
千秋暖立刻轉身擡臂去擋,兒臂粗的鐵棍敲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嘣鳴聲大作,彎出個詭異的直角來。
武僧:“……”
千秋暖握着手腕不住跳腳:“好痛!你懂不懂憐香惜玉啊,嘶……”
陣中那人大驚失色,不曾想眼前這滿嘴胡言亂語的小丫頭竟然修得高深的金鐘罩,顧不得什麼禮義廉恥,大手一揮:“上!”
千秋暖還要再罵幾句,已被疏翎扯着衣領扔回馬邊。
金部正神單手取下胸前吊墜朝高空一拋,返魂鏡頓時金光四射,將那一羣不自量力的武僧盡數彈了回去,橫七豎八地摔倒在殿前的臺階上。
“是金族法術!”武僧中有人認出了疏翎的法術,振臂一揮,“殺了她!爲陛下報仇!”一衆武僧熱血沸騰地咆哮起來,不要命地再次撲過來。
千秋暖無力扶額:“我說了半天你們都沒聽進去麼?報的什麼仇。”
疏翎一人對付這些頂多算得上是散仙的小和尚綽綽有餘,還有空衝她喊道:“別那麼多廢話!看好了那老狐狸,莫教人劫走了!”
“是是是。”千秋暖只得悻悻回到馬邊。
空在還沒醒,千秋暖想了想,握着他的鬍子給他編了三條小辮子。
金族並沒有特別具有殺傷力的近戰法術,對方越強,死的也就越快。疏翎並未佩弓箭,於是對面衆武僧的殺傷力也差不多就是她能做到的殺傷力,磨磨蹭蹭半天都殺不死,不由得怒了,回頭見千秋暖還在玩鬍子,頓時咆哮起來:“還玩!”
千秋暖手一抖,剛編好的最後一條小辮兒散了,正要嘟囔幾句反正無聊嘛,自己的手腕就被緊緊地鉗住了。
擡眼,對上殺意濃重的目光。
空在竟是在這時醒了過來,千秋暖雖然刀槍不入,力氣卻是絕對沒有他大的,拼命去擰他的手,也還是掙脫不開,又見空在伸出另一隻手,似乎準備捏死自己,心一橫,藉着位置優勢兩手揪住他的鬍子用力一扯。
常言道,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面部神經密集,痛感強烈又容易相互傳導,實在是襲不到要害時候最佳攻擊方位。
千秋暖使出吃奶的勁兒揪着他的鬍子用力一扯,只覺手腕上的力氣一鬆,自己也向後跌去,結結實實摔坐在地上。
空在因她那一下子,竟是衝下馬背,臉先着地,摔成了“Y”字形。
千秋暖愣了下,憋不住爆笑起來,眼淚亂飈,就差沒滿地打滾了。
空在一把年紀還摔成這個姿勢,費了好大功夫才站起來,臉上還留着地面石板的印子,溼嗒嗒不說,下巴上血肉模糊一片,鬍鬚只剩稀稀拉拉幾縷。
千秋暖低頭一看,自己緊握的雙拳裡攥着兩把沾滿血跡的白鬍子,嚇得立刻扔開,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空在滿臉污水,下巴滴血,那造型真不是一般的恐怖,饒是千秋暖過去看過不少恐怖片,也被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慘叫聲不絕於耳,二十一武僧無論如何都近不了疏翎的身,反而被自己的鐵棍揍得哭爹叫娘。空在惡狠狠地瞪了千秋暖一陣,才聽到徒子徒孫們的哀嚎,權衡輕重,疏翎無疑比千秋暖更具威脅,便要趁着她毫無防備,從背後下殺手。
千秋暖只覺眼前一花,空在已然不在原地,閃電般出現在疏翎身後,而疏翎一門心思投在欺負那些小和尚上,渾然未覺。
空在右臂一揚,黢黑的手如淬了毒的獸爪般揮向疏翎。
“小心後面!”這時就是撲上去也來不及擋開,千秋暖只能奮力高喊。
疏翎聞聲猛地回頭,只見那詭異無比的黑色毒手已逼近面門,無論如何是躲不開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機關頭,風中傳來“撲棱”一聲,空在高揚的右手僵在了半途。
一支羽箭穿顱而過,瞬息奪命。